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 作者:秋千在时
Tags: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这句话是他娘跟他说的最后一句,阮唐想起这句话来,就想起了他的娘,拉着周锦城的手哽咽起来,“我要我娘,呜呜……我怕,我要娘,哥哥,我要我娘……呜呜呜……”
他歪倒把眼睛贴在周锦城肩上哭,周锦城便很顺手就揽住阮唐的腰,把人抱在了怀里,耐着姓子给拍背。
这小孩儿一下午都笑意盈盈,这会儿哭起来也不讨人嫌。眼珠子亮晶晶的,不是没完没了那种哭,反而只掉了几滴泪就停了,只是模样看着可怜。
“你爹娘早走了。”周锦城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只把这话告诉他:“他们拿了周管家的银子,定去了别处谋生,城里连可耕的田都没有,想也不会留下。”
阮唐坐在周锦城怀里,细胳膊松松地圈着他的脖子,闻言又抽搭了两下,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哥哥……”
“况且,他们卖了个傻子进来,可不得赶紧逃的远远的?”周锦城的嘴一点不饶人。
第2章
阮唐倒是把这句话听明白了,微微瘪着嘴,说:“阮唐不是傻子。”
“那你说,你今年几岁?”
阮唐思虑之下,还是照着下午那样的说辞给他:“以前十四,娘说今天十六。”
“这还不傻?给别人知道你原本是十四岁,这府里可不要你。”
周锦城一字一字认真告诉他。
阮唐给他吓住了,期期艾艾地求:“那哥哥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周锦城道:“我不想要书童,留你在这里做什么?”
阮唐哪里知道那么多为什么。
他松开环着周锦城脖子的手,反去拉起周锦城搭在他腿上的手握住。
掌心热乎乎地包着周锦城,嘴有些委屈地一抿,那两个甜酒窝就又出来了。
周锦城只觉得有趣,心随意动,拿另一只手去戳了戳。
“哥哥……”阮唐不明所以,可他心里记着他娘以前教他的话,别人对他动手动脚,推他踢他碰他,就要说:“不要欺负我。”
周锦城眉一挑,又在他一边酒窝上戳弄一下,“这也算欺负?”
阮唐顿时有些心虚,“那……那就不算。”
周锦城淡淡地瞥他一眼,似是还不满意,又要将抱着阮唐的手松开,立刻被阮唐重新缠上去,“哥哥……”
“谁是你哥哥?”
他倒是有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不过那小子一年加起来叫的哥哥,都不如这小傻子一天叫的多。
阮唐有些不确定,问他:“那你是弟弟吗?”
周锦城道:“我是你爹。”
阮唐彻底委屈了,“骗人。娘说每人只有一个爹,哥哥就是哥哥。”
最后面哥哥那两个字被阮唐拖长了音调,又软又可怜。
周锦城不再想跟他多言,把他放在地上,脖子还被阮唐圈着,只好歪着上身道:“出去,睡你的觉。”
两人的对话又回到原点,“我怕……”
阮唐身上只穿一件中衣,抱紧周锦城时传过来淡淡的皂角香,还混着一股不知名的味道。
可能是阮唐自己身上的,很暖,引着人可怜他。
周锦城跟他打了这么长时间官司,耐心早用完了。逗弄长的不像傻子的傻子的兴致下去,再多连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扯开阮唐的手朝里侧躺下,只给阮唐看一个背影,任那小傻子站在床边再小声连着叫多少声哥哥都不搭理。
慢慢的,屋里静了下来。周锦城没听见傻子出去的动静,但确实没人再喊着他哥哥不安生了。
看了整整一天书,中午还出去了一趟。周锦城原本是要晾着阮唐,却在不知不觉间真的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没等丫鬟来叫,周锦城就醒过来。
他坐起身来,腿伸了一下,就踢到了一团什么冷冰冰的东西。
阮唐揉着眼睛醒过来,还蜷缩在周锦城脚底,脸上的表情迷茫,还没回过神来。
周锦城的脸色很不好,“谁让你睡在这儿?”
阮唐这才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滚下了床,连声说:“我错了,哥哥我错了。”
周锦城在地上走动,拿衣服穿鞋子,收拾整齐后,才叫丫鬟送水进来。
丫鬟只把水放在屏风外,这是周锦城的规矩。
他洗脸漱口的时候,阮唐就站在一边。周锦城没防备,往后退一步,差点把人碰倒,下意识间只得伸手去拽。
握进手里的一截手腕发凉,叫周锦城想起他刚才在床上踹的那一脚的触感。
虽然是夏天,但一整晚的什么东西都不盖,这傻子身上到处都是凉的。
阮唐见他突然顿住,没骂自己,也没再凶,心里高兴,脸上就带着甜甜的笑又软声叫周锦城:“哥哥,该吃早饭了。”
周锦城瞥他一眼,决定用完早饭就把他退回给周安。
早饭摆在外间,周锦城一个人吃的,但还是很丰盛。
阮唐站在一边看着,炸春卷有四个,周锦城吃了两个,再去夹时,就被他拦住,磕磕绊绊地说:“哥哥,你、你吃别的嘛,这个不多了,不多了的。”
他脸红了,是有些委屈。
这个哥哥虽然长得好看……很好看,但是其实很凶,阮唐知道,还隐隐感觉他不太讲道理。
阮唐有点怕他,但是说好的一人一半,哥哥怎么老是记不住呢,阮唐只能再提醒周锦城一次:“吃一半,哥哥。”
一路上从家里到这儿,他娘都是这么给他和姐姐们分的。只是分着分着,三个姐姐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爹娘。
莺儿在门外等着,这天的早饭用的时间有些长,等周锦城叫她进去收东西时,那小书童刚喝掉最后一口粥,依然忘了擦嘴。
莺儿身上的帕子是新的,没舍得掏出来给阮唐,看他还没洗脸,便推着他往暖阁走,“大少爷都去了书房,你怎么还没把自己收拾好。快点,弄完了去伺候少爷念书。”
阮唐把嘴里的饭咽下去,听莺儿的话弯腰洗脸。
周锦城其实没去书房,只是先出去喂了一回狗。
他进来时正好碰上阮唐在擦脸,头发也梳整齐了,脸上带着氵朝气,看着很清爽。两颊惯现着酒窝,不是只小脏猫了。
阮唐小时候其实是好好的,甚至称得上一句聪明,白生生的一个小包子,街坊四邻谁看了都喜欢。
只是六岁上一场高烧烧的有些过头,从那以后,他反应就慢,脑子更是跟不上身体的长。
可很多事只要他娘多教几次,阮唐就都能学会。
他穿好了衣服,依然是昨日那套浅碧色小褂和扎腿裤子,高高兴兴地跟在周锦城身后。
周锦城原本已经打算好叫周安来把阮唐领回去了,可是到了这会儿,他又想,要不再等两天。
他对阮唐说:“傻子,不准再叫哥哥,烦的人头疼。”
阮唐仰头看比自己高一颗头有余的大少爷,疑惑地问:“那要叫什么?”
周锦城道:“什么都不准。最好闭嘴,一句话都别说。”
阮唐乖乖点头,表示他知道了。这回连嗯都没嗯一声,把命令执行的彻底。
可惜路走到一半,阮唐就苦着脸扯周锦城的袖子。
“干什么?”
阮唐眼巴巴地看他。
周锦城无可奈何,道:“可以说话。”
阮唐道:“……我想解手。”
他下意识又要叫哥哥,幸亏憋了回去。
周锦城只得把他带到地方去解手。
阮唐很快就甩着手上的水珠子出来了,周锦城站在那里等,他赶紧走过去,依然拽住了周锦城的袖口,嗯嗯了两声,意思是走吧。
后来周锦城在书房跟他打了几次哑谜,终于忍受不了,对阮唐道:“行了,想说就说吧。”
阮唐松了口气,刚才他都快要憋死了,“也可以叫哥哥吗?”
周锦城道:“叫叫叫,叫爹都行。”
“不是爹。”阮唐瞪圆了眼睛,又给他的哥哥解释一遍,“每人只有一个爹,我已经有了,哥哥就是哥哥。”
这个哥哥真的有点笨。阮唐偷偷的想,眼睛就眯起来,笑的很傻气。
周锦城正放下笔休息一会儿,看他偷笑,忍不住把人拽到跟前,拿两腿夹住,凉凉地问:“你笑什么?”
阮唐知道不能讲别人坏话,他连忙摇头,“就是高兴,没有笑话哥哥笨。”
小傻子一句话把自己卖了,这样轻易,周锦城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算账了。
“我笨?”
周锦城边说边伸手去揉了一把傻子白生生的耳垂,本意是叫他疼一下。可手碰上去却只觉得绵软,没下得去力气,最后只揉了揉,痒的阮唐直躲。
周锦城偏不叫他躲,两个人力气悬殊,看着像在打闹,其实是阮唐被周锦城牢牢压制着。
周锦城为了逗弄他,才时不时放松力气让他挣扎一下。
“哥哥……哥哥……”
阮唐笑的直喘,又很没办法一样地看着周锦城,眼里有些求饶的意思,还有点什么东西,让周锦城的动作一顿。
他想起了周锦重,继母进门后六个月生下的弟弟。
今年九岁了,但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只有逢年过节,四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时,偶尔会被周锦城逮住他这样偷看自己。
是一种对于兄长天姓使然的崇拜和畏惧,想靠近,又有些害怕。
周锦城也才十七,他这时初初褪下些少年人的稚气,却早就已经开始了习惯关系错乱、漠视血亲的生活。
“哥哥要看书了么?”
阮唐从周锦城松开了的双臂中躲出去,但没跑远,只隔了一步的距离,对周锦城道。
周锦城问他:“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阮唐理所当然地说:“知道呀,以前叫阮唐,安大爷说以后改了,叫周唐。”
周锦城嗯了一声。
还是把这傻子留下吧。
买已经买了,自己不要,退回去周安能拿他干什么呢?看他那样子,重活儿是做不了的,脑袋还不精明,更做不来细活。
周锦城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阮唐一来没意识,二来周锦城也不给他指活儿。
他安安静静看着书,没多一会儿,就见小傻子站着弯下腰来,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周锦城看了一眼,这人睡的姿势那样奇怪,偏还睡得那么香。两个脸蛋发红,嘴微微嘟着,小巧的鼻尖沁出一滴汗珠,呼吸悠长,轻易叫不醒的样子。
这边书房建在树荫里,很阴凉,因而人不觉得燥热,倒是舒服了小傻子。
周锦城顾自看书,算着时辰,再过差不多两盏茶时间,睡着的阮唐两膝一软,惊了一跳醒了,起来时看见周锦城刚从他身后过去。
阮唐一手揉眼睛一边走过去,要接过周锦城手里的茶壶替他倒水。
周锦城便给了他。阮唐一面倒,倒完了递给周锦城喝,眼巴巴看他喝了两口,就开了口:“我也想喝。”
“自己再去找个杯子。”
书房没有多余一个喝茶的茶杯,阮唐找了一圈无果,脸上还泛着刚醒的红,眼神也没彻底清醒,回到了周锦城身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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