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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然记 作者:颜凉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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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青宇呕出一大口鲜血,不偏不倚全给了自家老爹的长衫,青门主低头望着那一片嫣红,简直要晕厥。
    一旁的江氏也大惊失色:“丁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丁若水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飞速擦掉青宇嘴角残留的血迹:“那个,正常现象,正常现象……”
    “这也是正常现象吗?!”江氏忽又一声尖叫。
    春谨然这才发现,刚吐过血的青门小少爷耳中,又流出了脓水。
    经大夫人一提醒,青长清也发现了儿子的惨状,当下怒喝:“到底怎么回事!”
    丁神医原本手忙脚乱呢,一听这声大喝,倒镇定下来……不,不是镇定,那一脸的不屑,那满眼的轻蔑,根本是唯我独尊,连声音里都带上淡淡傲慢:“急什么,青宇少爷有此反应正说明我开的方子对路,正中要害,现在呕出的血流出的脓都是体内淤积之症,淤积清尽了,病自然就好了。谨然,去端一盆清水来。”
    春谨然在心里白他一眼,可面上还是立刻化身成小春子,一路狂奔弄来了清水。
    说也奇怪,吐完血流完脓的青宇,那双眼睛倒似比从前更清明了,就那么安静地任由丁若水擦干净他的眼耳口鼻,再没折腾。
    “我现在去准备第三副药,谨然,走。”
    丁若水说完,起身潇洒离开,春谨然狗腿子似的跟在后面,费好大劲才忍住没在那屁股上踹两脚。被留下来的青家人大眼瞪小眼,还没有从神医的- yín -威中回过神。
    “你不是说不会三管齐发吗!”走到隐蔽处,春谨然才没好气道。
    丁若水扁扁嘴,早没了之前的气势:“也没有三管……”
    春谨然翻白眼:“对,只是双管齐下!”
    丁若水不负众望红了眼眶:“刚刚那么惊险我都吓死了你不说安慰我还凶我你太没良心了呜呜呜……”
    春谨然瞪大眼睛:“你吓死了?你简直君临天下,那青长清被你训得一句话没敢再说。”
    丁若水抽抽鼻子,呐呐道:“我也没办法嘛,青宇那个样子,我要是不硬气一点,不就真显得心虚了嘛。”
    “确实,你这一招睁眼说瞎话,别说看不出心虚,根本胜券在握了。”春谨然佩服地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我看明天青宇的病要是还没有起色,你怎么办。”
    “不会,”说到治病,丁若水正色起来,一脸笃定,“我已经弄清楚了毒物,接下来就简单了。”
    春谨然惊讶,低声道:“你弄清楚青宇中的毒了?是什么?”
    丁若水眨巴着眼睛看他:“说了你也不知道。”
    春谨然眯起眼睛回看他:“知不知道在我,说不说在你。”
    丁若水:“碧溪草。”
    春谨然:“……”
    丁若水:“看,你为何一定要问呢?”
    春谨然:“我有病。”
    之后的整个下午,丁若水都在煎药,估计是查出了毒物,所以抓药煎药都需要做一些调整。春谨然陪了一会儿,有点无聊,加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去别处晃荡。结果来到中庭,就看见树下正在对弈的裴宵衣和房书路。
    春谨然现在一看见棋就脑瓜仁儿疼,所以原本打算悄悄离开,哪知道房书路简直眼观六路,没等他迈开腿,便挥臂召唤:“谨然贤弟——”
    都贤弟了,春谨然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书路兄,裴……少侠。”
    “谨然贤弟来得正好,”房书路莫名热情,甚至不惜让出自己的石凳,生拉硬拽把春谨然给按到了凳子上,然后关切地问,“听说青宇少爷醒了?”
    春谨然不明所以,只好问什么答什么:“嗯,醒了。”
    房书路仿佛就在等这句,几乎是立即接口:“醒了好,醒了好,那我可得去看看!”语毕不等春谨然反应,便足下一点,踏着轻功而去。
    春谨然看看房书路的背影,看看一脸不爽的裴宵衣,又看看眼前棋盘上的残局,居然福至心灵,理解了房少主的苦楚,甚至,还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伤感。
    “你怎么折磨人家了,不会又是不输不让走吧,还必须输得光明磊落,不能故意让棋……”春谨然长叹一口气,仿佛又回忆起了昨夜的心酸,“跟你下棋,不如一命归西。”
    裴宵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淡然道:“我没拦着你。”
    春谨然一脸深情:“没你陪我,归西也寂寞。”
    裴宵衣眯起眼睛:“那我送你一程?”
    春谨然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摇头:“你不会。”
    裴宵衣皱眉,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绪闪过他的眼底。
    但是没有瞒过春谨然的眼睛,只见他微微一笑,俊俏的脸蛋凑近裴宵衣,带着点笃定,带着点神气:“你喜欢和我说话。起码,你觉得和我说话,很有趣。”
    裴宵衣:“……”
    春谨然:“你就承认……”
    啪!
    “为什么好端端说着话也要抽啊!”
    春少侠的“好端端说着话”与裴少侠的“好端端说着话”有很大差距,所以感觉不是很“好端端”的裴少侠,用鞭子,终结了沟通。
    如果忘掉裴宵衣这个人,春谨然觉得此次蜀中之行还是颇为圆满的,尤其在丁若水成功唤回青宇的神智,让他能够开口叫爹喊妈之后,青长清简直奉他如神明,连带的,春谨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然而就在他满心欢喜地以为少爷痊愈在即,自己归家有望的时候,青宇却忽然在喝完丁若水的汤药之后,狂乱嚎叫,四肢抽搐,几近癫狂。幸而丁若水当机立断,先给青宇灌下数大碗清水,又用手指抠其喉咙催吐,反复几次,再施银针在几处穴位放出黑血,这才让青门小少爷渐渐安稳下来。
    不过小少爷安稳了,可之前种种揪心情景仍让为人父母者不能释怀,但有了前车之鉴,青长清还是比较克制:“丁神医,这……难道又是正常反应吗?”
    丁若水却沉下眼,一言不发。
    春谨然很少见丁若水这样,忽然有些担心。
    此时房间里只有青长清、孙伯和大夫人江氏——除了第二次喂药全员到齐,之后的每一次都只有这三人在场,青长清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孙伯便帮着老爷催了一声:“丁神医……”
    终于,丁若水抬起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缓缓道:“不是正常反应,是中毒反应。青宇少爷也不是生病,是中毒。”
    青长清愣住,一脸的不可置信:“怎、怎么会……”
    江氏的声音也颤抖起来:“神、神医,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宇儿只是体内有淤积之症,怎么现在变成中毒了……”
    丁若水耐心解释:“之前我不讲,是担心下毒之人就在附近,若知道我判断出中毒,对症下药,难免不会二次下毒。”
    “所以,是那暗中下毒之人见我儿日益好转,又偷偷给他二次下毒?!”青长清总算理出一些头绪。
    不想丁若水却摇头:“我不知道。”
    青长清控制不住地提高了声音:“你不知道?!你怎会不知道?!你刚不是还说小儿中毒,怎么这会儿又不知道了!”
    “青门主你先别急,听我说,”丁若水不卑不亢,话语清晰,“青宇少爷最初就是中毒,我诊脉之后,对症下药,所以毒素渐解,青宇少爷也一天比一天好。但是今天,青宇少爷二次中毒,我所说的不知道,并非不知道中毒,而是不知道这第二次下毒的人和第一次下毒的人是否就是同一人。”
    青长清听得很仔细,所以一听完丁若水的解释,便直问重点:“是什么让你觉得这前后两次下毒的可能不是同一人?”
    丁若水:“因为前后两次用了两种毒。”
    青长清:“第一次下毒已被你破解,自然要换毒。”
    丁若水:“第一次是碧溪草,这次是雷公藤。前者难确诊,难解毒,甚至很多郎中都辨识不得这种毒,中毒者看起来就像普通生病,却会在日渐衰弱中一命呜呼;后者确诊易,甚至不用把脉,单看症状,普通郎中也能猜出个大概,并且只要发现及时,解毒并不难。所以,前次下毒者,处心积虑,心思缜密,今次下毒者,轻率莽撞,心思简单。”
    青长清:“你觉得下毒者在青门?”
    丁若水不太确定地看向春谨然。
    春谨然听到此处,已心中有数:“至少,有一个是。”
    青长清闻言瘫坐到椅子上,久久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孙伯却在此时问了一句:“老爷,要叫夫人少爷们来这边吗?”
    春谨然有些意外,这种情况下,不是安抚主人家,而是直接替主人家想好下一步该做之事,这孙伯,并不如外表那样粗陋。
    经老仆这样一提醒,青长清似也想到了什么,沉下脸,一字一句道:“叫来。还有江玉龙、房书路、裴宵衣,一并都叫来,我要挨个问话。”
  
    第23章 蜀中青门(八)
    
    铺满西面天空的火烧云,将天青阁的屋顶染成了烈红色。这是一个热得近乎反常的傍晚,猛烈的热浪几乎穿透屋顶,穿透楼板,直直晒到一楼正厅,晒到正厅里的人身上,然后那热度又继续渗入皮肤,直抵心房,最终烤得人里外焦灼。
    江氏、林氏、元氏、青平、青风、江玉龙、房书路、裴宵衣、春谨然、丁若水,青长清、孙伯外加玲儿、小桃、燕子三个伺候在天青阁的丫鬟,焦灼者,共有十五人。
    丁若水的焦灼来自于青宇的二次中毒,春谨然的焦灼来自于凶手仍扑朔迷离,青长清的焦灼在春谨然的根源基础上,还增加了凶手就是门中内鬼的愤怒和震惊,至于其他人的焦灼,则或多或少,都来自于“被怀疑”。
    青长清不想怀疑身边的人,可儿子生死未卜,他必须一查到底。
    丁若水和春谨然被第一个叫去问话。
    问话地点在一层最里面的厢房,距离正厅较远,也最为隐蔽,而没有轮到的人则由孙伯看守,只能待在正厅,从而保证了问话的独立性和保密性。
    此时的青长清已经稍微平复了情绪,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所以面对嫌疑最小的春谨然和丁若水,直接开门见山:“如果说这天青阁里有谁是肯定清白的,那非你们二人莫属。”
    丁若水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这还用说?!”
    春谨然不似丁神医那般想得简单,现在的青长清草木皆兵,看谁都像内鬼,纵然不大怀疑他俩,也最好直接从根本上断掉这种可能性:“丁神医是您千里传书请来的,在此之前青宇少爷已经因为中毒病入膏肓,如果丁神医是幕后主使,大可不必前来,只消在家里坐等便可。我更是没有必要害青宇少爷,首先,我并不知道您会修书给若水,能够看到书信只是巧合,一同前来也仅是陪朋友;其次,我与青门毫无瓜葛,与您和青宇少爷也素无恩怨,害他,我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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