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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钩 作者:棘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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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林盏就在眼前,陆进延伸手正欲去扶,他却捂着膝盖匆忙站起,踉踉跄跄地朝大街上跑
  “林盏!”陆进延在他身后大喊,“路不好走!快停下!”
  才被战争与大雨肆虐的京城,街道上满目狼藉,陆进延急得不行,一脚踹上房檐,施展轻功一个跟头翻到林盏身后,大掌牢牢按住他的肩膀,一双手臂从后紧紧环住林盏
  “什么时候来的?”陆进延在脑中以最快的速度回想放在在深巷里与张朔的对话,回想是否有伤到林盏的言语,但怀里的人歇斯底里地挣扎,陆进延只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林盏身上
  林盏身形消瘦但论身高却几乎与陆进延相同,且身为习武之人林盏的功夫在陆进延之上,陆进延使出全身力气,双臂似铁般紧紧锢住林盏上身,林盏在牢中受苦体力透支,此刻完全无法挣脱,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陆进延的手臂,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你?!”林盏的力气使得越来越大,陆进延咬紧牙关不肯放手,“林盏!林盏!”
  陆进延是真的没想到,林盏会亲口将他咬出鲜血。为什么,为什么像疯了一般想要逃离?
  “你、你咬吧”陆进延用力吸了好几口气,眼看着鲜血从手臂涌出,“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嵌入皮肉的痛感突然缓和,林盏蓦然松口,陆进延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双臂
  “害是从何而来?王爷、不、皇上折煞在下了”林盏抹了抹嘴角的血,“尘埃落定,在下无需再在皇上身边了”
  “一切才刚开始,你却要走?”陆进延想要把林盏的身子转过来面对自己,但林盏又开始了倔强的抵抗,无奈,他依然从背后环着林盏,“最不能少的,就是你”
  “皇上,在下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林盏了”林盏边说着,边拿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如果那里还能算是眼睛的话,“让在下走吧,这副样子实在、实在太……”
  不过是一个【丑】字,林盏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口气,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鼻腔酸得发胀,他听见自己喉咙深处的哽咽,但泪水却迟迟没有落下
  陆进延自然是认为林盏在流泪,伸手掰开林盏捂住眼睛的双手想帮他拭去眼泪,却只触得一片肿起的干燥——他的眼睛坏得彻底,连哭都已做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 原谅我的拖延 目前在国外过得十分狗带 更新得抽空 抱歉抱歉
 
  ☆、第 39 章
 
  趁林盏失神,固执地将林盏的身体强行转过来,手捧着林盏的脸让他正对自己,无目的红肿眼眶触目惊心,他的眉头拧得不能再深,怪异的模样和原本的容貌天差地别。
  林盏启唇,淡漠道:“皇上,看见在下的样子,可以放在下走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眼皮不自然地翕动,肉红色的眼窝若隐若现,眼底红肿又泛着乌青,曾经最美的地方,如今在林盏脸上却最为可怖
  “不行,不能走”
  陆进延缓缓靠近,额头抵着林盏的,沉着气,沙哑地开口:“你有很多事需要留下来做,做不完,不许走”
  “我要给你权利、富贵,把你家族的荣誉还给你”
  “你于我有重恩,得给我机会报答”
  “我还想带你去大漠,我在那里驻兵多年,已然成了我第二个家。还有,再多去几次扬州,那儿的吃的你都很喜欢不是吗”
  这些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可话说得越多,陆进延反而越不轻松,他喉头愈发的苦涩发紧,因为林盏僵直了身子站着,始终毫无反应
  “坤儿离不开你,你不在的这几天他总哭,谁都哄不了,哭累了睡着了才能安静会儿”
  直到陆进延说出此言,林盏的气息才终于起了波澜,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
  “林盏,你始终跳不出君臣关系”陆进延将手按在林盏肩上,摇了又摇,似是想把他从执念中摇醒,“你成长的经历让你太过隐忍,甚至成了病态,你牺牲了自己却都不敢要回报,这些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林盏的呼吸又乱了一分,可他沉静着,直到陆进延停下了一切动作,才缓缓开口道:“既是皇上,不必多说这些的。皇上不让在下走,无非是一句话,一道旨意的事。这君臣关系,不是在下跳不出,而是无法跳出。”
  “皇上、皇上,听着比从前叫王爷还要生分”听得这般冷血无情的话,陆进延双目爆红却又不忍发火,沉重叹了口气,道:“我命你,跟我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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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进延用了很长时间让林盏恢复,或者说,是用了很长时间试图让林盏恢复。
  太医为治疗他眼睛的外伤给他用纱布蒙眼敷药,伤口一天天愈合了,林盏却始终没再解下蒙在眼上的布带。
  陆进延想摘了系在他头上的布条,“你完全不必这样”
  “这样就不会吓到旁人了,我与他人说话也就舒坦了一些,所以别拦着我”
  从前他就看不见,现在也是一样。可不同的是,林盏的心境完全变了。或许只有蒙上双眼才能让他坦然一些。
  可他不习惯这样的林盏,布条横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太过显眼,反倒让陆进延止不住地去想那下面塌陷干瘪的眼皮。
  林盏经常发呆,对着某个莫名的方向一动不动,更多的时候他会对着桌上的蜡烛失神,每每陆进延从一堆奏折中抬眼看向他,心都缩成一团。曾经,蜡烛的火光,清晨的朝阳,日落的余晖,他都是能看见的。
  他开始注意自己的衣着,时而询问自己今日所穿衣襟的颜色样式,甚至在某天陆进延亲手为他换上新衣后,他手指摩擦着腰间的花纹,淡淡说:
  “这样,不好看罢”
  陆进延不解
  “绸缎上绣金纹,太扎眼了”
  以前,林盏从不曾在意自己的外貌,偶尔陆进延送他一件衣服,他摸摸材质与纹路,无论华丽与否都会领命似的默默换上。而今他变了,不再是那个自己也瞧不见索性任由陆进延打扮的林盏了,他不想穿的太过招摇引人注目,即使蒙着眼睛没人看见他的缺陷,他却依旧不自在。
  宫里流言蜚语甚多,林盏谨慎,不乱走动,至多是去抱抱坤儿,其他时间不过是把自己困在寝殿。傍晚陆进延回来他亦不欣喜,同他默然吃饭,在政务上为陆进延出出主意。晚上陆进延想要的时候将头埋进枕头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他进入的时候拼命颤抖,却一声不吭。
  林盏给自己的心上了道锁,密不透风,风雨阳光皆不可入。蒙在他双眼上的布带,就是那把锁。成了一个没有眼珠的瞎子,已经摧毁了他内心最后一道堤。
  早知如此,陆进延绝不会告诉他他的眼睛有多美。
  陆进延悄无声息地遣人去清理修缮了于府,带他出宫引着他的手去摸于府门前的石狮子,他没反应,直到带他跨过门槛,走到正厅门前,林盏的手指滑过门框,摸到了自己儿时顽皮刻下的那串歪歪扭扭的字,清冷的面容忽然垮下,他用地呼吸,脸上的表情悲喜掺半。
  林盏在宫里如同被困在一潭死水中的鱼,如果回家能让他好受些,那就放林盏回去吧。毕竟,陆进延实在不知该如何打开他的心结。
  身为新皇政务繁多,又困于摸清前朝暗流,林盏离开的第一个月里,陆进延无可奈何地没能有机会去看他。只是每日听手下回报,说他每日清晨舞剑,某日在院子里喂鸽子时笑了出来,与下人同桌用膳,十五的时候让丫鬟引着出府上香……
  听起来林盏过得好些了,可他陆进延呢?没了林盏相伴的日子,这个皇帝当得疲惫无味,夜深人静时他总会翻来覆去地想,假如他出征那夜带上林盏,假如他及时回营支援,假如他与张朔的纠葛并不存在,假如林盏被虏去时他放下所有顾虑去救,假如有任何一个假如,林盏都不会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隐忍向来是林盏最擅长的,他从未向陆进延吐露过心事,但陆进延都懂。林盏不拒绝他是因为爱他,而不接受他却同样是因为爱他。
  设身处地,若被挖去双目的是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林盏吧。
  边疆来报说北境有敌进犯时,陆进延想都没想,直言亲兵出征。陆进延太需要一个契机让林盏知道他有多么的被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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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晨,圣旨到,林盏正在屋内上药,他的眼底最近又痒又痛,好在当时御医开的药膏陆进延给他塞了一些,难以忍受的时候就蘸取一些涂进眼内。
  小丫鬟一听守门的说圣旨到,惊得在外跺着脚直拍门,圣旨什么的无非是陆进延说的话,林盏不惊,但他生怕小丫鬟闯进来看见自己无眼的面容,赶忙把布条绑好,药瓶在匆忙中被手挥落在地,本就只剩不到半瓶,这下全没了。
  【北境遭犯,敌蛮,侵我疆土,现宣林盏入宫待命,七日后随军北上】
  林盏接过圣旨,自若地跪地行礼,待宫里人离开,小丫鬟赶紧将林盏扶起来,嘴巴撅到了天上,嘟嘟囔囔道:“才刚写信邀请祁州林大人入京……”
  “事关国事,无法,只得再让小金写一封过去表歉意”林盏将手里的卷轴朝小丫鬟递过去,“还没见过圣旨吧”
  “嘻,没有”小丫鬟接过金缎卷轴,不敢打开,只拿手心来回抚摸,语气稍有些酸溜溜的,“我是穷人家的丫头片子,大世面一点都没见过”
  林盏淡淡笑了,抬手准准地落在小丫鬟头上,柔声道“我和小桃一样,也没见过圣旨什么样”
  小桃扬起嘴角刚要接话,守门的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看向林盏从不摘下的蒙眼布,老爷曾经说过,他看不见东西,什么事情都有劳他们帮着瞧了。
  小桃心里一沉,她的老爷哪里都好,才武双全,谦和温润,可他看不见,于府这么大,皇帝命人把院落修得这么好,然而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看不见。听说老爷的眼睛是被人害了才无法示人,但只凭他挺拔的鼻梁如玉的下颌已足以让她心觉清俊,老爷曾经,许是像画中仙人那样美吧。
  当日黄昏陆进延才得到林盏进宫的消息。他给过林盏一块腰牌,有了它便可自行出入皇宫,但搬入于府的这月内,林盏一次都没来过。
  也许,就凭着这皇城曾经的主人给他烙下的回忆,也足以让林盏此生不愿主动踏进皇宫半步。
  陆进延走出好远去迎,林盏没半点变化,回于府休养的一个月没能改变他瘦削的身形,转念一想,其实林盏从没变过,自打在祁州王府里第一次见他就是这副模样,清瘦得与习武之人沾不上边,身姿颀长,一身素色,脸上无悲无喜,仿佛置身所有尘嚣之外。
  林盏还没走近,陆进延就上前伸长胳膊揽他入怀,林盏环上陆进延的腰,把下巴搭在他肩上,一切安然得就好像两人从未别离哪怕一天,一切都被林盏表演得滴水不漏。
  以前,林盏羞于让他抱让他亲,脚伤了被他背下楼都能紧张出一脸冷汗,他受伤了林盏会慌张得恨不得把他全身都摸个遍,在宫里受尽凌/辱后林盏毫无掩饰的眼泪让他撕心裂肺,雪山遇险那次,林盏毫不避讳地大吼着他的名字,歇斯底里地想让他活下去。
  曾经的林盏,甚至包括曾经的他,是多么鲜活啊。
  此时此刻,林盏任他牵着走回寝殿,陆进延想与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近一尺他不闪躲,他远一寸他不失落,林盏不似从前那样刻意压抑又或是患得患失,可陆进延却抓心挠肺地想念从前的那个他。
  “七日后亲征,我需要你,呃……”陆进延清了清嗓,“保护我”
  “遵命”
  林盏淡定得好像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陆进延的另一只手握紧拳头,他不能再任由林盏这样了,多一天,多一个时辰,他都要被林盏砌起来的心墙逼得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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