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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泥 作者:麟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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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HE 武侠

  不提倒罢了,一提起这事儿,襄夏肝上火烧似的疼。
  宁二公子还真拿着个有用的消息。
  宁府不是贵族世家,却是有名的大豪门,家里有个宁大公子在圣驾前效力,宁府人琢磨着,二公子也到了年纪,他又一心想去军中历练,于是想找人引荐。
  商门出身不好入仕,单是从军还好说,若想拔擢有所作为,没人脉寸步难行。
  镇南王楚威曾为将军,九次出征终于平定南越,汗马功劳得封异姓王。镇南王虽不在人世,他那些忠心部将和将领故交都还在军中,楚谈又是镇南王的独子,那边人照顾老友独苗的面子,只需写封荐引书叫宁二带去,想必仕途坦荡。
  曾经宁府与镇南王府有些来往,宁老夫人与镇南王妃有几面之缘,于是宁府便想着法子攀附楚谈。
  宁大公子传来信儿,说皇帝着手给楚谈择亲事,挑了几个高门贵女给太后掌眼,说不定过阵子就得有消息过来。
  想起这事,襄夏头疼得厉害,若真是纯良温柔的小姐,接进府里作王妃也挺好,楚谈姓子孤僻冷淡,不说琴瑟和鸣,至少两人不会闹得太僵,府里肯定也不能亏待人家。
  可太后存的什么心,襄夏心里明镜儿似的,她肯定选自己家里人,楚谈小时候能往宫里时常接进去瞧瞧,等到楚谈行了冠礼,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整个再把人给控制住,楚谈这一辈子,一举一动全都得在朝廷眼皮子底下敞着。
  “废物玩意儿。”襄夏把莲角往地上一扔,骂他,“王爷回去若是凉着了,你等着我收拾你。”
  襄夏追着楚谈回了王府,楚谈进了自己房里,砰地摔上门,把襄夏给拍在外边。
  襄夏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办法,就靠着门坐下了,静静守在门边。
  他也挺理解楚谈。他知道他依赖自己,自幼喜欢黏着自己,等到老王爷去世那时候,楚谈人生里就只剩下了襄夏一个人。他看着挺坚强,可一个小孩,再坚强能坚强到哪儿去。
  这应该跟不乐意哥哥娶亲的小弟弟一样吧,吃醋,觉得自己喜欢上谁家姑娘了,就顾不上他了。
  襄夏唯独没想过,也不可能想得出,隔着红墙青瓦,主仆之谊,楚谈存的心思会是爱慕。
  他在门外挨到深夜,听见里边儿小孩睡着了,便悄悄把门推开一个缝,侧身钻了进去,再悄悄把门关严实,走到楚谈床边看他。
  襄夏轻声贴着床边跪下来,给楚谈掖了掖被角,忍不住低头看他的脸,楚谈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皱的,脸上满是干了的泪痕。
  听说眼下长泪痣就是爱哭。
  襄夏伸手轻轻抹掉楚谈挂在眼角的眼泪,心疼嘀咕:“把我小主子给委屈着了,我的错,是我不好,老惹您生气。”
  他默默陪了一会儿,看楚谈静静睡着,便想起身回去收拾积压的账册和公文,刚要起身,袖口被轻轻拉住。
  楚谈轻轻攥着襄夏的衣袖,抬眼看他:“别走,在这儿陪我。”
  “还没睡着。”本以为他睡着了,襄夏一惊,又微微笑了,重新跪在楚谈床边:“我就在这儿,不去别处。”
  楚谈看着他不说话。
  “保证明天您睁眼就瞧见我。”襄夏只好再保证一番。
  “好。”楚谈缓缓合了眼。
  襄夏跪在床下,伏在楚谈身边,把脸埋进胳膊里小睡。
  一晃半个月,转眼已经是年节了。
  外边爆竹噼里啪啦炸响,府外花火摇曳,府里寂静无人。府上的丫头护卫,年节总是放他们出去玩乐一番的,毕竟府里人少,本就不需要多少人伺候。
  楚谈一个人坐在寝房里,对府外喧嚣靡丽毫不在意,对着这房里唯一有点年味的东西发呆——窗上贴的那幅年画,之前跟襄夏过集市的时候买的。
  木门叩响,襄夏端着碗饺子推门进来。
  “王爷哭丧着脸呢?”襄夏夹起一个捏得最像饺子的,吹了吹热气,送到楚谈嘴边,“大过年的,吃饺子高兴点。”
  “其实属下包了六十六个,然后吧,它为什么就只有一碗呢它,就我往锅里一下,哦得嘞,什么姿势的都有,最后都变饼了,我抢救了几个幸存者给您端上来了。”
  楚谈冷淡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张嘴咬了。
  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倒还不算难吃。
  襄夏一连喂了楚谈几个,楚谈摆摆手:“我吃饱了。”
  “您不高兴。”襄夏把碗筷推到一边儿,歪头看他:“那我给您表演个斗鸡眼儿,这我最拿手。”
  “……”楚谈哼笑,“你好烦啊。”
  “来王爷。”襄夏从怀里摸出方方正正一沓纸,从楚谈眼前晃了晃,“跟我出来,这个我研究好几天。”
  楚谈实在无聊,也有点好奇,披上裘衣跟了出去。
  襄夏抖开手里那一沓纸,吹鼓了,看着像个灯笼,里边有个点火的膏条,襄夏摸出火折子给那膏条点着了,这纸灯笼渐渐鼓起来。
  楚谈的脸蒙上一层温暖柔光,看着这东西,伸手摸了摸,跟襄夏一块儿扶着。
  “这玩意儿叫孔明灯,它为什么叫孔明灯呢它,属下寻思好几天,悟出来可能做这东西的人叫孔明,然后这个孔大师他……属下编不下去了王爷。”
  襄夏扔给楚谈一根细炭条,煞有介事道:“这东西能圆愿,您在您那边写,属下写您对面,咱们不能互相看啊。快写等会儿烧没了。”
  楚谈觉得新奇,接过炭条在薄薄的纸面上写了两个字。
  襄夏。
  既是心愿,贪心一点大概也无妨的吧。
  “您写的什么啊?”襄夏转眼就想凑过来看。
  “与你无关。”楚谈把襄夏伸过来的脸推回去。
  两人缓缓松了手,那盏灯缓缓飘上王府里四角的夜空,楚谈踮起脚也看不清,那灯一面写着襄夏,另一面写着楚谈。
  楚谈冷淡的表情温和了不少,转身想回去,襄夏竟不知不觉站在自己身后,忽然就托起他腋下,把楚谈举了起来。
  迎着月光,外边重重烟火辉映,楚谈的脸上蒙了一层柔暖光晕。
  他生的很美,他要什么就有什么,有荣华地位,还有孤独。
  “小主子又长了一岁。”襄夏歪着一边嘴角,看着楚谈透亮的眼睛。
  楚谈扯了扯嘴角,想笑,忽然又抿了抿嘴,扑进襄夏怀里,搂着他脖颈哭了。
 
第四章 
  楚谈小声哽咽,紧紧搂着襄夏的脖颈,在他肩头蹭眼泪,身子缓缓被一双手揽住,在自己背上轻轻地拍,楚谈像得了安慰的小孩,更伤心更委屈,哭得更大声。
  “好了……”襄夏一手抱着他,一手轻拍他后背安抚,“受委屈了,王爷。”
  楚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享了王族的尊贵就得付出代价,孤独忧郁都是他应得的。
  襄夏心疼他,紧紧抱着楚谈,嘴唇贴着他发顶轻声道:“别难过,您还有我在。”
  “又长了一岁,”楚谈哭得说话断断续续,“又少了一年……你要走了。”
  “怎么会走呢我,我们家小主子还没长大呢,属下哪儿会抛下您不管。”
  “我说弱冠还你自由……只剩三年……”
  “外边儿冷,”襄夏按住楚谈的头,把僵硬在怀里的小身子贴近自己,粗砺手指抹去楚谈脸颊的泪珠子,“咱回去说,不哭了。”
  他抱着他回了楚谈的寝房,闭了门,把蔫巴巴的小王爷放在床上,捧着楚谈的脸哄他:“舍不得属下,是不是。”
  “……”
  楚谈很想说舍不得,也确实舍不得。可他也不忍心让襄夏一辈子陪着自己困在这牢笼里,他这么好的人,本来能有更广阔的去处。
  从小到大,只要他说出口的要求,无论多无理,襄夏都真心去办,想尽办法只为逗他一笑。他知道,他一旦说出“舍不得”,襄夏就一定不会忤逆,一辈子陪着他老死在这 深院里。
  楚谈摇了摇头,扑进襄夏怀里,泪流满面也不说话。他从没问过襄夏心中所想,因为襄夏的回答总是在讨他开心,从来不会说真心话。
  楚谈的枕下放了一把金剪,已经放了十年。起初是为了防襄夏叛主伤人,渐渐却成了楚谈的安慰,他时常半夜惊醒,摸着枕下的金剪,心想再过几年,襄夏离开那天,自己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因为,就算他安静死在府里,也不会有人发觉,即便有人发觉,也顶多叹一声可惜。
  有的人活着,没有牵挂,没有信仰,没有意义——他只是无法控制地生出来,再痛苦寂寞地活着。
  他什么都有,除了想要的爱人。
  襄夏静静抱着他,双臂把瑟缩发抖的楚谈压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温柔摩挲着他的头发,眼睑低低垂着,从起初的心疼,渐渐心里失落。
  每次他都试探着问楚谈,是不是舍不得他,只要他答一句舍不得,襄夏就能放弃一切陪他一辈子。
  可楚谈从来不回答。
  他猜不透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还是说楚谈并没有那么舍不得,主仆之间,本就不该有那些不该有的牵扯。
  但即便如此,三年以后他也不会走,他的小主子还没长大,没人保护他逗他笑,他会过得很冷清,想起这小孩可怜巴巴蹲在门口等自己的凄楚模样,襄夏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放不下,但更让他煎熬的是自己对主人的龌龊念想。
  单纯如张白纸的楚谈对他既依赖又信任,他却生了二心。
  楚谈窝在襄夏怀里睡着了,脸上表情疲惫可怜,周身被体温暖着,让人暂时麻木,忘了诸多烦恼事。
  襄夏看着怀中人毫无防备的睡脸,低头亲了亲楚谈光滑冰凉的额头。
  云泥之异,天壤之别,一介影卫怎敢对王族贵胄生非分之想,若能一辈子当他的影子也好。
  待到襄夏哄着楚谈睡着,悄悄出了寝房,院中跪着一男一女两个黑衣影卫,秋蝉和间关正在外边候着。
  “长官,办妥了。”秋蝉低声禀报。
  襄夏点头一笑:“有效率,结果是谁?”
  “还不清楚,但太后表侄女那边已经妥了。”
  “那就好。”襄夏松了口气,太后有个小表侄女,明年及笄,听说娇生惯养,养成个泼辣蛮横的姓子,楚谈又刚好爱清净,这姑娘若是嫁进镇南王府,没个几年准能把楚谈折腾出头风来。
  间关悄声道:“前些日子您跟宁二公子约酒,宁二公子识相,一听说您在府里不沾荤腥,特地选了个小美人想孝敬您。”
  “老子缺美人儿吗,不用,让他自己欣赏吧。”襄夏甩手走了,“有这工夫不如想想怎么讨咱主子开心呢。”
  “……是。”
  日子仍旧清净着,府里一如往常,襄夏每日仍旧看着府上护卫CAO练,空闲时死皮赖脸骚扰楚谈的次数慢慢少了。
  直到赐婚的圣旨到了楚谈手上。
  楚谈静静跪着,听完来人宣旨,双手接过,平静有礼,丝毫不显心中情绪。
  其实楚谈也没什么情绪,任人摆布就是这种结局,他知道,也不在乎,只当是接一个陌生女孩子过来住。毕竟他没什么希望,失去希望的时候,就什么都释然了。
  襄夏脸上挂着轻松笑意,单膝跪在楚谈身边,颔首道:“恭喜王爷。”
  楚谈把圣旨推到案几角落里,漫不经心问他:“喜从何来。”
  “护国公府的二小姐啊,云亭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颇有学识见地,温柔又大度,跟您般配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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