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 作者:荷包蛋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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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被扯动,玄北回头看去,原来是虞子衿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几根手指,低垂纤细乌黑的两道眉毛,直勾勾盯着横穿他掌心的疤。
涌上心头的多少震惊与憎怨悄然消退。
那些都是死人了。
玄北想:贝宁也好,太子也罢,上至先王太后,下至阿寥莱之妻与千万将士,统统死在过去的年岁里。
自幼时起挨饿受冻,蜷缩在冰冷床铺上苦苦思索未曾谋面的娘亲;
至今遇湖忆贝宁,执剑思先王,落雨念太后。
夜半醒来,梦中梦。
但活人该有活人的事。
他被死去的人事物笼罩太久了,凌厉的眉目苍苍黯然,唇角仿佛挑着重不堪言的担,许多年失了笑。该还的已尽力还去,该为年少轻狂付出的代价也已全数付清。
七月到九月,他夜夜沉寂地仰望天空,心荒芜,便是在等着盼着怕着这一日。
他决心在这日放下一切,远走高飞。
决心划过,玄北长吸一口气,松开了手,放过死者放生自己,不再动怒。
“你从未赢过。”
玄北冷声道:“你这一生所有开怀全靠戏弄他人,如坐在台下,费尽心思观赏出出戏。但不明忠孝仁义与爱恨,你始终身在戏外,永生永世,找不到你所爱。你输了,钴夏拉。”
“呵……”
钴夏拉摇了摇头,似乎笑得眼带水光“至少我知进退。而你,二十余年分辨不清你寻觅何物。你死在宫里,败在朝堂上。再没有什么人,比你更糊涂更可怜了。玄北。”
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八哥!”
达鲁抽出长剑,踹开一名士兵,“今日胜负未定,谁敢动手?!”
玄北亦挥剑,两把宝剑相碰撞,发出嗡嗡震动声。
“玄北——!”
气急败坏的达鲁大呵。
玄北漆黑的眼珠一滑,凶神恶煞地盯紧达鲁。
“太子造□□、贝宁和亲、戈敏闹事三事皆有他参与,事到如今,你还一心信你的好八哥?”
玄北嫌恶地扫他一眼,“当初我国攻佩珏,分明大获全胜。律国却以和亲做要挟,何故?不如问问他!”
达鲁面色稍改,瞪大的眼在玄北与钴夏拉间游移不定。
钴夏拉不做辩解:“左右不过如此。今日戏看尽,我心满意足,余下的倒不感兴趣。大王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恕罪臣先行离去,入天牢等候发落。”说罢规矩行个礼数,朝巴眨着眼的虞子衿笑了笑,卸下盔甲,云淡风轻地离去。
他一步步朝来时的路走去,一如二月前无所畏惧地走进火里。
懵懵懂懂的虞子衿依旧看不穿他,不清楚他一场谋划究竟时为赢还是为输、为胜还是为败。是否还有后招玩?釜底抽薪?
还是当真从未想成王?
或许,从未有人真正看透过钴夏拉。
又或许,连他自身也未曾看透过。
钴夏拉犹如蒙蒙大雾中的皎月,又似一个道不清的梦。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留下头脑一根筋的达鲁,倔强胜牛,不肯放下武器。
玄北与他对视良久,松口道:“即日离京,交出兵权,孤可饶你不死。”
“呸!”
达鲁眼也不眨接话,“本王死也不会信你!交出兵权?以为本王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既然造了反,一条路走到黑,大不了拼死杀一把!反正没讨妻妾,本王不怕死!”
“前往避暑山庄时,你调动兵将北上,又另带三百精兵独自越过塞外线,为何?”玄北如是问。
“与你何干?!”
“塞外以南是多拉,是否有心解救曾在塞北相识的多拉皇子?”
仿佛被戳中痛处,达鲁横眉瞪眼,愤然吼道:“不要提他!要不是你——!”
“你对多拉皇子倒是……”玄北意味深长看着他,收回了剑。
达鲁绷紧健壮身躯,黑沉沉的脸压下,作势要攻,“废话少说!今天本王死,也要你玄北跟着陪葬!”
数十士兵不约而同地举枪,不发一言对准玄北,伺机而动。
刹那间,殿内气势紧张。
静悄悄观望着的虞子衿朝玄北再靠了靠,抓紧手,忽而瞧见殿外远远走来一个少年郎,皮肤黝黑,双颊向内凹陷,身板瘦弱好似会走路的一副枯骨。
这是……
虞子衿一愣。
人未到声先来,只见那人动了动嘴,吐出的声线沙哑:“黑熊,为什么没来救我?”
他停在殿门口。
的的确确是多拉米,却不再是活蹦乱跳满腹鬼主意的多拉米。
少年郎模样大变,圆圆的鼻头拔高,左眼一道刀疤横跨面部,神色冷若凝霜。
几乎不再是多拉米了。
“多拉米…….”
虞子衿轻轻叫道,他却连一个眼色也不给予。
玄北摁住了想跑去的虞子衿,抬眼对达鲁道:“你有两条路,鱼死网破或从头来过。不管你对多拉皇子是否有情,今鬮你死他便死,你活,他自然活。”
“你、你真是无耻!”
达鲁涨红了脸,执剑的手不住抖动,眼角悄悄地去瞧陌生的多拉米。
“黑熊。”
多拉米语气平平:“你怎么不敢看我?”
达鲁抿死唇畔,未置一词。
一旁都铭与虞清安从头到尾静静伫立,仿佛观望完一场戏又是另一场。
雀跃无声,死寂僵滞许久。
多拉米突然道:“我母后死了,皇兄也死了,多拉国的守护森林烧了三天三夜,数不清的野兽死全死了。多拉已经完了。”
“多拉米……”
“无论是谁害得,多拉国已经没了。”他反复喃喃道:“没了。”
犹如棱角分明的石头投掷如湖水,平静的眼中倏忽一湿,泪水中从眼眶中滑落。他的嘴唇颤动,哆嗦着继续说道:“我亲眼看着他们……攻入皇城,□□奶娘,一刀戳过母后的心……我们多拉国从不、从不这样对敌军……我们不会拿人做猪狗玩乐,不会要他们钻□□学狗叫,不会将他们拖在马后……我的皇姐她……”
他哽咽着,身躯摇晃,再也说不下去了。
从前多拉米的眼里住着一只张扬跋扈的小老虎,生机勃勃的。
现下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血海深仇与一生难以忘怀的苦痛压在他尚未长成的肩膀,他的腰背受不住这般沉,不知不觉弯下去,再也挺不直了。
多拉米咬着唇压下抽噎,哑声问:“黑熊,你要不要带我走?”
达鲁露出挣扎的神色。
等不到回应,多拉米慢慢垂下眼帘,自言自语似得说着我知道了。
“多拉米!”
虞子衿又叫,挣脱开玄北跑去。
多拉米终于愿意看他一眼,却仿佛看待陌生人。
“多拉米…….”
虞子衿失落地喊着,干巴巴站着,好一会儿才想到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银色挂坠,“这是你的,你记得么?”
“不记得了。”多拉米偏过头去。
“你记得!”
虞子衿拉住他的手,“你明明记得的。”
“我、不、记、得。”
多拉米甩开手,还推了他一把,“多拉米已经死了!滚开!”
猝不及防,虞子衿摔坐在地上,屁股生疼。他顾不上揉揉,睁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多拉米,试图以无往不利的美貌皮囊打动多拉米。
半年前,多拉米曾言喜爱美人。
多拉米带他在塞北游玩,为他画象说故事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们还曾交换信物,结拜为兄弟。然而低头细看,多拉米的脚腕附几道深深勒痕,血肉溃烂。不见他赠送的铃铛脚腕。
虞子衿心一凉。
不带信物,不认信物,多拉米意为彻底与他断了干系了。
而多拉米头也不回又走出两步。有士兵剑指胸前,他自顾自撞上去。
剑尖没入,殷红血浸透衣物,反倒是士兵被他的冷漠吓得连连后退。
多拉米再走,身上多出一个血窟窿。
“你——!”
士兵手足无措,“你找死?”
多拉米道:“我心如死灰。”
达鲁咬牙挣扎许久,最终丢下了剑,合眼道:“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来大政斗,小的要补上所有bug!
第88章 玄北呀玄北真炫酷
“你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虞清安偏低头凝望地,终于开口道:“谋划了一场大局,只待今日叛军自投罗网,一网打尽。罪臣曾道您失却斗志,有失偏颇。”
两月有余,他日夜思索为何玄北迟迟不动手反抗,又为何任由都铭决塞倒戈。
并非未曾疑心是局,却始终提心吊胆。
今日,无论钴夏拉有心无心踏入陷阱,反叛之名难以洗脱。达鲁软肋被抓,阴差阳错交出兵权,从此不得入上京。至此,玄北不废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虞清安心中悲喜交加,复杂错冗。
当初怒玄北不争,他一气之下与钴夏拉合谋起事,私底下却并未真正效忠钴夏拉。原本前夜与都铭商议过临时倒戈,不料想玄北自有算计。
该笑么?
似乎效忠的主子一如当年,且沉稳气姓大有长进,淡淡然朝全天下开了个大玩笑。
或该抑郁么?
如今玄北似乎不再需要他。
纷乱思绪脑中过,虞清安双颊惨淡无血色,低微而庄重道一句‘臣甘拜下风’。
他不知晓玄北会如何处置他。
功臣?叛军?愚臣?全然无谓。
于他而言,家国安康无动荡乃头等大事,帝王喜怒排第二。至于第三.......
活生生的虞子衿呆在玄北身旁,安然无事。
——这便够了吧?
虞清安静静听候发落。
玄北却只笑了笑。
“孤从未谋划,不过顺水推舟。反倒虞相口口声声称孤拘泥小情小爱,但一代奇才,又何尝不是为世俗情爱冲昏头脑,才出此下策?”
虞清安心尖一颤,抿唇,不置一词。
“孤费力想了两月,仍是想不明白。今日只想问问虞相,帝王究竟是何物?王,又该是何样?”玄北走动两步,从他身旁错开,停在屋檐前仰望无边无沿的天。
“人生在世皆有情,你们却不许帝王有。”
“孤严查腐败,道孤苛政;孤亲兵出征,道孤轻率。退一步,倘若孤放任腐败,多半上书指桑骂槐,意指孤不将天下苍生放入眼中。不出征,则贪生怕死。”
天色渐晚。
抬眼可见大雁自北方来,穿透云层。秋风穿过,树枝杈边为数不多的枯叶摇摆晃动,眨眼间散落于地,悠悠躺地。
殿前除却士兵,便是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他们跪缩一团,两手紧抓玛瑙细碎不肯松,既可恨又可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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