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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出尘传 作者:千世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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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因缘邂逅 宫廷侯爵 宫斗 平步青云

  那个叫漆夜的人却只是淡然一笑,好像三月的风,温暖而轻柔。
  与此同时,穿过那重重深宫,广霞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冉玉真的独子肖衍礼前些日子封了太子,这广霞宫也就跟着门庭若市。过去旁人都以为这冉贵妃青春不再恐怕是斗不过那绝代芳华的冯云珠,却不曾想母凭子贵换得了荣宠无双。这些人将这沉浮看在眼里,都在心底叹了一句世事无常。但话又说回来,玄明宫里那位主子的心思,是猜不到也不敢猜的。指不定哪天会跑出来个李贵人,张贵人,将那风头抢了去,跋扈了一阵子,又销声匿迹。人性啊,总是喜新厌旧的,九五至尊非但不免俗,反而变本加厉。
  还是冉玉真的计谋老道,有个一子半女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众人这样打算着,互相也都心知肚明,于是更是卖力地巴结讨好,妄图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说昭灵荐了人来这宫里当差?”冉玉真如此问道。她穿着翠蓝色的襦裙,一头珠花璀璨。这女人大约二十七八的样子,虽然眼中早已没了天真烂漫的神采,却还留存着顾盼生姿的风韵。
  答话的是她那叫朱云的侍女,“回娘娘的话,确有此事,奴婢听说那个人是蔺家的大公子,叫蔺出尘。”
  “蔺家?”
  “就是那个将军府的蔺家。”
  “哦……冯策的死对头,冉家的旧靠山,那个没落了的蔺家呀。”冉玉真拿手扣着紫檀矮桌,语气如叹息,“昭灵送这么一个人进来,恐怕宫里要再起波澜了。”
  那个时候,冉玉真还不知道的,她虽然料到了会变天,却不曾想那会是一场狂风暴雨。
  话又说回到禁军苑。这蔺出尘和漆夜都是将门之后,又年纪相当,不多时就说笑到一起去了。禁军苑给新丁的宿舍两人一间,自然是心照不宣。
  收拾停当就在校场列队,统领板着脸拿着一把浑厚的嗓音说:“今日起你们就在这宫里当差,里里外外都要处事周密,半个月后侍卫遴选,若是有幸得圣上垂青,或可就一步登天。”
  “咳,伴君如伴虎,说什么一步登天……”
  “怎么,漆夜,你不愿去那玄明宫里?”
  “玄明宫里有什么好的,须知道树大招风,人红是非也多。话说回来,你是为了什么才到这宫里来的?”
  “家道中落,也是身不由己……”
  漆夜闻言,侧过头看了一眼蔺出尘。这个人并不强壮,瘦削身材,肩膀也很薄。若不是腰上那一口破风刀,直教人当成了一个书生。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像冬日渺远的夜空。鼻梁高直,眉尾天生一转,配上常笑的嘴角,竟带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
  他看得出神。
  “那边的,不准交头接耳!”
  一声断喝生生将漆夜拽回了现实,统领快步走到漆夜面前,一双牛眼瞪着眼前的人。
  蔺出尘屏住了呼吸,不敢作声。
  “你是什么来头,这样大胆?我告诉你,这里不同别处,不通规矩可不是一顿打能了结的!”
  漆夜却听似没听,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在下漆夜。”
  “兵部尚书的大公子……”那统领皱眉,噤声了许久才愤愤道,“没有下回了!”
  扎马尾的人一挑眉,向蔺出尘得意一笑。
  蔺出尘却半晌没回神,这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人,竟然是堂堂兵部尚书的儿子。
  他活了十八年,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都在介绍各种人,写得都犯困了。
 
  ☆、夜巡二三事
 
  进宫的第二天,正赶上蔺出尘和漆夜值夜巡。
  虽说宫里也有值夜班的禁军,可那些是负责护卫的,没有盘查审问的权限。于是由禁军苑另派人手夜巡,于每晚宵禁之后,提一个红灯笼,沿着既定的路线,查看可疑人物的腰牌印信。皇宫大得出奇,巡上一圈少说也得两个时辰,遇上风霜雨雪就更加难办。宫里的老兵油子是断然不愿出力的,一年一年全仰仗着那群新丁。
  今晚,就轮到了漆夜和蔺出尘。
  夜巡是两人一组的,均出禁军苑,走丹朱道到敬天门。一人向西,过凌波宫、华绮宫,穿延禧门,走明月桥,巡至储云湖西岸,由踏芳桥折返。一人向东,过中正宫、长宁宫、广霞宫,穿东边的桃花林,巡那摘星阁、结碧楼,由寻澜桥折返。两条路长短相近,在玄明宫外荷花池汇合。
  宫里宵禁之后,只剩下一片凄清。打更人时不时的一声梆子响,连同那拖长了调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回荡在幽幽的夜空里。秋风格外肃杀,好像连那月光都是冷的,照在青砖路上,似一层霜。
  漆夜抬头看了看那轮渐满的月亮,轻声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蔺出尘听见了,接着声:“此事古难全……”
  “是啊,你看看这宫里:白天的时候这样繁华,到了晚上却静得吓人。你说这宫里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人前显贵,人后指不定又有多少眼泪。”
  “你担心这些干什么?”蔺出尘一笑,“显达之人自有显达之人的乐趣,而困顿之人也自有——”
  他忽然噤了声。
  漆夜不解地看着他,就看见蔺出尘瞪大了眼睛,指着不远处,问:“那是什么?”
  玄明宫直通敬天门的那条路叫做紫金道。与紫金道交叉,分隔了华绮宫和凌波宫的就叫做春风廊。夜色下,一驾辇车在春风廊由西向东慢慢驶过。大晚上的看见辇车就已经是件怪事了,更离奇的是,那辇车竟然是黑色的。车架被漆成了玄黑色,车帐也是上好的黑色锦缎,上面模仿星辰的样子绣着无数珍珠。车上垂下长长的流苏飘带,车前挂着声音清脆的铃铛。拉车的是四匹黑马,套着银鞍花辔。赶车的人穿着广袖黑衣,神色肃然。月光下,这黑马黑车,远远看去,竟好像是从天而降。
  蔺出尘暗自疑惑,这宫里用玄黑色的并不常见,什么人能用得起?
  “那莫不是皇——”
  蔺出尘还没说完,就被漆夜按住肩膀跪了下来。他侧过头去,就看见漆夜把头低得快埋进胸膛里了。
  “怎么了?”
  “那是珍珠辇!看不得的……”
  蔺出尘见那车走远,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看不得?”
  “先帝为防止后宫争宠,下令造了珍珠辇。从此用辇车送后宫嫔妃入玄明宫,再不留宿他地。”
  “可这也没说不能看啊。”
  “自从有了珍珠辇,后宫里所有人都盯着它、盼着它。那些个得宠得势的,更是挖空心思想要知道这珍珠辇的去向。”漆夜言罢一顿,肃然道:“先帝恼怒,于是下令,若是有人敢透露珍珠辇的消息……”
  说着用手往脖子上一抹,
  “斩立决!”
  蔺出尘一愣,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他方才若是就那样看下去,即便不死也少不了事端。
  “你一个人巡夜要小心点,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漆夜想着这个人心眼何等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蔺出尘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往西路去了。
  且说那玄明宫后门边栏杆旁,懒懒坐着一个人。这个人英俊风流,五官分明得有些霸道。他有一双摄人如豹的眼睛,凝眸时带出一种危险的、却又使人心跳加速的神情。他右手一壶酒,拇指上还有一个翡翠双龙扳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这宫里喝酒大多是要有些下酒菜作陪的,可他倒好,面前空空荡荡的,好像是要就着那月白风清。
  “爷,云珠主子已经到宫里了,正候着呢。”他身边一个太监细声细气地提醒道。
  “让她等去,上好的花雕酒不能浪费了。”那个人说完又喝了一口。他眯起眼,看着远处,那里是一盏红灯。他揶揄,“现在这宫里的能人是越来越多了,巡个夜还能有迷路的……这玄明宫后门几时有人来了?”
  “爷,要不奴才去把人叫来问问?要罚要打您开口一句话。”那太监一时也猜不透这主子是什么主意。这巡夜有个差错搁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今天那位爷似乎心情不好,若是被罚也只怨自己点儿低了。
  喝酒的人却只是摆摆手,那张一直冷着的脸忽然就笑了,“算了,也挺有意思的不是?”他言罢就转身往回走,自言自语:“珍珠辇明天还是去钟秀宫吧,冯云珠那张脸看多了也烦。”
  那边蔺出尘可就没这么悠闲了。他进宫之时,老太监只带他熟悉了去禁军苑的路。如今一进这敬天门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光那紫金台就抵上一座宅子那么大。他左转右转地就迷了路,正寻那延禧门之时,忽然看见玄明宫后面有人影。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盘查,就看见那人起身走进了玄明宫,后边儿似乎还跟着一个太监。
  又是一脑门子冷汗。
  蔺出尘心有余悸,暗道:“那恐怕就是当今圣上了。若真是不长眼睛上去盘查,惊扰了圣驾,今晚就未必有命出敬天门了。”
  他却不知道的,那皇帝是看见他了。非但看见了,还有心了,甚至隔天差人去禁军苑问话了。当然那帝王也是碟子里的开水——三分钟热度,不多时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他们两人之后还会有相见的那天。
 
  ☆、敬天门闻变
 
  这宫里,到底是天下之大,供养一人。
  奇花异鸟,珠宝玉石,大剌剌铺了满眼。至于金银,更是不要钱样地贴在房梁上,镶在屋檐上,做成巧夺天工的挂饰佩在身上。宫女们身披着绫罗绸缎,飘渺像流云,摇着鞋面上的铃铛,来去是一阵熏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宛如天上仙境又好似梦里的凡尘。
  蔺出尘起初看得转不过眼睛,但又怕旁人笑话,只好终日低着头。其实他大可不必烦恼这些,任何一个进了宫的人都好像初生的婴孩,看什么都新鲜。他这才知道,那些说昭灵长公主府与皇宫不相上下的人是多么荒谬,不提那雕梁画栋,单是动用数百人只为一餐饭,就已经足够显示天威浩荡了。
  但这宫里的新奇日子毕竟是有个尽头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既不能去御花园看那烟波浩渺的储云湖,也不能偷跑去玄明宫里一睹天子圣容。日复一日沿着被规定的路线,巡视,护卫,一成不变。蔺出尘突然意识到了这深宫里大多数人生活的本质: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井井有条,却也穷极无聊。
  可怜阿监青娥老,转眼红颜白发新。
  又过了一个月,秋风日渐透出了寒意,宫里百花也凋零大半。而蔺出尘还是穿着他的禁军官服,绯红色绣海水纹的袍子,领口袖口滚着织锦缎边。腰带是皮制的,别鎏金的菱花兽首,挂着一把破风刀。脚上是粉底朝靴,勒出脚踝纤细。他的皮肤极白,衬着那一袭红衣,说不出的风流气派。
  那一日,他照常出禁军苑,入西福门进宫值班。却在丹朱道上远远听见喧哗声。暗道一声奇怪,这宫里还没见过有什么人敢大喊大叫的。他迟疑要不要去看个究竟,虽说这宫里的事情毕竟还是少掺和的好,却又暗暗担心有什么变故。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看见两个内侍架着一个女人从敬天门出来。
  “放开我!陛下,陛下且听臣妾一言!”这喊叫声就是从那个女人嘴里发出来的。
  那女人穿着天青色绉纱裙,藏蓝金线绣蝴蝶的大氅,头上是翡翠珍珠簪子并孔雀色绢花,一看就不是地位卑贱的人。但这地位毫不卑贱的人,却被人像个物件一样,众目睽睽之下,拖出了宫门。
  那女人哭得花容失色,一双眼滴了血似的通红。
  紧接着从门内出来一个太监,六十多的样子,花白了眉毛头发。他穿着秋香色的绣蝙蝠袍子,手上一柄乌木刻金拂尘,看样子大约是个总管。这太监捏着那把细细的嗓音,开口就是劝,“宁贵人,您可别再说了。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保不齐天子一怒就会牵连九族,惹来杀身之祸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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