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申生 作者:羞涩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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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越发地铁青。
为什么狐偃会突然来问这个问题?
莫非,那天晚上,那件事,被什么人发现了?
仅仅是这么一个念头,就令他脊背冒汗。
他枯坐了半日,奏折上的字密密麻麻,全看不进去。几次想要不管不顾,去见一见,却又压抑住自己,默默坐了回去。
午后时分,却见申生那的一个寺人急匆匆地来报:“君上,夫人突然过去了,硬要见公子!她身怀有孕,小的们都不敢拦啊!”
重耳猛地站起身,打翻的墨砚脏污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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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在宫中狂奔。迎着风,身体冰凉。不好的预感也在心中发酵。
隔了半个月,再看到那片熟悉的建筑,胸中的跃动就开始失控。
尚未到房门前,就听到窗间透出的怀嬴的声音:“求求你写给我!”
申生所居的房间,门内与卧室隔着一扇屏风,屏风外待客,卧室内休息,他习惯于在屏风后的窗前读书写字。怀嬴的声音如此清晰,就说明她已经闯进了屏风的后面。
重耳都能想象得到,她不顾拒绝,登堂入室,而他的大哥又是怎样无奈,步步后退,被逼到了窗前。
听得出来,怀嬴此时的情绪极为激动:“狐偃说不知道,你是他大哥,你一定是知道的!你告诉我,他把那个女人藏在哪了!”
重耳等不及进门,便大声道:“怀嬴!你不要胡说!”
里头安静了一瞬,怀嬴的声音低低的:“重耳?你来了?”
重耳道:“是我,你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我,要跑到这里来呢?你还怀着孩子……”
“是啊,我怀了你的孩子……”怀嬴痴痴道。正当重耳觉得稳住了她,她却猛然爆发:“可你却背叛了我!”
怀有身孕的女子,本就特别脆弱,又被怀疑和压抑相逼,此时突然变得歇斯底里。
“怀嬴,你冷静一点。”重耳停下脚步,也不敢再进门去刺激到她,“你不要激动,小心,不要伤到你自己。”
女子开始哭起来,哭声凄切:“你答应过我的,不会有其他女人……你在秦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发过誓的……”
重耳一震,这才想到狐偃上午问自己那些话的用意,忙道:“是,我答应过你的,我没有。狐偃没有把我的话带给你吗?”
“他说了。”怀嬴道。
“他这个人心直口快,不会骗人的。”重耳继续温言安抚,“你相信他吗?”
怀嬴沉默良久:“我想相信你,你不要骗我。”
重耳道:“我不会的。”他轻声细语,只想将怀嬴安然带走,“你慢慢走出来,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房中虽然静谧,却还有另外一个他无法面对的人。
那天早上,他逃走得匆忙,现在……更没有任何脸面去相见。
却听怀嬴深深地呼吸:“好,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只有一个:战胜楚国回来的当晚,重耳,你在哪里?”
像是一把利刃,突然将所有的温情都捅破。
重耳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就有亲留言,心疼哥哥又心疼怀嬴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
第47章 诀别
重耳一迟疑,怀嬴便敏感地捕捉到了:“你为什么不回答?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而重耳无法回答。
那些禁JI的画面纷纷涌上心头,教他无处可逃。
而更让他呼吸困难的是,申生就在怀嬴身边,亲耳听着她的质问。
这沉默已能说明什么,怀嬴又变得激动起来:“所以……你果然在骗我!好,那就你来告诉我!”
重耳一震,这后一个“你”指的就是申生。
“给你笔,给你墨!你写给我!”怀嬴带着哭腔在嘶吼,在撕扯,“那天晚上,他究竟和谁翻云覆雨过!”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口BAO开,让重耳脱口而出:“怀嬴!你不要再闹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不喜欢你!”
话出口的一刹那,他自己都怔住了,可是已无法收场:“那个时候,晋国空虚,公室危在旦夕,我只能借助你大哥的力量,你是知道的……”
“你不喜欢我?”他听到了怀嬴发颤的声音,“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
“不,不是的,我一直视你为妻子,晋国的夫人,我重视你,也会照顾你……”重耳恳切道,“我们原来不是很好么?”
“可是,你不喜欢我……”怀嬴道,“你一直不喜欢我……”
她终于爆发,痛哭失声:“那我都是在为了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是自作多情!是吗!重耳,我恨你!我恨你!”
“不是的,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孩子的娘亲……”重耳还要安抚,却听到一阵脚步散乱和家具撞击的声音。
“怀嬴?怀嬴?”他紧张起来,却窗棂上敲击的声音,“笃笃笃”三声,十分克制,十分冷静。
这是……申生。
重耳骤然明白过来,冲到门口进去,只见昏倒的怀嬴被放在座榻上。
隔着那扇屏风,他看到了退去的人影。
他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将人打横抱起,急急地出去了。
怀嬴脸色惨白,身体臃肿,一绺湿发垂在脸旁,分不清是沾了汗水还是泪水。
经过窗户时,重耳回了下头,那里依旧垂着帘子。他知道,帘子背后的人也还在。
对怀嬴,他是满满的愧疚。他想说许许多多的“对不起”,想用自己余生的陪伴作为补偿,但是对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更为复杂更为难解的感情。
他将怀嬴抱回自己寝宫安顿下了,又派遣宫人急去找御医。
幸而御医来看了,都说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了晕厥,孩子无事,但大人需要好好调养安抚。
重耳这才松了一口气。
入夜时分,一个人静静地来到他的门前,却是寺人披。他带来了申生的书信。
重耳略一犹豫,但还是打开了。
只见上面写着十六个字:“妥善对待,母子二人。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前八个字一如既往,是为了旁人着想,温柔体贴。就连送信的时机,也是放在了重耳这边忙乱过后,周到细致。
而后八个字却是写给重耳本人的,诀别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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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之后,怀嬴生产。
对她而言,虽然以前都曾习武与打猎,也受过伤,但生产这种痛楚却是那些皮肉伤无法比拟的。这种剧痛她从未经过,就像是从身体内部,将整个人活活地撕开了。
怀嬴只觉得自己神志不清,连自尊也被剥夺,终于在身边乱糟糟的脚步声、催促声、呼喊声中爆发出一声惨叫,晕了过去。
醒来时,房中的血腥气仍未散去,许多声音嗡嗡地在耳旁回荡:“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个小公子!”“夫人一举得男,福气不小啊!”
怀嬴瘫软在床,浑身无力,她侧过脸,看到宫人将小婴儿放到了她的枕边,红通通、皱巴巴的,裹在襁褓中,已经睡着了,张着小小的嘴。
她看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打湿了枕头。
这便是她的孩子,她和重耳的孩子。
这种美好曾让她心存幻想,此刻却化作了狰狞的恨意。
她想要和和美美的一个家,为疼爱自己的男人生儿育女,实际上却只是一场空。
这个男人自己许给她承诺,又自己背弃了承诺。
她无法忘记,也无法原谅。
重耳在这过程中,一直守在外面,心急如焚,徘徊来去,直到孩子顺利生下,平平安安才松了口气。
宫人们将孩子也抱给他,纷纷恭维,这孩子长得像他,他便笑着一一打赏。
怀嬴望着他高挺的鼻梁,和笔直的剑眉,也有一时的恍惚。又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此时此刻,自己依旧觉得这个人好看,依旧移不开目光。
小婴儿被抱了一会,饿了,就哭了起来,被乳母抱下去了。
重耳站了一会,想要过来看看怀嬴,见她翻身向里,把脸埋在了被子里,他站了会,便转身离开了。
于是怀嬴就继续躺着,不吃也不喝。
如此数天过去,整个人越发地枯萎了下去。孩子虽有奶娘照料,但母子连心,感觉到母亲的病弱和疏离,于是天天哭闹不止。
御医与宫人们束手无策,纷纷劝告,而怀嬴只当作听不见。
她心里已有了想法,若真的如长嫂那般,独自在这陌生的深宫中熬过一生,还不如立时有个了断。
这一日,又是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婢女唤她,只以为御医又来了,装睡不作理会。
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别叫她了,我来看看就走。”
这个声音十分陌生,因为不常听到,却又带着种熟悉,因为她曾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对她很重要。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双与重耳有几分相似的眉眼,眉梢眼角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反而显得雍容平静。
怀嬴的嘴唇颤了颤:“母亲。”
这正是重耳的母亲狐姬,她嫁到晋国后依礼改称,也唤母亲。
狐姬自称身体不好,喜好清净,不与他们往来,连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去了,怀嬴也只与她见过寥寥数面。印象最深的则是她房中缭绕的香气和墙上的一幅神怪图,重耳告诉她那是原来狄族的神明,她的母亲独居深宫,远离人群,一心一意地供奉着她的信仰。
怀嬴此刻见到她,心中百般滋味,却又说不出口。
狐姬倒是一贯的安详,坐在她身边,细细地问了身体的状况,言语中只有关切,没有责问:“平日也不敢来,怕过了病气给你和孩子。今天难得好些了,就来看看。”
宫人们便将小婴儿抱了出来。
小婴儿这时刚刚吃饱,正在兴头上,双手乱抓。那乳母哄着求着,救了自己的头发又救自己的衣襟。狐姬在旁看着,眼中充满了温柔。
怀嬴道:“母亲不抱抱么?”
狐姬摇摇头,她挥退了宫人,轻轻叹息了声:“见到孩子如此可爱,就是有什么烦心委屈也都忘了吧……”
这一句貌若无意,听在怀嬴耳中却是不同,她一下子戒备起来:“母亲是为他来的?”
“傻孩子,我是为了他,也是为了你啊!”狐姬看着她,“怎么忍心看你就这样下去呢,你要保重自己,也要保重孩子啊!”
怀嬴的倔强是遇强则强,听到这样的温言,鼻子一酸,眼圈先红了:“可是我……我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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