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家养臣 作者:山人道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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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问:“在潼关打仗那会儿感觉怎么样?”
他实话实说:“压力特别大,怕输。”
李琛笑:“听传言里可没觉得你压力大啊。”
“那是怎么样的?”
“嗯……运筹帷幄,兵行险招,我还收到消息,说是你……”男人挠了挠下巴,含糊道,“也就是火烧潼关那一战……”
叶知昀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一战他是诈死才诱得达奚列进关,他阵亡的消息的确传得沸沸扬扬,难道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居然还传到西北去了?
“啊,并不是真的阵亡,是这样……”他回神,连忙将当时的事情解释给对方听,“是司灵帮了我大忙,他会做人皮面具,由死士戴上,当时牺牲了整整一营人……”
叶知昀还带着比划,语无伦次地越说越乱,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小心地去看对方,发现正望着自己,满眼都是笑意,那目光浸染在温暖的烛火中,带着无声的温柔。
此刻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若是有西北军在场看到这一幕,定然会觉得天崩地裂,他们那位杀人如麻,举止癫狂的将军,何曾有过这么温和的一面。
叶知昀在他的目光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刮着那紫檀木箱的花纹。
李琛轻轻咳了一声,正儿八经地问,“那你有没有受伤?”
“我坐镇中军指挥比较多,很少和敌军拼杀,倒是世子,身为将军首当冲锋陷阵,是不是时常遍体鳞伤?”
“征战沙场,哪有不受伤的,能活着回来,别的都不值一提。”李琛指了指他手边的箱子,“打开来看看?”
叶知昀早就好奇里面是什么,把箱子打开,注意到里面都是些非常琐碎的物件,并非奇珍异宝,倒让他脸上露出笑意,掂起一朵干枯的野花,“这是什么?”
纸窗映照着烛火,呈现出一片暖色,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和鲜卑人的最后一役,我被困在鄯城,身边到处都是尸体,只有这花开得鲜活,就摘了留念。”
“那这个呢?是衣物?毛绒绒的。”
“西北晚上冷得结冰,这个能套到腿上,特别暖和。”
“我记得世子你以前一向不喜欢繁琐衣物,隆冬节气还是一件布袍子,最能耐得住风寒。”
“哎,现在不成了,人老了……”
第65章
两个人在一起聊了整整一宿的话, 说起两地的风土人情,和经历过的一些细枝末节,一点小事都能反复津津乐道, 也没觉得时间流动, 直到天际露出一抹曦光,叶知昀才去泡了壶茶, 润润嗓子。
两个并排坐在檐下,看到枝头上的绿芽, “一会儿该上朝了。”
李琛慢悠悠道:“嗯。”
叶知昀随便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 再给身边的男人把茶添满, 拿了一块布巾,擦洗世子盔甲上的尘土和锈斑。
满院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李琛感慨道:“还是家好,我在西北尽吃沙子,有上顿没下顿的,行军打仗有时候连续三四天都不能阖眼, 士卒们累得不成了就偷偷眯一会,还得听各路斥候汇报军情。”
叶知昀绞干布巾上的水,道:“说起来世子一路奔波劳碌, 没怎么休息又陪我说了这么久,现在离上朝还有半个时辰,要不然你去里屋睡会儿?”
李琛摇了摇头,唇角沾着笑意, “记不记得我给你写的那封信?”
叶知昀先前跟对方解释过,他回过信,不过看起来或者是途上丢失,要不然就被潘家拦住,都没送到西北,他手里收到的第一封,还是世子那句:望归君侧。
“记得。”
“我快马加鞭赶回来,离长安越近越精神,到现在还一点困意都没有,到了你身边,才算有了安定的感觉,真像是脚下扎了根,半步都不想挪了。”
叶知昀擦盔甲的动作慢下来,他从对方的话里听出来与往日不相同的意味,还没来及细想,李琛便俯身凑近,道:“知昀啊。”
“啊?”
“你是怎么看待我的?”
叶知昀这下不假思索道:“我最崇拜的人就是世子了。”
“……”李琛揉了揉额角,调转开视线,头疼地道,“算了,先去上朝吧。”
叶知昀疑惑地看着他,“世子你怎么了?”
李琛套上靴子,不过动作弧度太大,不小心把其中一只碰下了木地板,他跳到底下的青石铺成的小径,一边扶着柱子穿好,一边闷声闷气道:“没事。”
现在对于李琛而言,令人头疼的事不只有眼前,还有朝堂上的波谲云诡,班师回朝是头等大事,作为将领更该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面圣汇报军情,但李琛向来视纲纪为无物,直接回家去了,不知让多少人一夜没睡安稳,就这一点早朝便少不了一场唇枪舌剑。
就在他还没换好朝服时,宫里就派人来府上了,称是皇帝宣见世子。
叶知昀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召见,应该是单独商议北方和朝中的事端,顺便试探李琛的态度。
李琛给海东青喂了食,才慢悠悠地进宫,看得旁边的老太监急得捶胸顿足,又不敢去催。
晋原帝想收回世子的兵权,但和处理叶知昀不同,叶知昀的年纪轻、身为监军,兵还是借的,当然好收。而李琛则是燕王之子,正儿八经的将军,要是动他,朝中诸多大臣定会劝谏,民间也会起非议,何况北方尚未平定。
虽然知道形势会有何种走向,但是当晋原帝露出收兵权的意思,朝堂上的哗然和大臣的反对的人数,还是叶知昀为之惊讶。
燕王府李氏父子两人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到了如今,才初见端倪。
晋原帝只得无奈地暂且压下此事,转而说起李琛袭爵的事宜。
世子倒没把袭爵的事怎么放在心上,交给宫里去处理,趁着休沐,天气晴朗,拉着叶知昀一起去泛舟湖上。
不巧,今天有闲情逸致来泛舟的人不只是他们,还有一众世族权贵,其中不乏潘氏子弟,还有兵部侍郎赵安和几个官吏在船里煮茶议事。
严恒在一个老仆的领路下,走进摆设精细的船中,里面坐着潘志遥、潘怀以及几个潘家嫡系,这位拥兵自重的太傅吩咐下人沏茶,“请坐,金吾卫严将军。”
“不必了,喊我前来所为何事?”严恒对待潘家人一向没什么好态度,一手按在剑上,肃穆地立在门前。
潘志遥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动怒,脸上冷冷淡淡地看不出心思,道:“自然是有要事,不知严将军可记得数年前染坊一案?”
严恒当然记得,染坊受潘家指使私藏铁器,就是金吾卫前去追查,只不过他们转移的太快,没有证据,后又不了了之,“太傅大人,莫不是要跟严某秋后算账?”
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的潘怀回过身,微笑道:“当然不,今日请您前来,只是为了确定一些事,当年染坊一案发生后,我五叔潘志晰命丧别庄,咱们潘氏和皇上之间的关系彻底崩塌,如今想起这个源头,不知道关于他的死,严将军可清楚一二内情?”
严恒深深皱起眉,“此事早已结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近来我查到一些线索,五叔的死似乎和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严恒嗤笑:“简直血口喷人……”
“先听我把话说完。”潘怀看了一眼对面的将领,“我们家当时何以会与皇上翻脸,是因为从别庄逃回来的亲信看见杀五叔的歹人——带着金吾卫的腰牌。”
听到这一句话,严恒脸色慢慢僵住。
船舱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潘志遥静静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扶手,冷峻的目光紧紧盯着严恒,旁边的潘怀道:“所以我们以为下令杀五叔的人,就是皇上,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僵硬的氛围,轻轻一笑,“当然,我不是责问严将军,我清楚你完全没有杀五叔的理由,只是……那块雕刻着龙纹、属于金吾卫将军的腰牌究竟是怎么落在他人手里的?”
严恒额上的汗珠流了下来,他静了数息,袖袍里手指攥紧又松开,竭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我不清楚,潘大人,你根本没有证据,就不要再信口雌黄了……”
他说着转身要离开,身后潘怀当即喝道:“你清楚!严将军,你已经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在染坊命案发生的前一夜——你见过叶知昀和李琛二人!”
严恒喉结滚动,艰难地转过身看向他,又望了望潘志遥。
潘怀拍了拍手,另一侧几个护卫押出来一位被五花大绑的老翁,“那次你和他们在酒肆喝酒,弄丢了腰牌,是这掌柜给你送回去的,还记得吧?不过,你以为的巧合,其实是精心设计过的,你可以问问他,到底是受何人指挥。”
看到此人,其实已经不用多解释,严恒已然猜出了个大概,他抿紧了唇角,听见潘怀接过道:“他们两人表面把你当成朋友,实则是在施以利用,到了这一刻,你还想偏袒他们吗?”
严恒冷冷道:“你又能好到哪里去?何尝不是在施以利用?”
他不再看对方,而是望向潘家主事人潘志遥,“太傅大人,事隔已久旧案重提,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潘志遥放下手里的茶盏,开口:“这件事皇上需要知道,单凭老夫一面之词不够,还得涉及此事的严将军作证。”
一瞬间,严恒背脊发寒,这事造成的后果罪过深重,一旦捅到了皇帝面前,那叶知昀和李琛将会被判谋反,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潘志遥看出了他的犹豫,淡淡道:“严将军,忘了忠君爱国才是你的本分,利用事小,可我们潘氏和皇上这些年的纠葛才是重中之重,解开误会平息之后,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船舱之外,这个气候正是燥热,阳光灿烂似流金,两岸都是荫绿,蝉鸣阵阵。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咬饵的一尾鱼的扑腾着被提了上来,候着一旁的小厮连忙惊喜道:“瞧瞧,好肥的一条鲈鱼,这鱼精得很,不轻易上钩,还是世子爷的眼力好,手也稳,才吊得上来这鱼!”
被奉承的李琛乐呵呵地收线,转身对后面喊道:“知昀!看这鱼!”
叶知昀正趴在船窗底下,他晒得浑身懒洋洋的,胳膊边放着一盘冰镇西瓜,正拿一块咀嚼着,听见李琛喊他,调转视线,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李琛满意了,给小厮扔了赏钱,吩咐道:“把鱼给前面的赵状元送去。”
“好嘞,谢世子爷赏,这就去了!”
李琛转而从竹筏上了船,向叶知昀走去,在旁边坐下,瞧见他的嘴唇被西瓜汁水染得湿润晶亮,白皙的下巴还沾着一粒黑瓜子,便笑眯眯地伸手去给他擦了,“别总待在船里,走,我带你转转。”
第66章
叶知昀看向他, 对方促狭地一眨眼。
这边两个人去绕着堤柳泛舟,那边仆从去禀报赵安,称是世子送来了一条鲈鱼。
赵安放下笔墨, 凝目蹙眉盯着那鱼许久, 忽然伸出那只写字画画的手,去掏了一下鱼因为难以呼吸而大张的嘴, 顿了顿,才收回手道:“下去吧。”
待到仆从离开, 赵安独自打开手里的拇指大小的瓷瓶, 从里面倒出来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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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关于世子李琛的流言蜚语众多, 但纨绔这一点绝对属实,精通玩乐,与三教九流接近, 坊间斗蟋蟀、摇骰子,从纵马打猎到宴上投壶,无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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