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粥小菜[种田] 作者:齐氏孙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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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太爷也听出来了。二狗子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家。
县太爷不知道李季究竟又怎样魅力,不到两年的光景,就给了二狗子这样一个让他流连忘返“家”。
要说这个家条件好?县太爷府里头比李季家里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不论是从条件上,还是血脉上,县太爷的条件都优于李季。可二狗子就是偏向李季的那一头,甚至还要李季再中间搭桥才肯理县太爷。
县太爷想不明白,但说真的,面对李季这个人,县太爷提不起丝毫的厌恶感,甚至在李季可能有污点的时候主观上为其开脱。比如前几天的骗子事情。明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是李季,可随后就自发的开始找原因去喂李季洗清。
或许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种人,不容易让人讨厌,很容易拥有好感。
“你若是想他们,我一会儿就派人接他们过来。”
二狗子摇头:“他们不认识外人,只认识我和李季。松松和淘淘不让人抓。”
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要见到,就只有二狗子和李季回去了。
县太爷微微沉默。平心而论,他并不想二人回村。也许是他多心了。二狗子越是想回去,县太爷就越是觉得他们回去就不会回来了。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二狗子心再那边,越是回去,就愈发增长了二狗子对回去的念想。
还不如填鸭似的将新鲜玩意一股脑的给二狗子,让二狗子尝个新鲜,时间长了新鲜的东西代替了老的东西,就不会总想着回去了。
就像是二狗子住在李季那里后,就不怎么想上山了。
县太爷心里头百转千回,面上笑容多了些,转移话题道:“今儿是玩的高兴了?听说你们喜欢吃笋,又对酸笋感兴趣。我已经吩咐了人去挖笋了,这就腌上,过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尝尝了。”
提到了吃,二狗子记得这是李季感兴趣的。他看向李季道:“若是好吃,我们家里也种竹子,以后也腌。”
字里行间,二狗子都觉得这里不是家,所以会说我们。
县太爷尽可量的去忽略掉我们家这三个字,扎着心也要将谈话继续下去。二狗子好不容易愿意跟他说话了,一定要多聊一些,让二狗子习惯。
“竹子这玩意好养活,种倒是挺不好种的。还不如干脆只吃这里的。这里头还有专门的人养着,除了冬天见不着,旁的时候想吃随时都有的。”县太爷又道,“您们送来的笋我都吃了。往日里头吃的多了,花里胡哨的没少吃,未曾想家中忽略了这道美味。从前吃过,吃过了又去注意旁的,今儿的主材就是笋,这吃多了注意的多了,倒是喜欢上了。晚上咱在多吃点笋,要配米饭,就做的口重些。”
二狗子没接话,他觉得这话是说给李季的,殊不知为了多听二狗子说两句话,县太爷是头一回这么没话找话。
这二狗子不接话,就显得县太爷那一大堆话尴尬了。李季感觉到了,尴尬的打着圆场。笑着对二狗子说到:
“听着没?今天多吃点素的,也少吃点。进来两天看你胖了一圈。”
李季说话二狗子哪有不回应的道理。二狗子点头道:“我少吃。”
二狗子少吃的意思是支持正常人两倍的饭量,而二狗子真正的饭量是普通人的三四倍。
县太爷想说能吃多少吃多少,可转念一想李季说的话也有道理。若是长胖了,不美观对身体也不好。
“我瞧着你对猪肉颇为喜爱,是喜欢吃猪肉?”县太爷又找话道。
二狗子点头,没回答。
县太爷也不沮丧又问道:“那有没有别的喜欢吃的?知道了你的喜好,我好告诉厨房多做些类似的。”
二狗子只吐出来一个字:“肉。”
县太爷看看李季,之瞧着李季低头一声不吭,哭笑不得的又问道:“那日我听你询问那锦鲤是否能吃,是不是喜欢吃鱼?喜欢吃什么鱼,我着人去找,然后放养进池子里。”
观赏用的荷花锦鲤小湖,为了二狗子养杂鱼,可见县太爷对二狗子是真的上心。
二狗子想一想,道:“鲫鱼。”就在县太爷脸上有点喜色的时候,二狗子又轻轻的添上四个字,“四叔喜欢。”
李季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尴尬。
县太爷有些沉默,看看李季,再看看二狗子。终于认输叹口气道:“看来李季对你是真好。”
二狗子点头:“他是我媳妇。”
李季手里捏着的糕点没及时塞进二狗子的嘴里,恶狠狠的咬进嘴里,欲哭无泪。
但愿县太爷只觉得二狗子是不懂事误会了,要不然直接因为二狗子的一段话穿帮了。
你说这二狗子平时听聪明的,今天怎么连环犯傻。
要了亲命了。
李季这边欲哭无泪,二狗子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县太爷看着二狗子,二狗子看着李季,李季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此时就算是县太爷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二狗子对李季的依赖太过了。
若是二狗子跟正常孩子一样,县太爷肯定一眼几句能看出来二人的猫腻,关键是二狗子跟正常人不同。从小长大的环境都不同。二狗子从山里出生,打出生起道五岁身边就只有李嫣一个人。
后来走失山林,整整十三年跟所有人断了联系,自己摸索着生存,甚至学习野兽的生存方式活下去。
所以下山以后,二狗子的行为习惯、言谈举止都不能用正常人的规范去看待,那么不论二狗子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以让人惊讶。
一方面用这种想法来安慰自己,另一方面还要尽量无视二人之间已经算得上暧昧的互动。
县太爷面对亲生孩子,却不能与之亲近甚至还要受防备,心情看见想而知。若是二狗子对每个人都一样,县太爷好歹能好受一些。可偏偏二狗子是对所有人都冷淡,就对李季一个人上心,他这个当爹的,心里头能好受就怪了。
县太爷想要再深问两句,又怕问出什么惊人的结果。
几次尝试开口都没说出来。尴尬的宁静之后,县太爷总算开口换了个话题。
换了个县太爷想要知道,却一直没来得及问的话题。
“你……还记得你娘吗?”县太爷问出这话,喉咙有些哽咽。
提到娘这个字眼,二狗子情绪终于有了变化。喉咙动一动,才发出声音:“她死了,埋进土里了。”
简单的八个字,交代了李嫣的结局。也就是这样简单没有更多修饰的话,才更扎人心。
县太爷只觉得呼吸的空气都是一把把刀子,顺着气道直扎到心里。
“你都记得她什么?”县太爷又问。
“她教我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找野菜,怎么挖陷阱。先将用处太小,很久都抓不到猎物。我自己去找猎物抓,出血了,她打我。告诉我,只有长大以后,变得很厉害很强壮才能去里面抓猎物,要先学会不被吃掉,才能吃掉猎物。”二狗子努力回想着跟李嫣的点滴。
在山上的十三年,五岁之前的记忆,是二狗子对亲人,乃至人这个种族唯一的记忆。
说不上是记忆深刻,去难以忘记。
二狗子又道:“她要我别去村里自玩,他们很吓人。想玩了,就去水的上游去玩,还能挖到更多菜吃。我不喜欢吃菜,喜欢吃肉。他说吃更多的菜才能涨高,等长得很高了,就可以多吃肉了。”
其实二人根本没什么肉可以吃,只是一个贫瘠的母亲对于孩子的善意欺骗。
二狗子跟其他人不亲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小时候他跟李嫣住在一起,从小李嫣教他的就是远离村里人。
一个女人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不光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若是遇到狠辣些的本家,直接将孩子弄走卖了甚至直接活埋了都有可能。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所以当年二狗子走失的时候,村里头的传言就是被李嫣爹娘偷走处理掉的,好叫李嫣死心另嫁。
或许李嫣死前也是这么想的。就是因为这么想的,所以才觉得以后再也没有见到孩子的机会了,所以才会那么绝望,一病不起香消玉殒。
“你们生活的很苦?是不是总有人找你娘的麻烦?”县太爷忙问道。
这一点二狗子记得不是很清楚:“记不得了,好像有过。娘要我远点玩,不让我见他们。”
县太爷问这么,其实到底怎样他心里清楚的很。自是这种近乎自虐的坚持,坚持着从二狗子的嘴里听到李嫣当初的遭遇,痛苦与悔恨混在一出,县太爷反而莫名的痛快。
也许就是这么只管的面对李嫣曾经的遭遇,他才能真正的感觉到他的错有多么的离谱。
县太爷这么问着,按理说李季是没有资格插嘴的,只是看着二狗子回想起李嫣,愈发阴沉下去的情绪,有些舍不得。
“当年的事情,又有几个人说得清。我嫣姐是个坚强的姑娘,能做到这份上,至少她不后悔。”李季叹口气,“大人,我知道您迫切的想知道嫣姐那几年的遭遇,可这世界上,对于当年事情知晓的人已经很少了。二狗子只有很模糊的印象,即便是回想,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想,嫣姐最难熬的并不是有二狗子以后,而是有二狗子之前。怀着孕盯着全村的压力一个人坚持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嫣姐,您从谁的嘴里打听都听不到的。”
有了二狗子,心里头有了依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李嫣的日子好歹有个奔头。
生二狗子之前,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一边母家逼着坠胎,一边忍受着孕期的各种不适,自己独自一人在山中建造一个能够吃住生活的地方,和其困难。
虽说坠胎不易,但大部分未婚先孕的姑娘家,除非孩子的父亲攒出来负责,或是有谁家不嫌弃愿意接过去。只有极少数人家愿意让女儿将孩子生下来养活,剩下的都是逼着女儿喝下坠胎药将孩子坠下去。
事实上,坠胎比生孩子凶险的多。本来女人生子,就是鬼门关里头走一圈,难产死的情况很常见,而坠胎死的几率几乎有一半。而且即便是坠胎成功了,人活下来了,以后也有可能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可这些相对于母家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整个家族还有那么多未出嫁的姑娘,不能因为一个坏了整体的名声。
若是放在前朝的苛刻程度,别说是未婚先孕,就是多跟男人多说两句话,玩闹间碰到了对方。若是男方不肯娶女方,女方都有可能被浸猪笼视为不贞。
李季的话斩断了县太爷问下去的勇气,他没有再问下去,也不再热衷于跟二狗子没话找话。他眼睛发红,眼泪再眼眶打转,随时都能掉下来。
县太爷沉默不语,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县太爷才站起来,道:“晚上我还有公务,恐怕不能陪你们一起用餐了。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厨房,家里头什么都不缺,你们吃着也方便。”
二人站起身送县太爷道门口,县太爷回头看看二狗子,张张嘴,才憋出一句话:“你娘带着你不容易,宅子里我已经着人专门为你娘设立祠堂,有功夫去看看吧。”
县太爷甚至没有勇气带着二狗子一起去祠堂里看望李嫣,甚至二狗子找回来以后,县太爷自己去祠堂的勇气都没有。
他心里头有个疙瘩,有一道劫。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机会这样的情况。有的人钻牛角尖出不来直接去的都有,可等想通了,事情就过去了。
因为提到了李嫣,晚上吃饭李季和二狗子的食欲都不是很好。
李季夹起一筷子辣炒笋丝放进二狗子的碗里。二人吃饭的时候从不用外人伺候,顶多是菜多的时候够不着,站起来难看,才会麻烦丫鬟帮个忙。
“这笋炒的火候正好,很下饭,你试试。”
李季夹的菜二狗子直接塞进嘴里了,等吃完了饭,二人沐浴的时候,李季才听到旁边浴桶里头二狗子的声音轻轻传过来:
“我好想有些懂你跟我说的,什么是爹了。”
李季心里头一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些,放平语气道:“那跟我说说,你都懂什么了?”
二狗子道:“他很在乎娘,就像我在乎你一样。如果我一天不见你,旁人提起你的话,我肯定多听,才能安心。可我娘死的,埋进土里了,再也见不到了。我是娘带大的,他在乎我娘,所以在乎我。就像是你的侄子来了,你喜欢,我也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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