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 作者:何其温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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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乾明第一个叫的就是元青青,这让他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真的就是以后的皇上了,谁抗议都不行。
“昭阳啊。”元乾明明显是有些灯尽油枯的感觉,脸上黯淡无光,招手让元青青跪到他身边去。
元青青赶紧照做,抓着元乾明干枯了许多的大手,感觉就像是握着一把骨头:“父皇……”
“你也知朝中对于太子的人选总是颇有微词,而朕之所以仍旧是选择你,一是遵循古制,年龄最长者任之,二是皇后之子任之,三是任之而无大过者不废之。”元乾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得歇歇,喘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而你也知,你三弟昭原的确天资聪颖,是个不错的人才,日后朝中定还会有人拥护他,咳咳……”
元青青赶紧给元乾明顺气:“三弟姓情平和,不会顺了这些人的狼子野心的。”
元乾明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这可不一定啊,皇位面前,这至高的权利面前谁人不会动心?还是要提防着些,早作打算,总归是没有坏处。”
元青青其实是想到了他九叔——元承,心想九叔不就没有想抢皇位的打算,不然以九叔的军事才能,父皇肯定比不过。但他还是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来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说不定元乾明临走之前还能把太子人选给换了。
“是,儿臣一定牢记在心。”
“还有啊,宫中我培养了一群暗卫,待你上任之后,他们自会前来找你,不必担心,你宫中那些个小孩儿自然可以全部交由他们带领。”
“小孩儿?”元青青重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乾明说的是谁,不仅咋舌,已经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该知道的还是知道,可却不知道自己和元源结盟的事。
“咳咳咳咳……”元乾明又是一阵咳嗽,都带了血丝,“朕,朕知你现同昭原交好,但他心机深沉,难以揣摩,就算是现在交好也仍旧是要存着一份心的,你可知晓?”
“是,儿臣一定谨记此言,凡事多留一份心。”虽然元乾明从小就对自己颇为严格,但是现在看着他的模样,元青青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眼泪就直接涌了出来。
元乾明感觉手上一凉,抬头一看,更是叹了口气:“唉,朕的这些个皇子中,能为朕哭的,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个喽……还有些事,我要交待于你母后,你去叫她来,然后在这儿等着。”
“是。”元青青胡乱摸了摸眼泪,到外边去叫皇后,发现文武百官还有后宫的嫔妃们跪倒了一片,气氛相当压抑。
元乾明不过是和皇后交代了一下后宫嫔妃的处理办法,没有皇子的直接让她们削发为尼入了皇城近郊的寺院,而育有皇子的则可留在宫中,抚育皇子长大成人后另做打算。
到这个时候,元乾明双眼已经快要无法聚焦了,勉力伸手摸到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卷圣旨,然后交到了元青青手中。
“儿子,替为父,继续打理好,这江山!”
说完,元乾明的眼神就涣散了,嘴角却是浮现出一丝笑容,双手无力地垂下,咽了气。皇后直接就哭出了声,趴在元乾明的床榻边就起不来了。
元青青的双眼也模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就是单纯地觉得有一丝的悲伤涌上了心头,紧接着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
“昭阳,你出去罢,让我同你父皇再待一会儿。”皇后哭了一阵子,总算是说出了话。
“母亲说笑了,朕——才是皇上。”元青青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句话,眼泪也总算是止住了。
皇后愣了一下:“是……让哀家再在这里待一会儿,皇上倒是该去宣读圣旨了。”
元青青梗着脖子,转头出了门,面对着跪倒了的群臣宣读了元乾明刚给的圣旨,说得就是让自己的当皇帝,其中也有涉及到后宫之事。反正宣读完了之后,后宫的妃嫔们哭倒了一片,都是那些没有生育的,对于她们来说,这一生,算是完了。
元青青轻轻地叹了口气:“夜已深沉,各位——回家去罢,明日早朝不上,全城哀悼。”
大臣们一个个的都退下了,那些个支持元源的已经开始紧张地准备后路了,就怕元青青马上对他们下手,打一个措手不及。
台阶下的人都走完了,元青青还是站在台阶上,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点上。邓三福看了一会儿,拿了件披风出来。
“这儿风大,皇上还是进屋里去罢。”
元青青深吸了口气,这么长时间,这个称呼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的,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位置终于——也变成了自己的。
第63章 尘埃落定
元青青没有再返回东宫,而是回到了南书房,让邓三福去通知人着手办理元乾明的葬礼还有皇陵的选名事宜,自己就关上了朱红色的大门,没有点蜡烛,在一片黑灯瞎火中席地而坐,收到的最后一道圣旨也随意散开在旁边。
就这么待了好一会儿,听着外边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由远及近,到门口停下了,然后就是一个人的小声说话,元青青也听不进去是什么,眼神落在窗户纸透进来的窗棂轮廓线,却也没有看进去什么。
过了一会儿,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元青青懒得回答,动了动身子,屁股有点坐麻了。
邓三福推开了门,有些讶异室内的黑暗,适应了一会儿才找到了元青青的位置。
“皇上,西北的军报。”
元青青闭了闭眼睛,伸手,邓三福赶紧放了上去,又把旁边的灯笼点亮,并且拿来了一盏油灯,举到元青青脸边。
元青青很快就读完了,无非是说邢征远在得知元乾明病重之后极为悲痛,导致作战失利,又一次被坤罗打败,退后百里有余,还希望能够先同外夷言和,进皇城前来祭奠之后再返回西北休养兵力。
元青青把一张薄薄的纸片往旁边举了举,靠近油灯,一缕青烟,纸片被点着了。
邓三福大惊:“殿……皇上!”
元青青没有说话,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累,但是手没有动,任由纸片点起了火,映亮了他仍旧是略显清秀的小脸。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纸就被烧没了,火舌还把元青青的手指给燎了一下。
元青青也丝毫不在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把三弟叫来。”
“是。”邓三福把元青青送到了桌前,油灯放在桌上,便退出去叫人了。
元源还没有离开皇宫,所以邓三福很快就把人叫来了。
“皇兄。”元源主动换了称呼,并且是跪在地上。
元青青起身,把用自己进步了不少的狗爬字写成的圣旨草稿拿在手上,走到元源身前后扔下:“三弟瞧瞧,这样可好?”
元源粗粗地读了一遍,皱着眉头,拿不太准元青青的意思了:“皇兄为何突然要治邢征远的罪?西北正在打仗,这样做怕是会使军心不定,而非有益于战争胜利啊。”
“可他已经输了!”元青青初登皇位,难免有些着急稳固自己的位置,“还说要回来!他有何脸面进城?!他又有何脸面来见父皇?!”
元源这才明白了,元青青刚刚肯定是得知了西北大败的消息,而元乾明已经与世长辞的消息也肯定还没有传到西北去,因此邢征远肯定想着以自己之前的功绩,再加上这次的兵力损耗,元乾明应该会采取缓兵之计,暂时让士兵们休息片刻,结果没想到奏疏传来的时候天下已经换了主人。
这场战役原本就是因为元青青才打起来的,因此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退路,也不可能会同意邢征远的请求,这就等于是大璟的新皇上向西北的区区小国服了软,低了头,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情。
也是因为这一点,元青青对于邢征远很是气愤。西北那么强的兵力,居然还能一败再败,若是放在平时,是肯定要治他军罪,并且邢征远还要继续戴罪立功,继续带领士兵同坤罗打仗。
所以元青青的做法倒也还是正确,只是这个时机太过于暧昧。元乾明刚刚离世,元青青刚刚上任,正是人才更替的时候,可西北仍旧是个禁忌之地,在那里,邢征远说的话远胜过朝廷,元青青不得不忌惮三分。
元源默默叹了口气,安慰一下:“做倒是可以这么做,只是言词莫要过于激烈。皇兄也知道西北的情况,暂时还是不可以激怒邢征远的,不然到之后西北门户大开,受苦的还是我大璟百姓。”
元青青就是刚刚被激了一下,特别平静地发了发火,在元源的安慰下慢慢恢复了平静。
“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皇兄若真是想要一泄心中怒火,说说还是可以的,只是言词要再斟酌着使用些,还应是以鼓励为主。”
“哼!他败了这么多次,居然还是以鼓励为主?!”元青青不情不愿的,但还是重新铺开了纸张,思考了一下,下了笔。
元源看元青青开始写字了,自己还在地上跪着,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毕竟身份已经不同于以往。
“皇兄,小弟腿酸了。”元源说得一脸无奈,还是真没跪过这么长时间。
“起来起来,过来看着。”元青青是给忙忘了,也是给气忘了,头也不抬,嘴里边直接说着话。
元源慢慢地爬了起来,先揉了揉膝盖,慢悠悠地晃到元青青身边。其实对于元源来说,元青青还像是之前那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小太子,并不是太怕他,而且两人也已经结了盟,并且元青青已经当上了皇上,他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元青青的言词倒还真是柔和了不少,但仍旧是表达了不可能言和的意思,并且告诉邢征远此战不胜,就没有什么能够救他的了。
元源用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看来元青青的执念倒还真是不轻啊,估计和邢征远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还得要慢慢把西北的兵力重新给收回来,估计是一件很难办的事啊,最好的办法就是邢征远此战获胜,但是身受重伤不治身亡,但——难度系数太大了。
“可好?”元青青前段时间都在处理奏折,也恢复了不少,官话已经练得手到擒来了,很快就又搞定了一份。
元源点头:“嗯,不过依臣弟之见,还是以密信的形势发往西北,惊动的人少,有利于军心稳定。”
元青青同意,胡乱点了点桌子:“你来,抄一份发过去。”
“我?”
“对啊,我的……朕的字,不,墨宝,怎能如此轻易便示于人前?”其实是元青青了解自己的狗爬字,不想这么丢人,准备好好练练字。
元源不赞同地摇头:“皇兄还是应当亲自书写,不然以后的密信,便不只有皇兄一人知道了。”
元青青觉得元源说得也在理,要是自己想要偷偷摸摸办点什么事儿,可写下来的没人相信是圣上御笔,那可就麻烦了。
等元青青终于抄好了,紧张出了一身的汗,虽然不怎么喜欢邢征远,但信还是要好好写的,不能让人看不起。
元源看看桌上的密信,又看看元青青,欲言又止。
“说,怎么突然不敢说话了?”元青青瘫倒在椅子上揉胳膊。
“皇兄当真不用回去问问皇后的意见?毕竟也是岳父大人啊。”
元青青整个人都愣住了:“你——若是不说,我都忘了……罢罢罢,不改了,再加几句话。”
元青青其实是表达了一下你女儿现在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夫人,是现如今皇后的最佳人选,你还是一定要打胜仗的,不然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邢征远在收到元青青密信的同时也得到了元乾明已经辞世的消息,被元青青明里暗里的威胁激得怒火涌上了心头,三两下就把密信给撕成了渣渣,猛一跺脚,地上的尘土都飞起来了一圈。
可是又无可奈何,因为元青青说得倒是很对,自己的女儿邢菲现在是大璟皇后,自己要是此战失利,邢菲又没有皇子,连皇后的位置都不一定能坐得上,更不要提能不能坐得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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