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诡诸带着离开,脚步都是虚的,生怕背后的申生突然说一句“站住”。回去以后,也是时时担心,哪天诡诸就派人来将她拖走,剁成肉酱。
然而,最终没有。
试探了一次,诡诸便是大怒:“寡人恨不得宰了那个没人伦的东西!”
骊姬反而劝他:“君上息怒……杀了他,怎么向国人交代?臣妾已经没有脸了,宣扬出去,还不如立刻就死了……”
诡诸咬牙:“这个太子必然要废,越早越好!”
他平静下来,摸着骊姬的手:“但也须得有个名目。”
骊姬听在耳中,心中激动,先前不少枕边风,却不如这一次因祸得福。
连上天都在助她。
“寺人披!”诡诸高声叫人,“你来,替寡人传份旨意给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这里是每天准时吐文的存稿箱君~
昨天是寒食节,其实寒食节的传说主人公就是重耳呀
为了纪念【真】割腿肉给他吃的介子推
不过这篇文的主人公是太子申生,这段很痛的故事就没有写进来啦~
还有,感谢“利威尔”君灌溉的营养液X15
这是苦逼的太子得到的第一份礼物,给你一个温柔端方,含蓄内敛的抱抱~
第9章 伐狄
重耳手提着个沉甸甸的布包,大步地在宫中行走,衣裳上还有着泥土草木的气息。
靠近太子东宫的时候,他碰上了夷吾,对方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重耳也不管他,径直来到申生的院门前,看到院门紧闭,便懒洋洋地问守卫:“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不在?”
这个守卫是个老实人,讪讪道:“公子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正说着,突然见重耳把布包往他手里一塞,后退助跑了几步,猛地就跃上了墙头。那守卫下巴都要掉了:“公子!公子你……”
就他喊话的工夫,重耳已经下去,从里面拉了门闩,伸手把布包抓走了。
那守卫刚刚反应过来:“公子!公子!”但重耳已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他进去张望了一番,申生不在堂上,也不在院中,以往他通常便是在这两个地方读读书,或者活动活动筋骨,很少会大白天的窝在房中不出门。带着疑惑登堂入室,一路来的寺人与婢女也不敢拦他。
到了申生的卧房前,只见门口正跪坐着一个女子,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侍妾。那女子隔着房门轻声道:“太子,臣妾新腌了一些梅子,放在门口了。”
但里头没有应答。
重耳走上前去:“那么说大哥是在的?怎么回事?”
那女子一惊回头,见是他,便行了礼,面露哀伤道:“臣妾也不知……两个月了,一直如此……”
是了,两个月前,便是那一天。重耳了然。
那天给骊姬庆生,申生出门透气后就没有再回来,而后父君和奚齐出去,宴席就莫名其妙地散了。当时他就觉得不对。
从那天起,大哥就不见人影,自己几次登门也都说是不在。吃过了几次闭门羹,自己今天就干脆闯进来了。
重耳去推那卧房门,门却是没锁,应手而开。他转头看向那个侍妾,却看见她面露犹豫之色,不像是恩爱夫妻不拘礼数的模样,不禁又有些奇怪。
当下也顾不上多想,见对方止步不前,就自己进去了。
室内昏暗,窗上下了竹帘。他绕过屏风,看到申生躺在榻上,被子蒙着脸。
他这个大哥一向守礼自律,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么会想到他也有大白天偷懒睡觉的时候?
重耳看了会,脱去自己的外衣,长腿一迈,过去躺到了申生旁边。
不一会儿就呼吸绵长。
反倒是申生先坐了起来:“你做什么来了?”
重耳道:“来看你。”他睁开一只眼,见申生披头散发,只着单衣,觉得有些陌生,平时见多了他衣冠整肃的模样,少有这般不修边幅的。
申生道:“你知道的,我不想见人。”
重耳伸出大手,遮住对方的眼睛:“行,那就不见。”
申生便无话可说了。
他沉默了一会,起来跨过重耳下了床,指着地上的布包道:“这什么?”
重耳道:“野外摘的杏,尝尝?”他也跟着起来,下去打开布包,从一堆黄橙橙的果子中拿了个,在身上擦了擦,递给申生。
申生接过,啃了一口,汁水顺着唇角往下流。
重耳问他:“甜么?”见他点头,笑道,“我挑的。”
他自己也拿了个,随便擦擦,就吃起来。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将这一大布包的杏吃了个干净。
吃了满肚子的水果,二人开始打嗝,你一下我一下的,此起彼伏。面面相觑,都哈哈大笑起来。
重耳是素来爽朗的,他却很少见他的大哥如此,笑得率姓肆意,才真正像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鲜活的人。
骊姬的庆生宴,还有那个侍妾的瑟缩,这些疑问都抛到了一边,他也就不去问了。
可惜这愉快时光不过片刻,正当他觉得申生振作了一些,却听外面下人来报,寺人披带着国君的旨意到了。
那个面无表情的总管寺人尖声宣告:“着太子申生,勤学军事,两个月后,率下军出征东山,讨伐赤狄皋落氏!”
重耳闻言,心猛地沉了下来。
赤狄,与白狄一样,都是狄族,因为崇尚穿着赤色而得名。赤狄也分好几支,其中一支受到中原文明的浸染,在晋国周边建立了“翟国”,与晋国交好。他的母亲和夷吾的亲娘都出自翟国,当年因为和亲而来到了这里。而皋落氏则是赤狄中的另一支,终年盘踞于晋国东边的东山,时不时地骚扰边境,劫掠人与财物。
问题就在于,他们骚扰边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父君选择在这个时候开战,而且指名让大哥前去,而且还是率领的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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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斗胆……以为不妥。”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声中,响起杜原款苍老的声音。
他不再年轻的身体挺得笔直:“太子是国君之子,理当朝夕侍奉君侧。国君出征,太子留守代理朝政,称作‘监国’;随国君而行安抚军士,称作‘抚军’。按照祖宗的规矩,从没有让太子单独出兵的!”
诡诸摆摆手,并不想听:“祖宗的规矩也是可以改的。”
杜原款正面相抗:“但规矩也有规矩的道理。太子权力有限,在战场上遇到变数,是等君上下令呢,还是自己当机立断?贻误了战机,则威严扫地;若自行主张,不又变成了独断专行、不守君令?”
诡诸的脸色沉了下来:“爱卿不必多言了,寡人心意已决。”
八月的气候十分炎热,殿上的热气炙烤着每一个人,杜原款的后背已经湿透:“君上……”他还要再说,身子却突然晃了晃,软倒在地。
群臣连忙扶起,只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竟是中暑昏倒了。
“送他回去,着御医跟去诊治。”诡诸向宫人下令,再转向群臣,目光阴沉地在众人脸上转过一圈,“你们还有什么要奏的?”
一滴汗从里克的鬓角缓缓流下。他环顾四周,见群臣都是犹豫,无人再敢出头,终究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下了朝,他匆匆忙忙去寻申生,却又是找不见人,不禁气得满脸通红,大吼道:“整天不在,都不知道耽误了大事!”
那守卫道:“可是太子真出门了,他出城CAO练下军去了。”
“你说什么?”里克惊道,“他已经在准备了?”
“是啊,”那守卫老实道,还无辜地反问,“只有两个月了,不应该赶紧吗?”
里克差点被气死,连连跺脚:“糊涂!糊涂!目光短浅!榆木脑袋!”
他又气又急,出了宫门,又赶紧奔去杜原款的宅院。
杜原款做了十多年太子太傅,家中却门前冷落,光景萧条。他一进去,便听到哭声:“御医……御医说脉象不稳……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里克站了一会,便又转身离开。
他需要有个人出来牵头主持大局,杜原款既然指望不上,想来想去,有分量的臣子也就只有荀息和狐突二人了。
那荀息是晋国的老臣,诡诸年轻时多得他相助,现在年岁已长,依然很得诡诸的信任。
里克这么想着,便抖擞精神去了。见了荀息,铺陈道理,口若悬河,这废长立幼是如何不对,弄不好便要手足相残。谁知对方听完,只问了一句话:“你忘了,当今国君的位子是如何来的了?”
里克当即瞠目结舌。
是啊,若不是废长立幼、手足相残,又哪来诡诸的今天呢?
追本溯源起来,诡诸的祖先其实就是幼子。这位晋国第九任君主晋穆侯的少子,自小就比他的哥哥能干,他的后人更是强势,虽然被封在曲沃,却一直威逼公室,直到诡诸的父亲曲沃武公,终于取而代之。诡诸即位后,面对其他蠢蠢欲动的公子,先是用计离间,分化打击,最后把剩下的都骗到聚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是诡诸最为血腥阴暗的旧事,里克只知大概,但荀息年轻的时候却是亲身参与过的!
这样一想,里克简直坐不住,便匆匆告辞了。
出了荀息那,又往狐突的府上去。
这狐突原是翟国的臣子,所以氏为狐,重耳和夷吾的母亲都是他的女儿,他也就是这两位公子的亲外公。当年他跟随女儿一起来到晋国,因为善于征战,受到诡诸的赏识,就也留下来做了晋国的臣子。
如果能够拉拢他,也能起很大的效用。
结果去了一看,头发斑白的狐突正在树荫下与一个年轻人相互泼水玩。
那年轻人是他的小儿子,名为狐偃,按辈分是重耳的舅舅,实际上只比重耳大了五岁,十分英武的相貌,十二分的精力充沛。里克到时,他正抱起一大缸水,把他的父亲浇了个透心凉。
里克站在当地,心道夷狄就是不同,父子间都没个礼数,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那狐突转眼见了他,便过来了,头上还在汨汨地淌水。
里克跟着他上堂,才刚就坐,刚刚说了几句,就听对方道:“太子的事只怕是难以转圜了。”
里克不料他一开口就直接回绝了,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未必如此啊,若咱们群臣联合起来,国君还是会有所顾虑的。”
出征是小事,其背后关乎的权位之争才是大事。既是争一分,也是争全局。
谁知狐突却摇摇头:“大人只想到国君,可曾问过太子的意思?他今日在做什么?”
“太子在……”里克猛地顿住。
太子已经在CAO练下军了。
看他张口结舌,狐突叹口气道:“所以啊,他本人有力无心,咱们这些旁人哪,有心也是无力了。”
第10章 战事
十月转瞬即至,出征前,公室与群臣齐聚宗庙,告祭晋国祖宗的灵位,祈求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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