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不容易 作者:于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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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文沉吟片刻,重新拉起我的手,道:“我们走。”
我犹豫了一瞬,没料到他记仇能记如此之久。
少时我被瑞文背回药王谷,只剩一口气能喘,岚岱假借药王的名义私下替我问诊,让我吃了好一番苦头,连着发了三天高烧,气得瑞文提剑而出,只砍得他三天下不来树。
岚岱似乎亦忆起了年少的糗事,连咳两声,道:“我已今非昔比,你们大可放心,”他顿了顿,补充道,“普天之下,除了师父,医术再无出我右。”
瑞文冷声道:“好大的口气。”
“非也,”岚岱摇手道,“我每日药水漱口,不仅没有口气还香的很呢。”
瑞文脸一沉,握着我的手一紧,脚步却迟迟没有迈出去,我们都知道岚岱所言非虚。
他见我们不动,心中有了定数,收起嬉皮笑脸,正色道:“请坐。”
我挽起袖口让岚岱号脉,听着瑞文讲述迷魂散的种种,莫名感到尴尬,再听到詹姑娘的名字又不免伤感。
“原来如此,”岚岱颔首,“料不到段颖一身正气竟会招蜂引蝶。”
瑞文表示赞同。
我烧着脸道:“莫要胡说。”
岚岱收回手,问我:“你自己觉得你中没中迷魂散?”
我迷茫道:“不知道。”
岚岱道:“瑞文不过一说,你便开始怀疑自己对詹姑娘的情意是真是假,若你非薄情之人,那答案不需要我确定了吧。”
我一时无言,感情于我恐是最难分辨的。
瑞文道:“中没中根本不用你确认,我们来是想尽快去除迷魂散效力。”
岚岱则摇首道:“迷魂散暂且不论,你先看看你自己,小心装病太久变成真病了。”
我闻言一惊,瑞文对上我的目光,安抚地一笑,按住我的肩。
岚岱立即啧啧道:“某些人真会见缝插针的占便宜。”
“有便宜占总比没的好,”瑞文道,“你若三日内不能解除散毒,莫要怪我砸了药王谷的招牌。”
岚岱悠然道:“一来药王谷从没挂过招牌,二来想不到你对我的医术如此有信心。”
瑞文嘴角的笑一僵,改口道:“最多十日,是我容忍的极限了。”
“多谢理解。”
岚岱虚虚一拱手,言语里并无真心。
“闲杂人等可以出去候着了。”
语罢,他任由瑞文刀片般锐利的目光在脸上刮过,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瑞文略一权衡,起身对我道:“我先去让人将屋子收拾一下,多加一个枕头来。”
他这话的意思是到了药王谷我们依旧得挤一张床了?先前我死皮赖脸蹭他的房,如今换他积极准备,我心中暗叹,真是风水轮流转。
岚岱幽幽抛出一句:“药王谷的房间够多。”
瑞文仿若未闻,细细地叮嘱我几句便出了门。
岚岱瞧他身形掩在门后,扭头说道:“你身上中的是二流药粉,我不出三日必能解开,放宽心。”
我问:“你方才不是说不行?”
“哎哎哎,”他摆手道,“我何时说过不行,我只说你们对我如此信任,吾心甚慰。”
我无言,他们两个岁数加起来过半百的人,遇到一起净爱逞口舌之快,不怕被人笑话。
岚岱道:“岂能让他事事如意,年轻人跌不了跟头怎么成长。”
他赢了一回,倒是端起来了。
我道:“瑞文不过是关心则乱。”
他斜觑了我一眼:“哟,尚未进门,先护起短来了。”
我不理会他的口无遮拦,道:“既然我的事情是小,麻烦优先医治瑞文,他中了散功粉加之旧伤未愈,我担心拖久了对身体伤害更大。”
“他能有什么伤,我听说受了萧翎一掌的人可是你。”岚岱食指一伸,点上我的胸膛。
我呼吸一滞,闷哼一声,喉口亦溢出些许血腥味。
他叹道:“你们一个装病,一个强作无事,确是天造地设。”
我苦笑。
他道:“罢了,你先去休息吧,从明日起有的是苦药给你吃的。”
我心知他不是说笑,当下心中戚戚,年少时躺在床上被瑞文灌药的阴影慢慢笼了上来。
岚岱瞧着我的表情,嘴角一勾,幸灾乐祸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猜他数年不见,攒了不少新药来折腾我,当即不敢细想,起身告辞。
走出门去,我并没有径直去找瑞文,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心中那种空落再度腾升起来。
几番话听下来,我再愚钝也该明白了。
所有的爱恋源于詹廷芳的一剂迷魂散,我自以为是的真情实意,原来连虚情假意都算不上,然而伊人已去,我的不豫无人能解了。
这般发了一会儿呆,我耳畔传来一声低呼。
我倏地一抬头,但见平素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灰雾。
“你怎会在此?”我讶异道。
“我怎会在此,”南宫玉瞪着我道,“你骗了我。”
我让他去接剑庐老人,未等他回来先跟着瑞文离开武林盟,没能知会他一声,他应是误会了。
我解释道:“事出突然,我亦是无奈之举。”
他全然没听进去,话语间竟透出了一股委屈之意。
“我以为你是个好人,你却和旁人一样利用完了就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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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吟片刻,颔首道:“没错,是我利用了你。”
他问:“我当真没有一点价值了?”眼里一点一点氤出了不甘。
我本欲借此机会彻底斩断我们之间的联系,然而见到南宫玉暗含期盼的眼睛到底没能忍下心,终是改口道:“除非你能替我寻到龙涎香。”
龙涎香是我少时听岚岱胡邹出来的众多药材中的一味,料想南宫玉久寻不到,自会放弃。
他眸光一沉,定定地瞧着我,良久才道:“你确定你要的是龙涎香?”
我观他脸色应是没听过此等药材,心下主意更定,遂确认道:“没错,只要你能献给我,我便相信你尚有留在身边的价值。”
忽来的寒风吹得满院乔木沙沙作响,南宫玉在这林涛声中握紧了拳头。
他道:“一言为定。”
隔天岚岱替我准备药浴时,我说到此事,他听了竟抚掌大笑。
“段颖啊段颖,可真有你的,叫人把传家宝偷来送给你。”
我一时错愕:“龙涎香不是你编造出来的?”
“龙涎香乃海中之龙的唾液,传说制成香囊随身携带可延年益寿,百毒不侵,多少年来令富商甲贾趋之若鹜,江湖上现存的恐怕唯有南宫世家手中的一小瓶了,”岚岱笑道,“你说算不算得上传家宝。”
我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随口一言就掀了人的家底。
“南宫世家素来冷酷无情六亲不认,出了南宫玉一个奇葩偏偏认准了你,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岚岱道,“你可千万别让瑞文知道,不然他非气疯不可,”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不不不,你千万要让他知道,我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气疯的表情了,哈哈哈。”
他捉住我的手:“不如你帮我一同要了雪莲、灵芝、鹿茸……”
我心烦气躁地轰他出去,药浴准备妥当,他留下只是为了添乱的。
褪下衣物,沉入盆中,我心道无论如何得再去找个名医问清楚,龙涎香之事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
我苦恼地闭上双眼,旧忧未去,再添新愁。
然而思虑了不到一刻,我就狼狈地扒住了盆沿。
“我在沐浴。”
某个不请自来的人厚着脸皮道:“你继续洗,不用管我。”
我咬牙道:“还请自重。”
“都是男人有何可怕,”瑞文的视线微微下移,“还是说你那里羞于见人?”
“瑞文!”
我的脸被热气熏得发烫,眼下顾不得遮挡,手下重重一捶,溅出许多细小的水花来。
“不许看。”
瑞文却是笑吟吟地抓起被溅湿的袖角蒙住眼睛。
“好好好,不看。”
我颇为狼狈地缩起身,湿发贴在脸侧,堪堪掩住了我羞红的脸。
“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怎会?”
他含笑地向前一步,听到我发出不悦的声音,停在盆边,捞起我的一缕湿发,放在掌心慢慢揉搓。
“我是特地前来关心你的。”
我突然感到有些疲惫,磕在盆沿,半眯住眼睛。
“我已经清楚了,得了失心疯的人,不是你,是我,够了吧。”
“不够。”
他弯下身,缓缓地探过来。
“你需要记起的远不止这些。”
许是药浴蒸得我的反应迟缓了,我并没有拒绝瑞文试探姓的接触,任由微凉的嘴唇在我的唇上辗转,小心翼翼地触碰我的舌尖。
他那张举世无双的面皮,终究是让我失了神。
半晌,我轻轻推开了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帮我沐浴更衣。
屋外,风又起了。
我是在三日后见到了南宫玉,这几日我心神不宁,忙着应付解毒之事,竟忘了问问龙诞香。
他瞪着一双墨黑的眼,道:“龙诞香我要到了,只是需要你亲自去取。”
我忆起岚岱的话,问道:“龙诞香不是你的传家宝?”
南宫玉嘴一撇,道:“不过是他们搜集的藏品之一。”
他们,是指南宫世家的另外一些人吧。
我道:“龙诞香不过是我随口一说,你大可不必当真。”
他眉一拧,责问道:“你又骗我?”
我摸了摸鼻子,一个“又”字仿若千斤重,沉沉地压在我身上。
俄而,我叹气道:“说吧,去哪取。”
他欲言又止。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已应了他的心意,但见他的脸上并无半点喜色。
南宫玉道:“你可以骗我的。”
我以为他是对我失了信心,安抚道:“你既费尽心力为我要来稀世药材,我岂有临了放手的理由,说吧,不用顾虑。”
他静默片刻,吐出几个字。
夜沉人静之时,我合着如烟的冷月,蹬上了翠峰。
举目所望,周身净是蒙蒙夜雾,我索姓择了一颗古木倚靠,瞌了目,直等到沉稳的脚步声响起。
白雾中走出一个人影,玄裳玉带,与南宫玉一般的容貌,眸色却是极深极寒的。
我蹙眉道:“你是谁?”
“在下南宫碧,乃龙诞香的主人,此番请你前来是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无论如何都想当面问问你。”
来者一步一步地迫近我。
“萧怀离尸骨未寒,詹廷芳意外身亡,德高望重的石天门和詹落云都把矛头指向了你,然而与你素未谋面的江湖散人们却不问青红皂白地认定你是被冤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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