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人间 作者: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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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段涅,白三谨原样还你,若你还想骗我……”我眯了眯眼,“休怪我不客气!”
第31章
冰冷的海风刮在脸上,宛如呼啸的刀刃,一寸寸割着皮肉。我静静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心中复杂的情感纠结成团,连自己都理不清楚。
身为帝王,我自然清楚自己不该轻易离开王畿,更不该冒着与一位实力强劲的诸侯为敌的风险去见一个根本不想见我的人。
但凡事若都能靠理智压抑,又怎会有那么多的情难自禁?
苏洛的蛊并非吊命之用,意在“金蝉脱壳”,齐方朔、嵬灵君、段涅,一个个串通起来,演了场假死的好戏给我看,将我骗得团团转。
那日知道段涅在摩云寺后,我问齐方朔他身子怎么样了,齐方朔说有摩云寺方丈玄凌法师出手相救,虽费了一番功夫,但现在已经好了。
我听了心中既是酸涩又是高兴。段涅终于能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多年梦寐以求,好算被他等到了。
我又问:“那为何不回大夏?他打算永远不回来了吗?”
齐方朔顿了顿,吐出两个字:“避世。”
“避世?”我笑得勉强,“我看是避我吧?”
我将段涅当成救赎,他却视我为劫难。
要是我一辈子都没发现他还活着,他恐怕也能一辈子都不见我,直至老天将我们真正阴阳分隔。
我是白眼狼我承认,但我的狠,我的毒,却实实在在继承自他。
后来我与申禄说我要随齐方朔一起前往海外仙岛求访仙僧时,他一副见鬼的表情,连着说了三遍“万万不可”,要我以国为重。奈何我心意已决,他怎么劝也是枉然。
“我叫甲巳抓了齐方朔的小情人,偷偷将人运回了尚地。无论我到时有没有回来,你都将他放了知道吗?。”
“小情人?”申禄错愕看向我,“谁?”
“白三谨。”
申禄脸上空白了一瞬,后又闪过震惊、不信等情绪,片刻后统统化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怪不得燕穆侯迟迟没有娶妻……”
他若知道我和段涅的那些勾当,恐怕要吓得晕过去。
我要申禄坐镇藤岭,协同六卿暂为监国,并写下一份遗照交给他,如果最后我没能回来,就要他护段辛登基。
申禄不明白我为什么对一座海外孤岛那样热衷,就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段涅那般执着。
但无论明不明白知不知道,最终申禄选择了顺从我,而我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
一路辗转,从藤岭到顺绕,再从顺绕坐船前往火曦岛。
漂泊月余,我既期待能快点到达摩云寺见到段涅,又为了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心生胆怯。
“陛下,甲板上风大,还是回船舱去吧。”
闻声回头,见身后站着名高大挺拔的青年,我记得他是齐方朔的贴身侍卫,好像叫齐英。
这次外出,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我一共就带了五名虎贲卫,所以绝大多数护卫的工作都是由燕穆侯的人负责。
“还有多久能到?”我问他。
齐英抬头看了眼船帆,恭敬道:“照这个风速,明早就能到。”
我点点头,紧了紧披风,朝船舱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遇到了靠在一边低头划拉着脚,嘴撅的老高的燕地小世子。
他听到动静立马抬起头看过来,见我就笑:“陛下!”又看到我身后的齐英,吐着舌头叫了声,“齐英伯伯。”
我有些讶然,问他:“你来找我?”
白涟迟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齐英,最后还是点头“嗯”了声。
我推开门,道:“进来说。”
白涟乖巧地跟我一同进了屋,齐英在外负责守卫。
我边走到桌边坐下,边问他:“怎么了?”
白涟双手背在身后,一张白净的小脸上满是肃容。
“陛下,你能不能不要杀伯伯?”
我一怔:“我要杀谁?”
白涟捏起腰间那枚玉佩在我面前晃了晃,道:“段涅伯伯。”
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连一个孩子都觉得我找段涅是为了杀他……
“谁说我要杀了他?”
“我自己猜的。”说着他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伯伯是我和我师父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头一年身体一直不见起色,到今年才算慢慢好起来。我知道陛下是因为我才发现了伯伯的踪迹,心里很愧疚,要是伯伯因此而死,这就是我的罪过了。如果陛下实在要伯伯死,白涟愿意……愿意以身代之!”
听完他的话,我也是哭笑不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世子就这样轻易地代人受过,侯爷知道了恐怕要生气。”
白涟闻言嘴又撅了起来,道:“我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啊!”
佛子不愧为佛子,就算被养成只小兔子,也是菩萨心肠的兔子。
“我不会杀他的。”我对他道,“我不仅不杀他,也不会让别人杀他。这世上除非我死,不然谁也不能伤他一根寒毛。”
白涟双眸一亮,满脸不敢置信:“真的?”
我道:“真的。”
与他击掌为誓,又再三保证了自己所言非虚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望着重新合拢的门扉,唇角慢慢抚平,我无声叹了口气。
我是不会杀他的,但他想不想杀我,就难说了。
隔天一早,如齐英预料的一般,火曦岛已近在眼前。由大船换了小船,齐方朔、白涟与我一同上了岸。
许是齐方朔提前飞鸽传书与摩云寺通了消息,岛上僧人对我等的到来并无意外,甚至连摩云寺方丈都对我十分客气。
“阿弥陀佛,陛下万安。”玄凌老的已看不出年纪,白须拖到膝盖,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僧衣,与别的僧人并无两样。
只是他的一双眼,精光肆意,丝毫没有迟暮之感,当被他注视时,就像在被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俯视,你会从心底生出一种敬畏。
我合掌还礼,脸孔隐在斗篷的兜帽中:“久闻方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玄凌大笑:“陛下谬赞。陛下为何而来,老衲早已知晓,段施主尘缘难了,摩云寺终究不是他的归处。小涟……”他看向白涟,“你带陛下去‘波旬洞’吧。”
白涟清脆道:“是,师父!”说着转身冲我招招手,让我跟着他一起走。
我看了眼齐方朔,他令齐英带着几个人跟着我,随后自己同玄凌法师进了寺中。
许是恨我抓了白三谨,这一路上他能不与我说话就不说话,能不见我就不见我,几乎到了避而不见的地步。
此次我算是把燕穆侯得罪了透,以后燕地莫说勤我,不来打我已算仁至义尽了。
“岛上机关众多,没有人带路很容易被机关伤到的。”白涟边走边跳,整个人比六月的阳光还要灿烂,“邵云哥哥那时候就差点掉进机关,还好被伯伯救了。”
我皱了皱眉:“邵云哥哥?”
“邵云哥哥的父母都是渔民,一年前他随父母在海上捕鱼时突然遭了风暴,船翻了,人也掉到了海里,最后漂了好久好久才漂到岛上来的。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就一个人瞎走,闯进了伯伯住的地方,差点触动了机关,还好被伯伯救了……”他将脚边一块石子踢飞,声音雀跃道,“后来伯伯就收留了他,将他认作弟子。”
段涅竟然收了徒弟?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伤心,就像被人占了独属于我的事物,虽未见面,我已对那“邵云哥哥”无法抑制的生出了敌意。
走了一刻,终是到了座巨大的山洞前。
白涟道:“这里便是‘波旬洞’了,伯伯除了吃饭睡觉,平时就在这里绘制壁画和佛像,邵云哥哥会帮着一起。”
我让他与齐英他们一起等在洞外,只身进入洞里。
甫进洞时,眼前一暗,慢慢恢复视线后我发现洞内四周都点着火把,虽无法做到亮如白昼,但也勉强能视物。
这一看,便彻底呆了。
从入口开始,满壁神佛,各种姿势,各种典故,金刚、飞天、夜叉、菩萨,神圣而美丽,叫人如同置身无边梵音中,惊叹的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振。
我一路往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声传来。我一下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脚步也不由快了起来。
“师父,这个颜色对不对?”少年站在梯子上,手边正在画一幅飞天画像,可能吃不准飞天的裙摆颜色,回头去问正在另一边雕凿石壁的男人。
男人赤着精壮的上半身,裸露的胸膛上汗水淋漓,下半身只穿了条宽松的白色长裤,不着鞋袜。
我一错不错盯着他,视线滑过他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印到心里去。
“太艳了,再暗一些。”男人扫了眼道。
少年泄气地扯了扯头发,受不了地抱怨:“我也觉得太艳了,一定是这光线的问题,火把老是抖啊抖的,我眼睛都快看瞎了!”
男人露出一抹浅笑:“累了就去休息,我一个人就行了。”
“这可不行,我要陪着师父的!”
两人说话时气氛融洽,有说有笑,段涅这样轻松的神情,我已经很久没见了,实在灼痛我的眼。不仅是眼,我的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叫嚣名为嫉妒的怒火!
我往前又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子,发出了阵不小的动静。
“谁!”少年一下子看过来,“你是谁?”
他从梯子上一跃而下,警惕地盯着我,对我这个隐藏在斗篷中的人充满防备。
我却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将目光投到段涅那边。
段涅脸上无甚表情,将手上工具放于一旁石台之上,对少年道:“邵云,你先回去。”
少年惊讶道:“师父认识这个人?”
“认识。”
少年虽满怀疑虑,终究还是听话地走了。
与我擦身而过时,他好奇而探究地一直盯着我瞧,我冷冷斜睨他一眼,吓得他加快脚步逃也似奔出了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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