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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 作者:百折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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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两个神经病竟然公然当着小屁孩儿谢一桐的面,围着院子你追我赶起来。
 
谢一桐都惊呆了,原来他大哥揍起人来这么不依不饶。
 
但纯属流年不利,柳长洲小腿那里的伤被他忘记了很长时间,这会儿竟然有些麻木,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儿存在感,大脑指挥不灵的一脚踏上了一枚核桃,乱七八糟的摔了个狗啃泥,形容有种说不出来的狼狈。
陆含章的棍子随后追到,一点儿不留情面的落在他的肩背上,当真是一下挨着一下打的十分密集,柳长洲心里那股松口气儿的感觉竟然随着这些打越来越清晰。他十分郁闷,进而干脆自暴自弃的贴在了地上,觉得人简直太难做了,下辈子说什么都要投个畜生道。
 
那背上渐渐有了血迹,而后那点儿血迹逐渐扩大,很快就洇透了雪白的初服。陆含章这才肯丢了扫帚,表示“打人也很累”的喘了口气,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人的腰,欠揍道:“死没死?没死就自己滚去医馆。”
……于是陆老板那“将此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夙愿,到此刻算是得以实现。
 
柳长洲小时候挨的揍如果要计量的话,一棵榕树上有多少片叶子,他就挨了多少顿揍。只是从来没有那一次像这次一样令他心甘情愿,这仿佛是一种冰释前嫌的信号。他眼角余光扫见那人垂下来的白头发,默默的忍了这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棍。
 
多年前,陆含章用一把弓在他肚子上轻轻碰了一下,多年后,陆含章毫无形象、斯文扫地的追着他在院子里跑,这两个动作突然就重叠起来,都表达了一重意思——握手言和。
此一时彼一时也,他的心总不肯多糊涂一点儿,永远透彻似冰雪。
 
不过这也够疼了。
柳长洲扶着腰费劲的从地上坐起来,“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挖苦道:“一年没见,你功夫见长啊……”
 
“啊”字还没啊完,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了,一伙连个面罩都舍不得买一个的莽夫一个接一个闯进小院,人手一把杀猪刀。
在脖子那里贴着一张狗皮膏药的曹虎袖着手吊儿郎当的踅过来,仿佛心有余悸一般在门口处刹住了车,用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嘿嘿”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啊,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今儿无论如何是要跟你打一架的。”
他说完脸就拉了下来,手向前一挥:“给我揍!”
 
柳长洲不紧不慢的站起来,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他被跟踪了。
 
……这一天为何总是如此险象环生。
 
不过眼下不容他想这么多,整个院子里挤满了二三十个彪形大汉,还个个凶神恶煞、来者不善,体型都一划的膀大腰圆,倒是他一个人还好说,现在陆含章和谢一桐都在……
他眼角余光一扫,十分震惊的发现陆含章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偷摸带着谢一桐不见了!可谓是风卷残云的一样的逃跑速度。
 
于是他也不用顾虑了,脚尖挑起还沾着血迹的扫帚棍子,眉毛一挑,顿时把自己刚才那个窝囊怂样儿丢到九霄云外,讽刺道:“一群肌肉长到夜壶里的蠢货。”
 
话音刚落,他就突然发难,整个人跟一阵风一样迅疾的刮了过去,整个小院顿时乱成一锅粥,还是一锅人肉粥。
 
陆含章连推带搡的把谢一桐从后门推了出去,语速飞快道:“去铺子里跟你二哥说叫他别回来,你也别回来听到没有。二哥问你为什么,你就说大哥做饭把灶房炸了,没脸见人。”
早上才刚经历过一次生死大劫的谢一桐十分有种,他使劲儿点点头,异常听话的“嗯”了一声,扭过头飞快的转身就跑了。
陆含章:“……”
 
院子里的柳长洲也不是铁打的,他小腿上挂着几个洞,方才又被陆含章往死里揍了一顿,完全是靠撑着一口气,才勉强能维持住眼下这个游刃有余的表象,实际上那条腿十分不争气,失血过多而他又没仔细包扎,麻木的几乎没有知觉。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他早上在核桃屋里时听到的那种尖锐的琴音。那琴音不是一支什么曲子,而是单纯的一个音,不过弹奏者有意将那个音越拉越高,似乎是琴弦在一寸一寸的紧缩变短而发出来的声响。
一个杀气冲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不姓柳吧!你分明姓瘟!”
 
柳长洲一脚踢开一个癞头汉子,不客气的呛了回去:“你放屁吧,谢一桐抱我大腿,我他娘上哪儿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是你?”
 
随后,院子里那些体型划一的壮汉突然都面目狰狞起来,个个都同时龇牙咧嘴,手里的兵器都“哐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仿佛十分痛苦。接着,有几个稍微不那么肥的壮汉捂着自己心口一步步往门口退去,随着音调越来越高,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不约而同的捂着心口往后倒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病入膏肓的顽疾。就连自始至终都站在最外圈的曹虎也忍不住要夺路奔逃。
最后,那音调高到无法形容,“嘣”的一声,断了。退到院子门口的人齐刷刷七窍流血,面相十分恐怖。
 
但站的最靠里的柳长洲什么事都没有。
 
曹虎那只好眼睛里都是血,这诡异的琴声刮在他耳朵里,逼得他捂住自己心口,气急败坏的直跺脚,说:“撤!快撤!妈的,小白脸,咱们走着瞧!”
 
院子里一副被狗刨过的惨样。
 
柳长洲松口气,撩起衣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三两下撕开自己的裤腿,异常熟练的开始给自己疗伤,或者说疗伤也称不上,就是简单粗暴的几下擦抹,金疮药看也不看就往伤口里倒,饶有兴趣的高声喊道:“不简单呐,琴声都能用来杀人了。”
 
过一会儿,陆含章一只手里抓着个罐子从里头出来,径直蹲在他脚边,从那罐子里捏出一把什么东西,招呼都不打一声的洒在了那几个十分狰狞的洞孔上,冷笑道:“对啊,你怎么还好好儿的呢?你是个什么怪物?”
柳长洲叹口气,谁知这口气才刚叹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杀猪声——杀千刀的陆含章给他洒了一把盐。
他疼的直抽气儿,一把打开了那只手,表情狰狞道:“我他娘的这是腿,不是灶台,爷您盐撒错锅了。”
 
陆含章十分解气的长呼了一口气,说:“该。哎你知道你自己像什么吗?”
柳长洲继续把方才那口气儿叹完,认命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扫帚,边抽气儿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一五一十的道:“扫把星。”
 
这会儿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该打的该揍的该赔礼道歉的,都业已尘埃落定。
柳长洲心里就犯贱似的有些感谢起这伙儿土匪的光临,为他们把这场重逢搅和的如此颇具喜感。
 
陆含章一脸肉疼的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什么令柳长洲这个人在他眼里如此与众不同?大概除了他身上那股永远如蓬蓬远春一样的生命力外,就是这种……自知之明了吧。
实在是有些令人措手不及的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内凡引用的部分我会在每一卷的卷尾注明出处~~
 
 
 
第22章 风雨之怀
当初在给丝绸庄取名字时,陆含章整个人还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每天都在和无穷无尽的核桃死磕,除了凿核桃,其余时间就在研究核桃做成哪种菜系比较没有核桃味儿,于是十分大爷的把取个名字这种小事交给了谢卿云,这直接导致丝绸庄的生意总是不尽如人意——谢氏丝庄,这是一个特别容易叫人联想到另外两个字的招牌,“谢世”。
于是在初来华容的半年内,丝庄里几乎没什么生意。向来不出门的陆含章有一次闲没事去街上溜达,猛然间发现自家丝庄竟然有这么个倒霉名字,顿时给气笑了,这哪里是在开丝庄,这分明是在开寿衣店。
 
他想了想,给了个新名字——濠上丝庄。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矣,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濠上,取义“濠上自有其乐”。
 
后来那生意竟然见鬼的蒸蒸日上。
谢卿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陆含章难得良心过不去的要来帮帮他,被他十分豪气的拒绝了——谁知道上次是头发白了,这次又会发生什么改变,谢卿云实在冒不起这个风险。
 
早上刚处理完几匹蜀中来的云锦,他屁股都还没能坐热,谢一桐满头大汗的跑来了,一见面连气儿都没喘一口,噼里啪啦道:“二哥不好了!家里来了一伙流氓!大哥说你别回家,还叫我骗你说他把灶房炸了。”
……这小屁孩儿这点儿小聪明也不知跟谁学来的,将情况交代的一清二楚,还顺水推舟的把陆含章卖了个底儿掉。
 
谢卿云平时要应付的事情和人杂七杂八,人比做衡门大柜那些年更老成了些。他想,他和陆含章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在四邻走动,而且濠上丝庄是华容唯一一家处理丝绸的铺子,也谈不上什么挤兑别人生意之类的事,与华容几乎所有人可谓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莫名其妙得怎么会有人上门找茬?
 
他还没等发问,就听见谢一桐接着道:“有个哥哥送我回家,大哥追着他满院子打,然后就有一伙人进来了。”他人小,踮起脚尖刚好能在柜台上露出一双眼睛,趴在那里特别吃力,有种年龄诠释不出的喜感。
谢卿云绕出来,蹲下来说:“那人长什么样儿的?”
 
谢一桐撅着嘴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照搬别人的话:“我听别人叫他小白脸。不过我听大哥说,这个人好像原先毁了大哥一个五鼎关。”
谢卿云一惊——一年前,东家从不归堂回来后,风寒、咳嗽了将近小半年才磨磨蹭蹭得见好,一回来就要他收拾行李准备搬家,别的都没多说。他只知道跟柳长洲有关,对别的一无所知。
 
他给谢一桐端了杯水,皱着眉问道:“你在哪儿碰见那人的?”
谢一桐一撇嘴,居然给恨铁不成钢上了,眼睛瞪老大,小拳头捏得死紧:“二哥我们不先报官吗?”
 
谢卿云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轻飘飘道:“你大哥一根琴弦就能祸害一群人,要报官也是别人报官,你不是也会么。行了,待会儿他会有办法通知到我们他在哪里的,你吃了吗?”
 
传说中的大哥此时正在经历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柳长洲认为这个地方和这个人都不大安全,跟他打商量要给他换张脸,顺带换个地方。
 
陆含章不同意,他一个劲儿往后躲,要避开柳长洲占满莫名药水的手,嫌弃道:“难闻,而且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遍地仇家?”
柳长洲忍得额角青筋暴跳,脾气几乎处在要爆发的边缘,但转念又想了想——连撒盐这件事他都忍住了,还差这几句口水话?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陆含章也压根儿不会有这么多倒霉事儿。说来说去,他都有成为罪魁祸首的嫌疑。最重要的一点,他早上才刚道完歉,这会儿还处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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