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家养臣 作者:山人道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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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一片安静,叶知昀和李琛齐齐扭头看燕王。
燕王干咳一声,走近前重新点了火折子,好在这次没有出岔子,那烟花嗖地飞上半空,散开漫天华彩,一团接一团地占满了庭院的上空,绚烂如星河。
叶知昀仰头望着,星星点点的光倒映在他的眼底,他感到有人靠近过来,便扭过头,只见李琛的面容离他很近,“世子?”
男人抬起手,轻轻摘掉落在少年鼻尖上的灰屑。
第23章
借着这个动作,李琛的指腹蹭了一下对方的睫毛。
叶知昀被他蹭得眼睛有些发痒,揉了揉,“是烟花屑?”
耳边尽是烟花的破空声,悉悉索索的碎末打落在枝叶上,他记起来了什么,问:“听燕王说,世子原本是不是要出城游学,现在还有走的打算吗?”
李琛似乎回了一句话,但叶知昀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李琛不再说话,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了一个不字。
转眼之间,放完了烟花,燕王示意两个人上马车准备进宫。
李琛对叶知昀道:“不去游学了,就待在长安逛逛勾栏,喝喝小酒,享受享受富贵安逸日子。”
燕王坐在他对面,语气沉肃:“你已经到了弱冠之年,还成天想着这些念头,一无官职,二无妻儿,看看长安城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吗?”
关于李琛的婚事,叶知昀是听说过一些的,晋原帝上位之前,朝中夺嫡之争格外激烈,血雨腥风人人自危,身为燕王之子,连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都会被疑是巩固势力,加上他自己也不上心,声名劣迹斑斑,还四处游学不归,婚事自然就被耽搁下来了。
李琛向后一仰,枕着胳膊,漫不经心道:“自由自在多好啊,何必拘泥妻儿官职?像周御史家的那小子,娶了媳妇,出来喝个酒还被揪着耳朵拉回去……像您呢,一守渭水十多年,连封家书也不写,回来一趟吧,拜拜我娘的牌位……”
随着他的话,叶知昀越来越感到不妙,看向对面燕王的脸色,拉了拉李琛的袖摆。
对方却自顾自地继续道:“再回来一趟吧,替自己的救命恩人收殓收殓尸骨……”
燕王骤然一拍案几,砰地一声响,车厢里气氛一片凝固。
李琛慢慢坐直身体,跟他的父亲对视,嘴角带笑,充满无声的嘲讽和挑衅。
叶知昀到了这一刻,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多么恶劣。
淡淡的月光落在夜路上,松树枝杈间挂着冰,马车停下,李琛被轰下了车,他也不在意,可没想到叶知昀也跟着下来了。
“你下来做什么?”
叶知昀跟燕王说了声,让对方先进宫不用管他后,才转向面前的男人道:“陪你走走。”
李琛没有过问他此前的那些事,他便也没谈及李琛为何要故意触怒燕王。
这里离皇宫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夜里寒风凛冽,李琛问:“你也不觉得冷?”
叶知昀只穿了一件旧布棉袍,听了对方的话刚想摇了摇头,却先打了个喷嚏。
李琛哈哈一笑,把身上的狐裘解了,披在少年的身上。
带着对方体温的狐裘笼罩而来,挡住了寒气,叶知昀想到第一回见到世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也是一条满是冰雪的长街。
“世子不冷吗?”
李琛一手搭上少年的肩膀,“还成,你靠近点就不冷了。”
叶知昀也学着他的动作,一手抱住他的腰,互相取暖,却感到对方在微微抖动,“世子你笑什么?”
李琛压不住笑意,翘着嘴角,“不,没什么。”
他们还是低估寒冬腊月的威力,两个人来到宫门前时,眉毛眼睫上都挂上了白霜。
侍卫们第一眼还没认出来他们,谁也没想到世子爷连个车驾都没有,不过李琛出格的事做的太多,侍卫已经见怪不怪,放他们通过宫门。
李琛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叶知昀去面见徐皇后,宫女先一步进去通报,大殿里暖帐熏香,陈设精雕细琢,挂着不少出自名家之手的画作。
徐皇后见了带着风雪的两人,忙叫宫人送来姜汤。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徐皇后坐在案几边,袍上绣着大片的玉兰花,鬓发如云,妆容淡雅,她的眉梢微微下垂,显得面容很是温柔,说起话让人如沐春风。
李琛笑道:“还不是惹怒了老头子,被他赶下马车了。”
“今日是除夕,你应该同燕王好好相处的。”徐皇后叹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转了过来,看向叶知昀,“你就是镇南大将军的儿子知昀吧,你父亲的事当初我向皇上求过情,但还是无能为力,苦了你,现在在燕王府住得可还习惯?”
叶知昀曾在击鞠场与徐皇后见过一面,没想到她是个这般温柔和善的人,难怪世子亲近这位姨母,想必在她身上,就带着燕王妃的影子。
“回皇后娘娘,住得一切都妥当。”
徐皇后点了点头,又对李琛道:“你也留点心,多照顾照顾他。”
李琛的视线和叶知昀对上,笑着应声:“明白。”
宫人们把姜汤送进屋,徐皇后道:“先喝姜汤驱驱寒,这个时辰来还没有用饭吧?我这里一些糕点蜜饯,吃一些再去晚宴。”
叶知昀和李琛都吃了糕点垫垫肚子,徐皇后又问了会儿两个人的近况,包括叶知昀一些在鹤亭书院念书的功课。
不一时,宫人来传话,她便起身先去甘露殿,和皇上一起赴宴,还没有走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道:“瑾行,皇上前两日还提起要找你谈谈,说是要给你安个职位,别成天闲置在家,你跟我一起去见皇上吧。”
“又是当官的事啊……”李琛不感兴趣,但徐皇后说了,他便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叶知昀。
叶知昀道:“世子去面见陛下吧,我先去晚宴。”
出了殿,宫人领着他向朝露园的方向而去,路上经过御花园,树荫两边挂着排红灯笼,灯火通明,前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叶知昀注意到花簇里似乎伏着一道漆黑的人影,宫人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察看,那道人影似乎也发现了有人靠近,侧过脸来。
他一身黑色甲胄,艰难地弓身趴在灌木上,腰间悬着长剑,他的样貌看起来还很年轻,面容英气逼人,鼻梁到下巴的线条流畅夺目。
宫人认出了人,惊道:“严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
年轻男人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尽量维持着平淡的口气道:“没什么。”
叶知昀和宫人都站着没动。
静了数息,年轻男人把脸转向他们看不见的另一边,“……我手卡住了。”
宫人傻眼了,灌木底下是排水沟的砖栏,他的一只右手卡在了缝隙当中,宫人想要替他□□,却没能挪动丝毫,又怕力太大伤到对方的筋骨,只能道:“严将军稍等,我去替您叫人来帮忙。”
年轻男人一听当即道:“别声张!”
叶知昀走近,借着光线看向砖栏,问:“你的手怎么会被卡住?”
年轻男人打量了他一番,猜出他应该是来赴宴的公子哥,便一板一眼道:“执行公务不慎所致。”
叶知昀道:“不慎?”
对上少年的眼眸,年轻男人不自在地挠了挠下巴,挪开视线,“巡逻的时候腰牌不小心掉进了沟里了。”
叶知昀倒也没笑对方一个将军,竟然腰牌没捞上来反倒卡了手,他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抬手抽出了男人的佩剑。
对方立刻紧张起来:“你做什么?”
宫人也慌乱地道:“叶公子使不得……”
叶知昀没有说话,而是走到一棵白桦树下,用剑锋劈开了树皮,抹了一把树汁再走回来蹲下,将树汁涂抹在对方卡在缝隙里的手上,和缝隙的边缘。
“你再试试。”
年轻男人注视着他的动作,有些发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向外猛地一挣手,没想到卡了半天的手竟然一下子抽了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叶知昀也是从书上看到的,白桦树的树汁可以起到润滑的作用,便取来一试,他将手里的剑往前一递,“还你。”
年轻男人接过,收归鞘中,朝他拱手道:“多谢,我是金吾卫将军严恒,你是哪家公子?”
“我是叶知昀。”
严恒看着少年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他想起腰牌还在排水沟底下,便找了根树杈小心勾出来,飞快擦干净了,道:“你这是要去赴宴?那我领路带你去朝露园吧。”
叶知昀道:“有劳严将军。”
两个人带着宫人到了朝露园时,晚宴已经开始上,重重琉璃盏高挂,让这场湖边宴会犹如白昼,灯火映入湖面,像是黑暗中化开的胭脂,月色披纱,水榭的影子的水里不断散开波纹。
负责巡守的金吾卫立在角落,筵席中,晋原帝位列首座,右边坐着徐皇后,底下是一片文武大臣,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丝竹管弦之声余音袅袅,十多个舞姬清歌妙舞,身姿翩然。
叶知昀跟严恒道别,视线扫了一圈,没有见到李琛,便在燕王身后找了处地方坐下。
这时他的身边坐过来一个少年,跟他挤在一张案几上。
沈清栾伸手帮他倒了杯茶,“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叶知昀许久没有见到对方了,接过茶,微微一笑,“路上耽搁了,你跟沈尚书进的宫?他的风寒痊愈了吧?”
“已经好了。”沈清栾道,“从书院各回各家后,上回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道过谢。”
“我们是朋友,你没必要客气。”叶知昀道。
听到这句话,沈清栾不由也笑起来,随即又带着忧愁地道:“听说潘家是不是还在追查潘策朗的事情?”
叶知昀的心里微微一动,倒不是因为沈清栾的话,而是他注意到琴师那边坐着一个女子,她的五官并不精致,算是齐整清秀,只是她的眼眸非常引人瞩目。
那是一双翡翠般的绿眸。
他曾经见过这个胡人女子,在暖春阁里弹奏过潘家那首曲子。
她为什么能进宫?
叶知昀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看向潘家的席位,太傅潘志遥赫然在座,他的神态一向冷峻,看不出什么端倪。
正思索着,肩膀忽然被摇了摇,沈清栾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跟你说话也不答应。”
叶知昀回神,“啊,你说什么?”
沈清栾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算了,我茶喝多了先去如厕,等回来再跟你说。”
叶知昀胡乱点了点头,他的注意力全落在那女子身上,只见一曲抚毕,女子和众琴师一起向外走去,穿过筵席,这一刻是她离晋原帝最近的距离。
像是印证着叶知昀的想法,女子抱在怀里的古琴下露出一抹锋利的刃光。
叶知昀在那一刻脑海中划过无数念头,对方要下手的对象应该就是晋原帝,晋原帝若是死在这里那真是大快人心,可潘家怎么办?
没了晋原帝,这天底下再无人能够压制得住潘家。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筵席上热闹的声音,兀自起身,在燕王诧异的目光中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胡女从袖袍中抽出匕首,一脚踏在柱上借力朝首座上的晋原帝刺去!
“陛下当心!”
那一瞬间整个场面都混乱起来,众人耸动,尖叫声四起,匕首离晋原帝只剩下分毫之差,叶知昀骤然挡在他面前,推开了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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