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安。”小孩细细咀嚼着这三个字,这是一个新名字,或许也是一段新的人生。
注定和温辞纠缠不清的人生。
晚上叔侄三人睡在了一起,温辞外侧,温泽宁在里侧,钟离安则在两人的中间。后半夜的时候温辞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借着月色发现两个孩子似是做了噩梦,紧皱着眉,恐惧地挥舞着手臂。
小安睁开眼睛,月光透过窗栏投到地面,眼前是熟悉的柴房,没有温暖的床铺也没有那个温暖的人,好像一切只是一场梦。
他有些迷糊,他不是已经从这个大宅子里逃出去了吗?难道被抓回来了?
小安想要站起来,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腿还肿着,根本无法移动。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声音并不重,步子很小,他却克制不住的全身发抖。
他知道来的是谁。
柴房的门被推开,来人个子不高,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样,又好似有着一张地狱恶鬼的脸庞。
他手上拿着像是小孩子玩具的皮鞭,只是小安知道,这个鞭子打在身上有多疼,他向墙角畏缩了一下。
稚嫩的嗓音吐露着冰冷刺骨的话语,那些声音像是蒙了一层布,听得并不真切,但是小安一字不差的全部听懂了。
咒骂声细碎地回荡在房间,充斥于脑海,突然破空的鞭声在耳边炸开,小安捂住头,吓得蜷缩成一团。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温辞抱着钟离安,面露焦急,轻轻拍打着小孩的后背。
他发现两个孩子一起做了噩梦,想要叫醒他们。温泽宁推了推便醒了过来,小安却似是被魇住了,怎么都叫不醒。温辞坐起身,快速点了安神的穴位,抱着他耐心安抚。
温泽宁担忧地看着:“皇叔,弟弟怎么了?”
小安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这次毒打。他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活着,都成了奢望。
鼻尖蓦地传来一股熟悉香味,小安有些疑惑,这是他在梦中梦到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他不由睁开了眼睛,高大的身躯摆出保护的姿态挡在了他面前,咒骂殴打和那个孩子全部消失了。
怀里的人终于平静下来,温辞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急出了一身汗,正欲起来冲个澡,却发现自己的前襟被小安死死攥在手里,只能重新躺了回去。
“弟弟没事了吗?”温泽宁凑了过来。
温辞抬手替他掖好被子,摸了摸温泽宁的脑袋:“宁儿还害怕吗?”
温泽宁握住温辞的手:“宁儿是哥哥,宁儿不怕。”
“宁儿一定是个好哥哥。”温辞笑道。
温晟殷为人强势狠厉,他们的母亲冯琬亦是将门风范的刚毅女子,也不知温泽宁这姓子随了谁。
“不过,真的很吓人。”温泽宁嘟囔了一句。
温辞有些好奇:“宁儿梦到了什么?”
温泽宁想了想:“就是在一个黑黑的房间里,有个看不到脸但是觉得特别可怕的孩子,拿着鞭子要打我,我的腿动不了,没办法逃跑。”
温辞不由皱了皱眉。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温泽宁怎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梦?是因为看到小安身上的伤口吗?
“不过我相信皇叔和连翘姐姐一定会来救宁儿的,所以宁儿不怕。”温泽宁握着小拳头,言之凿凿的说道。
“嗯,皇叔就算拼了命也会救你的。”温辞声音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行,宁儿才不要皇叔有事。”温泽宁立刻急了。
温辞笑弯了眼睛:“皇叔很厉害,所以我们都会好好的。”
钟离安醒得很早,这是他当侍童时留下的习惯。他看着面前月白色的衣衫怔忡了许久,视线慢慢上移落到了男人脸上。
这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小孩不由抬起手摸上了温辞的脸颊,指尖的温度那么真实。
“醒了?”温辞估计了一下时辰:“要不要再睡一会?”
钟离安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点点头往被窝里缩了缩。
温辞笑笑,自己却从床上起来,弯腰揉了揉他的脑袋:“睡吧,到时间了我会叫你们的。”
昨晚出了汗,温辞觉得有些不适,想着既然醒了索姓练会剑,再去沐房冲个澡。
温辞离开房间后,钟离安翻了个身,便看到了旁边熟睡的温泽宁,许是他睡得太香了,让钟离安觉得困意又涌了上来。
外面的天刚蒙蒙亮,温辞去书房取下佩剑,刚走到院中,就见那里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连翘挽弓而立,尚有些料峭的春风吹过,拂动青丝。少女却犹如石化了一般,纹丝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靶子,那靶子的红心上已经有了一支箭。
温辞走到连翘身后,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忽然羽箭射出,只听“咚”的一声,钉在了靶子上,并且将前一支箭从尾部破开,占据了原来的位置。细细看去,靶子下面已经散落了七八只这样的弓箭。
连翘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辞忍不住拍了拍手,少女转身笑道:“师父,你今天起的有点早啊。”
“比不得你。”
“我有点烦,所以练练箭,冷静一下。”连翘抓了抓头发。
“烦心什么?”温辞问道。
“说不定现在宫里已经知道你又收了个徒弟,现在他们兄弟二人并不相像还好,以后……”连翘叹了口气:“人心总归是偏的,有个亲疏之分,我是喜欢小宁儿,也心疼小安,可是,他们都比不上师父。”
“我不想师父有事。”
第8章 第八章
“可我……”温辞面露难色。
连翘立刻嬉皮笑脸地打断了他的话:“师父你不用为难,我只是说说罢了,难道人家看起来像个恶婆娘吗?”
“怎么会,连翘明明是个善良可爱的好姑娘。”温辞笑道。
少女夸张地做了个打颤的姿势,双手环臂搓了搓道:“虽然是夸赞之语,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你啊。”温辞无奈地摇摇头。
连翘“嘿嘿”笑了两声:“我去洗漱,顺便看看今天早上吃什么。”
待温辞沐洗完,天色已然大亮。他回到卧室将两个孩子叫起,用完早膳便将钟离安交与连翘,自己则带着温泽宁前往皇宫。
钟离安沉默地坐在一侧看着连翘拿着纸笔写写画画,不多会少女停下动作,走到他面前道:“唔,师姐先带你转转王府。”
“什么时候练功夫?”钟离安仰头问道。
“再来就是给你挑个房间,去街上置办些用品。”
“什么时候练功夫?”
“下午让裁缝过来量量尺寸,准备四季的衣裳。”连翘咬了咬笔杆:“应该就差不多了。”
钟离安:“……师姐,我们什么时候练功夫?”
连翘终于搭理小孩了:“乖,等下午量完尺寸就开始教你。”
“走吧,我们认认王府,要是在自己家里迷路,可就太丢人了。”连翘伸手要抱钟离安,却被小孩挡开。
“我自己走。”
连翘耸了耸肩:“真是不可爱,一点都不懂利用自己是孩子的优势。”
钟离安回头看了一眼少女,心下莫名,到底是他不会撒娇不可爱还是他不会仗着自己是孩子撒娇不可爱?
他这个师姐真奇怪。
温辞将温泽宁送到宫中没多久,就有侍者前来,请他前往御殿。御殿便是温晟殷的书房,温辞心中略做计较,随着侍者离开。
御殿中除了温晟殷,风霁月也在,温辞对他实无好感,只是随意问候了一声。
“陛下找臣弟有何要事?”
“没有要事朕就不能和你说说话了?”温晟殷调侃道。
“臣弟不是这个意思。”温辞知他非是故意为难,笑着佯装告罪道。
“听说你又捡了个徒弟?”温晟殷接过风霁月递来的茶水,押了一口。
风霁月随手捏起温晟殷肩膀上掉落的一根发丝,将手拢在袖中,重新坐回太师椅上。
温辞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风霁月亦是当时夺位的大功臣,温晟殷与他关系较其他臣子亲密一些也很正常。
只是那个捏头发的动作风霁月做的太顺手太自然了,让他莫名觉得不合身份。不过眼下他无心细想,先要打消他们对小安的疑虑。
温辞语气轻松随意地答道:“嗯,是捡了一个。”
“不是都有个连翘,王爷什么时候养成了爱捡人的习惯?”风霁月瞥了一眼问道。
“收连翘当徒弟的事情,当初可害得我被陛下嘲笑了许久。”温辞一脸无奈。
提起这事,温晟殷不由开怀大笑道:“想我大鄢文武双全的南锦王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骗了,真是有趣。”
“连翘那丫头陛下你也知道,她哪里有心思练剑,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招猫逗狗。”温辞宠溺的笑笑:“幸好王府还有点家底,不差她那张嘴,与其说是当徒弟,不如说是当个妹妹养,她来了后王府着实热闹了许多。”
“妹妹?”温晟殷道:“我差点以为是当未来的媳妇养。”
“咳咳,咳咳咳。”温辞吓了一跳,被呛得直咳嗽:“陛下莫要说笑,她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臣弟没有那种想法。”
听到这个答案,温晟殷竟然露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愉悦,风霁月见状袖中的手不由握紧,眼中神色不明。
温辞正琢磨着小安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继续解释道:“我生辰的那天晚上,正好碰到这孩子,他根骨不错,遭遇也实在令人心疼,心一软就收下他了。”
“这也是缘分吧。”温辞感叹道。
“听说宁儿很喜欢这个孩子,连你给的荷包都转手送他了,”温晟殷带着几分醋意道:“以前你出游回来送了宁儿一盒点心,朕不知情吃了两块,那小脸皱得跟丢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陛下,”温辞好笑道:“臣弟不是也给你带了。”
“那点心味道确实不错。”温晟殷咳了两声,将话题拉回道:“朕都想见见那孩子,竟然能得你们叔侄二人的眼缘。”
温辞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道:“臣弟倒是觉得,宁儿对他另眼相待应该只是因为缺少同年纪的玩伴罢了,难免有些寂寞。”
“小孩子交朋友可不就是这么单纯的方式。”
说到这里温晟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宁儿太乖巧了,总让朕觉得他不在意这些。”
冯琬产后身子本就虚弱,得知双胞胎中有一个死胎更是大受打击。后来也不知她是不是知晓了小安死亡的真相,每日郁郁寡欢,将自己关进了佛堂,谁也不见,一年后悄无声息去了。
温晟殷与冯琬感情深厚,心中又有愧疚。皇后去世后,后宫中原有的几个妃子使尽手段想要后位,不是激怒温晟殷被杀就是打入了冷宫。
这后位便一直空着,他也没有再纳妃,至于一些需求,宫中本就设有内侍内婢,也不至于憋坏了。
“也许朕该给他个弟弟妹妹作伴。”
温晟殷话刚出口,风霁月脸色立刻变了,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敛下情绪道:“不如让王爷生一个好了,我记得王爷今年二十有三了吧,该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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