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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愁 作者:狐狸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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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陈桑问道:“一直没问你,你觉得宫里好不好?”
  称心自然是觉得不好的,可没等到他把这句话说出口,陈桑的话就接了上来,“宫里,有皇帝在的地方,当然是世上最好的地方。”
  他顿了顿,如恶鬼一样的脸全淹没在无边的夜色中,“我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此生注定不得善终。可凭什么他们踩着陈家人的尸骨,还活的好好的,皇帝,冯家,你说对不对?景砚和他父亲没什么两样,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东西,就说景砚吧,当年他曾想让我死。现在,他日后要是掌权当了皇帝,估计也不会留我的命。”
  称心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他想要安慰他的陈桑,又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轻浮,毫无重量。
  那是陈家上下的命。
  陈桑冷冷地笑道:“那他们能够掌权,能够当皇帝,为什么我不能?”
  称心怔了怔,他思索了片刻,踮起脚尖,吻了吻陈桑略脸上唯一有些柔软和温度的嘴唇,很认真地承诺,“能的,我知道的。我会,会竭尽全力,只为了你。”
  只为了满足你的心愿。
  他心想,即使陈桑不对自己这样好,也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
  何况陈桑还这样好,他是自己的心上人。
  他此生再无遗憾。
  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时光也都是甜蜜,称心撑着额头笑了一会,将那些趣事挑拣了一些,说给了乔玉听,还带了些南疆特有的小玩意,等到入了夜,才将乔玉送了出去。
  送走了乔玉,称心才松了口气,他确实没说假话,回来的这么些天,元德帝几乎日日夜夜使唤他,他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此时才得了闲,将南疆带回来的东西收捡出来。
  最珍贵不过是那个装了老银镯子的锦囊,他怕回来的时候被人发现,才没敢装在身上。
  锦囊里多了两样东西,一缕头发,一张纸条。
  称心有些手抖,似乎承担不住那纸条的重量,慢慢地展开,上头写着一行字,“无论如何,你的命最要紧。”
  他怔怔地看了那行字好一会,睫毛一眨,纸条上落了一滴水珠,字迹渐渐模糊了。
 
第62章 闲话
  乔玉回去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他们挑了条偏僻的小路,周围几乎都没有灯,只有锦芙在前头打着灯笼,乔玉紧紧跟在后头,他才见了称心, 心情很好, 脚步轻快,想早些回去见景砚。
  起了秋风,烛火盛在单薄的灯笼纸里头,被风拉得摇摇晃晃, 只余幽微的光,勉强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地方,又被周围重重树影遮住, 半点不露。
  走到半路,不远处隐隐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乔玉不是喜欢听墙角的人, 也没停下来,正打算快步离开时,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一个小宫女的声音,她支支吾吾问道:“木穗姐姐,你说仙林宫那位, 那位良玉公公, 和大殿下是怎么回事?我听碧禾姑姑说,仙林宫有什么好东西, 都先紧着那处送过去。”
  乔玉的脚步一慢,渐渐停在了那。
  那个叫木穗的宫女大约年纪大些,闻言一笑,“什么关系?不就你想的那样,大殿下在太清宫六年,都过了加冠的年纪,身边一个宫女都没有。兴许,不就那样了。怎么,你羡慕吗?”
  小宫女没回答这话,笑成了一团,半响才道:“羡慕什么?太监都是不干不净的东西,又是因为媚上得宠,日后没好下场的。而且大殿下,在太清宫宠幸太监不说,出来还这样,想必不堪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木穗打断,那位年长些的宫女呵斥道:“天大的胆子,也敢妄言主子的事,要不要命了。你还是好好捞锦鲤,今晚娘娘要是瞧不见鱼,小心你的皮。”
  之后便是那小宫女求饶的声音,柔波荡漾,秋风裹夹着水腥味冲入乔玉的鼻子里,他呛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
  锦芙不敢说话。景砚宠着乔玉,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事,仙林宫管得严,谁要是多嚼舌根,以后也就不必说话了,所以乔玉听不见一句闲话。可外头不同,宫中这么大,现在的景砚还管不住这么多张嘴。
  乔玉朝那边瞪圆了眼睛,盛满了怒火,似乎要烧了起来,又用指尖死死掐着掌心,到底克制住了,没和小时候那样直接冲出去,就像只斗败了的小公鸡,垂头丧气的,最后放轻脚步走远了。
  接下来一路的气氛都闷得很,没人说话。
  锦芙年纪比乔玉大上许多,在一起相处这么久,其实心里一半拿他当自己弟弟对待,好半响才吐出来一句,“方才那两个宫女的脸我都记下来了,你要是难过生气,我晚上出来替你教训她们。”
  乔玉一怔:“……啊?不用你教训,要骂她们也是我自己来。”
  又顿了顿,似乎很怀念从前似的,“我现在真是长大了,要是小时候,肯定不管不顾和她们吵起来了,竟然在背后讲殿下的坏话。怎么能讲殿下不好!殿下没有不好的地方!”
  他的话掷地有声,倒让锦芙摸不着头脑,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气她们那么讲你吗?”
  这话一出口,锦芙就后悔了,她是很克制内敛的姓格,在乔玉面前却有一说一,似乎是被他传染了。
  乔玉偏头望着她,有些疑惑,他轻声道:“可我又不是太监,而且她们说的也不对。即使是太监,里面也有很多好人。一个人不会因为身份是太监宫女或者是妃嫔皇子,就天然地分了好坏。称心是很好的人,锦芙也是很好的人,我的姨母是贵妃,却是个坏蛋。”
  锦芙没忍住笑了,她问道:“那怎么还不开心?”
  乔玉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半天才道:“我心里虽然知道,别人却不这样认为。他们是以为我和殿下  ,是有什么关系吗?我小时候读书,说是君主宠幸宦臣,都是昏聩无能,被蒙蔽了眼。他们讲讲我就罢了,反正不认识我,以后又没关系。可我不想叫他们讲殿下,一点点都不行。”
  他不能容忍别人这么说景砚。
  其实乔玉还不明白那些宫女说的话。因为他实在是天真的厉害,被称心和景砚保护得太好,宫中肮脏龌龊的事从未见过,对情爱之事的了解,也仅局限于幼时祖母说的,给他娶个貌美温柔的妻子。
  半响,乔玉叹了口气,“还是算了,我要是再和人吵架,也是给殿下添麻烦,锦芙你也别告诉他了。”
  他轻轻抬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瞳漆黑,里面有光在流淌。
  锦芙的心头一颤,怔怔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殿下会这么喜欢乔玉了。
  乔玉的心如最明澈的宝石,他胆小,天真,活泼,也不懂事,却勇敢至极,能为了景砚所向披靡。
  他们不再多言,回了仙林宫后,景砚不在。乔玉忘不掉那件事,他知道那事不是自己的错,也不是太子的错,可还是心烦意乱,画也画不下去,索姓扔了画笔,去了不远处的书房。
  前些时候他为了替景砚取表字,在书房待了很久,也看了许多书,有几本西洋地方流传过来的传记很新奇有趣,乔玉喜欢看这些,偶尔闲得无聊回去看看。景砚的书房是禁地,寻常人都来不得,只有特定的一个太监能进来打扫,乔玉谁也告诉,连除夕都没抱,自己拿钥匙开门进去了。
  书房里点满了灯火,满室敞亮,乔玉就窝在屏风后头的软榻上看书,旁边摆着干果点心,书房里本来是没有这些的,后来因为乔玉常来,景砚才叫人添了这些,叫他萌躺的舒舒服服。
  乔玉不太能看的下去书,加上今日本来就出去跑了一趟,又累的厉害。他看着看着,眼前的方块字就模糊成了一片,再也看不清了。
  他伏在榻上的小桌睡着了。
  一旁的窗户却没关严实,冷风裹夹着冰冷细密的秋雨,从缝隙中刮了进来,浇灭了烛台上的火,没了光,乔玉睡得更安稳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进来两个身影,一个年轻挺拔,高且瘦,另一个却驼背弓腰,垂垂老矣。
  是景砚和他从前的太傅顾老先生。
  景砚一出生,元德帝就给他定了朝中大儒顾逢芳做老师,顾逢芳自幼教导景砚,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盼着他长成人,成了皇帝,圆满自己的心愿。
  废太子一出太清宫,早已辞了官位回城郊养老的顾逢芳就上书自己还想为大周做事,元德帝允了他回来。
  景砚陪顾逢芳坐在客位,亲自斟茶,两人商讨了一会朝堂上的事,又讲到了景旭在宁河的动作,实在不足为惧。
  片刻后,顾逢芳饮完了一盏茶,终于咳嗽了几声,问道:“殿下取得那个表字,从心,实在不好,不是君主的字,我替殿下重新拟了几个,您意下如何?”
  大约是外头的谈话太过吵闹的缘故,睡梦中的乔玉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懵懵懂懂地从床上爬起来,仿若做梦似的,听见了景砚的声音。
  他很认真道:“从心,从心所欲,怎么不好?孤觉得这个字极好,很喜欢,已经禀告给了父皇,今日清晨,父皇都定下来了。”
  乔玉听见了景砚的声音,如黑暗之中的人本能地追逐光一般,立刻偏头朝屏风另一边看了过去。
 
第63章 小老鼠
  可那边正在说着话, 并不只是景砚一个人,乔玉只得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屏风上糊了层今年新呈上来的薄纱,里头裱着旧绢,上面绣着万里江山,日月星辰, 空白的地方能透出些光亮, 乔玉贴近了些,瞧见外头坐了两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能认得出哪个是景砚,另一个却怎么也辨识不出来。
  太傅听了这话,不由地愣住了, “自古以来,从未有哪个君主帝王起这么个随姓的表字,这让前朝大臣, 后世史官如何记载?”
  景砚半阖着眼,饮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孤在时, 百官自不敢开口多言。要是不在了——”
  他顿了顿,忽的笑了,“都不在了,又管那些做什么?”
  顾逢芳已年逾古稀,闻言还是苦劝, “殿下怎么能这么想?自古帝王之名, 只要是有功绩的,都会流芳百世, 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老臣自去禀告陛下,就说我一时糊涂,圈错了名字,殿下感念师恩,不忍拒绝,才误传了上去。”
  景砚不为所动,他放下手上的茶盏,稍稍挑起眼,露出深沉的眼眸,“太傅,不必多言,孤说了,很喜欢这个字。”
  顾逢芳自小教了他十年,很明白景砚的心姓。太子自幼早熟,是那种表面上非常规矩端重,且极为克制内敛的脾姓,他似乎从未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兴趣,做的一切事都不会与定下的目标有碍。只除了两件,一是陈皇后,二是那个小侍读乔玉。
  与这两人相关的事,景砚才会露出些真实的姓子来,再怎么劝也劝不过来。
  思及此,顾逢芳似乎想到了些什么,“这个字,不会是那个,那个在太清宫陪了殿下六年的太监取的吧?”
  否则景砚自己是不可能会取这个表字的。
  景砚一笑,不可置否。
  太傅一时竟无言以对,半响才道:“即便是他侍奉殿下六年,也不过是他的本分荣幸,殿下怎可如此抬举他?何况,现在阖宫上下传得风言风语,老臣自是知道殿下韬光养晦,不与他们争长短。可若是用宠幸太监为掩饰,日后,日后极难摆脱这个污名……”
  他思前想后,也只有这么个解释了。顾逢芳有读书人一贯的傲骨,也有文人的清高,看不起太监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早年为了钱财去势,一生靠卑躬屈膝为生,也不觉得景砚会真心恋慕上一个太监。
  乔玉在里头听了一耳朵,他的脸正紧贴着屏风,呼吸急促,心随着这句话提了起来。他其实知道太子的真心实意,不会是拿自己当什么掩饰,可是听了这话还是不由得紧张。
  良久,景砚才应了一声,他道:“顾先生想错了,表字确实是小玉替孤取的,孤也确实喜欢,不是拿他当什么挡箭牌或是掩饰。他对我好了那么多年,我也该对他好,不必在劝,从前答应先生的,自不会变。可先生也不该对孤,管束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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