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愁 作者:狐狸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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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结果
萧十四想, 太子不该如此的。
他从景砚很小的时候就跟在后头了,太子早熟沉稳,三岁晓事后都不曾哭过。他不过分将注意力和时间放在无用的东西上,而在太清宫这么多年,太子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乔玉, 他以为只是孤单与寂寞作祟, 可现在想来大约并不是。
乔玉又算是什么?
这样不行。
萧十四想着陈皇后,她的仇还未报,还有她临死前的殷殷期盼,太子本该娶妻生子, 成家立业,而不是和乔玉在一块厮混,这样什么好处都没有。
他最后朝屋内望了一眼, 身形渐渐又隐藏在了黑暗中。
大约是三日后,元德帝生辰上的那件事才出来了个结果。
结果果不出所料,元德帝在西南外圈了块地, 下令要建一处行宫,赐了景鸿一个王爷的名头,派他去监工,将景鸿打发的远远的,估计是再也回不来了。而冯贵妃同景旭挨了顿骂, 各关了三个月紧闭。
据说冯贵妃在大明殿前跪了小半天, 额头都磕出了血,说要茹素三年, 为元德帝祈福。
元德帝不曾多言一句,当着她的面合上了门。
待进了门,元德帝在龙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很疲惫似的,对着称心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安分一些,老三是这样,老二也是这样,惦记着朕身下的这个位置。朕还没死,他们怎么敢惦记?”
他已经老了,如西山暮日,精力不济,而孩子们都长大了,长大了能接替他的位置的时候了。可元德帝却不能放手,于他而言,没什么比抓在手上的权利更为重要的事,他的父皇不行,臣子不行,爱人不行,孩子当然也不可以。
可现在只剩下两个儿子了,一个是懦弱的四子,还有个是一枝独秀的景旭。元德帝几乎都能预料到,这件事过后,他那些墙头草一般的臣子会怎么讨好自己独剩下的儿子了,会希望他早日继位。
元德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可他却不能对景旭下手,景旭是他的福星,司天监说他与自己血脉相连,姓命攸关,轻易不可动,所以即使这次的事这样离谱,他也还是忍了下来。
他会对待景旭很好,前提是不能威胁到自己。元德帝沉思了片刻,他想,如果景旭没有对手,那就为他造一个好了。
不过,还是让他再想一想吧。
无论元德帝怎么说,这些都不是称心该答应的话,他就像是个了无气息的木头一样立在原处,动也不动。
直到元德帝唤了他的名字。
元德帝沉声道:“南疆地势险要,错综复杂,虽不富庶肥沃,但易出是非。朕欲重用雪青,也知晓他忠心,不过,到底没有亲眼看过,称心,你愿意当朕的眼睛去看看吗?”
这么些年,元德帝看似重用夏雪青,可那些都是面子上的宠幸,敷衍极了,其实连南疆的大权都没有放给夏雪青。可现在不同,时机已到,他需得一个完全忠心于自己,而不会是那几个皇子的将军。他想过如何监察夏雪青的忠心,可到底那些朝臣都会有私心,一朝 天子一朝臣,他们难免想着日后。可太监不同,他们是没根的东西,只能依靠主子,更何况像称心走到了这个位置,日后即便新帝即位,也不可能再用他。
所以元德帝想不得不用称心。
称心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轻轻地颤抖,他道:“奴才,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再死不辞。”一般太监都不愿意去战场上,因为够资格能代替皇帝监军的太监已经身处高位,除了伺候皇帝外,比宫里头的主子过的还舒适安全,没人敢得罪不说,全都得捧着。而战场刀剑无眼,要是真丢了姓命,也不过是寻常事,皇帝也总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太监而处置了三军统帅。
而称心不同,他愿意去,再愿意不过了。他从未想过有离开这里的一天,连短暂的离开也没有,或许只有他死了,尸骨被运出来的时候,才能瞧见外头的天是什么模样,可现在不同了,自己可以去南疆,和陈桑一起过去,只有他们,在一起待足几个月。
一想到这里,称心的脚步不自觉轻快了起来,他想快些等到那个时候,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约是因为夏雪青在三日后离开,时间紧迫,元德帝难得放了他假,还要夏雪青去照看他收拾东西。
他们俩难得正大光明的见了面,副官守在门外,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称心抿了抿唇,很规矩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收拾着自己的包裹。他衣柜里除了平日里穿的衣裳,能在外头穿的没有几套。
夏雪青瞥了他一眼,道:“南疆的气候与京城很不同,别收拾这些了。到那再新替你做几身。”
称心从不做没准备的事,他低声问:“还是带着吧,那要是来不及怎么办?”
夏雪青笑了笑,几乎是不加思考道:“那又有什么要紧,到时候先穿我的,不过你身量瘦些,大约不怎么合体。”
称心红了红脸,将手上的衣裳攥紧了些,声音越发低了,“衣裳怎么能乱穿,叫别人瞧见,瞧见,不大好。”
夏雪青笑得越发厉害了,他移了几步,站在称心的面前,“嗯?怎么不能乱穿,到时候周围全是我的人,况且,你又不是没穿过,往常不是总穿吗?”
那都是在床上的事。
称心一怔,呆呆地望着夏雪青,他这时候笑起来,又同从前的陈桑,似乎没什么两样了。
夏雪青望着称心难得呆呆傻傻的模样,没忍住揉了一把他的脸。称心的脸颊很瘦,平常都看不出有多少肉,只有在睡着或者现在这个时候,才显得有些肉。
称心从前不是这样的,他看管库房的时候才十几岁大,是个活泼生动的少年人的模样,很爱笑也有些小脾气,难过了也会掉眼泪。他现在不再哭了,即使再痛,咬破了嘴唇,将血咽回去,也不再哭了。
陈桑微微叹了口气。
这两个消息是在当天晚上送到景砚的案头的。
景砚披散着长发,撑着额头,漫不经心地将信件往烛火上撩了撩,火苗腾地窜起,烧的很旺,又渐渐小了些,最后被景砚轻轻吹灭了。
第51章 生病
夜色已深。
太清宫的灯火一贯昏昏沉沉, 景砚的面容也是模糊的,他微敛着凤眸,提笔用左手写了封信,又折了起来,递给了单膝跪在一旁的萧十四, 吩咐道:“叫他们照着这上头做, 不要太明显。”
萧十四有些不解,那人在景鸿身边安插了多年,只用了这一次,这一次就太狠了, 直接让景鸿远走,而不是继续留在宫中,一母同胞的兄弟两个内斗, 且不是更好。
景砚看了他一眼,解释了一句,“他们两个斗, 永远也斗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元德帝死,都不会有输赢。你以为他瞧不出来景鸿心有不忿?不,他一直都知道,且希望他们两个争起来。”
说到这里, 景砚笑了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事,“只是可惜了, 没能斗得起来,已经非得逼走一个了。”
再接下来的事,景砚已经不必再多言了。
他的神色隐藏在昏沉的灯光中,隐约又模糊,“至于景砚,得生一场大病,他才能放得下心。”
萧十四到底跟在元德帝身边许多年,已全听明白了,哑着嗓音道:“殿下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生病总与身体有碍,前朝已布置妥当,又韬光养晦了这么久,何不慢慢等着元德帝改变心意。”
元德帝虽然为了保住景旭而流放走了景鸿,却又不愿意将景砚放出来。只待着朝堂上重臣呼声越来越高,逼迫他立皇储之时,他大约才会真正下定决心。
景砚的嗓音是冰冷的,“不必再等了,时候已经到了。”他是很敢于冒险的人,只要值得。可提早出去并无太多好处,本不该用这样激进的法子,可乔玉被冯南南瞧见了,认出来了,现下还能瞒上一段时间。等禁闭一过,她头一件大张旗鼓要办的事就是找乔玉。
他不愿意乔玉再担惊受怕,再多受委屈,仅此罢了。
思及乔玉,景砚面上多了一分笑,连眼底都有了丝温柔的光,他道:“下次来,再带些颜料。”
萧十四咽下了快要冲出喉咙的话。
太子并无欲望,这么些年来,从未要求过一件外头的东西,他就真的想一个身处冷宫中的人,他的每一次多余的要求,都是为了乔玉,甚至还要为此多在另一个暗卫面前遮掩。
冯家人都是祸害,冯南南如此,冯嘉仪如此,连流着冯家血液的乔玉,也继续耽误着太子。
称心奉旨同夏雪青走后,大约得到年底才能回来,乔玉闷闷不乐了好几天,连惠泉按照称心的意思,连着几日给他送了好饭菜都不成。
过几日又下了雨,天气又湿又闷,乔玉睡了小半天,满身都是汗,醒来时天色昏暗,阴雨连绵,且下得很大。乔玉呆呆地望了会天,也认不出来是什么时候,无聊至极,就要去腻着景砚了。
走廊也在漏雨,乔玉躲懒没带伞,短短的一小截路就淋湿了头发和外衣。他站在景砚的寝室门前,有些怕挨教训,可又想着到时候撒娇卖乖,躲过去就罢了。
最近殿下好像比从前待他更好了些,连教训都是轻轻两句,舍不得说重话。
想到这里,乔玉推开了门,一眼朝书桌前看过去。景砚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里看看佛经,也会用刻刀雕刻些小玩意,乔玉每年都能收到一个新的小小玉,都与往年有些许不同,且栩栩如生。
有一年乔玉忽然长大了,拿到小小玉同往年的一对比才发觉,他问景砚:“殿下怎么刻得这样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景砚的手指落在乔玉的额头,指尖顺着脸颊轮廓,眉眼模样,高低起伏的五官轻轻描摹,最后落在了尖尖的下巴那处,缓声道:“小玉的样子我都记得,去年长胖了些,今年又抽条了,个子长了,脸颊又瘦了,下巴尖了许多。我很期待,明年小玉会长成什么模样。”
乔玉抿着唇,有点害羞的笑了,转身就跑开了,连小小玉都没拿回来。他成长的每一时每一刻被人妥帖地记在心中,还是他喜欢的太子,也太叫人害羞了。
不过,太叫人欢喜了。
可今天太子既没有看经,也没有雕刻,屋里一片寂静,乔玉愣了片刻,直接进去,朝里屋屏风后头走过去的。
四周关的严严实实,没有多少光亮,乔玉绕过屏风,能瞧见床上躺了个人,盖着被子,他能隐约听到略急促的喘息声。
乔玉加快脚步,朝床边走了过去,着急地点了一旁的壁灯,火苗一下子烧了起来,映亮了床头一小片地方。景砚躺在被子里,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脸色通红,却没有一丁点的汗水。
是发烧了吗?
乔玉心里一 惊,半跪在床头,用手背去摸景砚的额头,烫的厉害,他越加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朝前挪了挪,拿自己的额头去抵景砚的,滚烫的温度似乎从两人那么一小块接触的皮肤处传了过来,连乔玉也烧了起来。
他是因为着急。
兴许是乔玉的动作太大,景砚像是慢慢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眼瞳里满是血丝,有些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乔玉的眼角,嗓音几乎哑到听不出来话,他道:“怎么又哭了?”
乔玉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努力将眼泪憋回去,至少在这个时候要装作坚强勇敢些,他紧紧地握住景砚的手,是冰冷的,“你生病了,生病了要怎么办?我要去找太医,找太医替你看病。”
在他心中,太子是无坚不摧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景砚都会站在原处,他会替自己遮风挡雨,会哄自己开心,却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生病。
可现在会了。
景砚低声道:“讲什么傻话,出不去的。”
确实是出不去。太清宫里的规矩如此,即便是死了人,门不能开就是不能开,废太子一步也不能迈出去。
乔玉咬着嘴唇,一点也不愿意妥协,他一字一句道:“那就这样吗?不行,殿下烧的这么厉害,我要去找太医。”
他平常傻里傻气,又软又甜,谁都能轻易欺负,可到底骨子很硬,不然当初也不敢孤勇地闯进太清宫,他想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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