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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昊的平民生活 作者:巫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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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种田文

  巫辛是个十分可怕的帝巫,她给姒昊制造许多痛苦和麻烦。她令人胆颤,令人畏惧。天下的巫觋并非都如此,觋庚是位值得敬重的帝觋,去见见他,又何必害怕呢。
  虞苏迈过木门,朝石塔内部走去,寻云息在旁带领,将他带到觋庚的房间外。寻云息离去,虞苏走进石室,见到了这位神秘的帝邦大觋。
  觋庚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他的装束像一位隐士,不像一位大觋。他没有巫觋那些夸张的衣饰,头冠,连一个青铜牌,一对铃铛都没有。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苍幽,厚重,那不是一位青年男子的声音。
  虞苏请教觋庚许多当年帝邦的事情,觋庚记得十分清楚,仿佛就在昨日。他讲述的方式让人惊诧,他的一些话语,哪怕虞苏都听得不透彻。虞苏后来还问了关于姒昊的事,最终才问到自己。
  觋庚直视虞苏,他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看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冰窟里的风。他说:“你害怕听到它,你感应到了。”
  虞苏瞪大眼睛,他的心在揪动,他张张嘴,喉头滑动,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觋庚压根不在意听者的恐惧,他的话语没有中止,他仍在陈述:“你将过不了潍水,他能去,他只能独自去。”
  攻下寻丘后,便需渡潍水前往帝邑。被说过不了潍水,意味着什么,虞苏心里清楚。也就是说他只能止步于寻丘,那里会是他陪伴姒昊的最终地点。
  许久,虞苏才缓缓问:“如果我执意跟随,对他有害吗?”
  “你的血会蒙蔽他的眼睛,让他宁愿被埋葬在寻丘,也不愿再前进。”觋庚向虞苏投去一眼,他看见一滴泪从他眼眶滑落。他知晓这个警告,他听懂并听入心。
  “大觋,我会因为什么而死去?”虞苏问得很平静。
  觋庚的眼睛透过虞苏的脸庞,看见了天岂山的毒雾,还有毒雾中相拥的两人,那是他们曾经历经的磨难。觋庚的眼睛一眨不眨,像被冰封般,他喃语:“人心将比毒雾林险恶,那是毒蛇的毒牙,蝎子的尾刺。他必须独行,否则他要得到,就得先失去。”
  虞苏听明白了,如果他跟随,他会成为姒昊的绊石。他死,姒昊便死。
  这是对他们情感的一种惩罚吗?
  觋庚抬起一只手,他的手指在虞苏额前点了一下,他说:“你要回到虞地去,你身上有一缕神灵的力量。它巨大而宽广,它枝繁叶茂,必能将你保护。”
  觋庚的话让虞苏感到惊讶,他说的是虞城及谷的神木,他知道它。
  虞苏的心像秋水般沉寂,他问:“大觋,你告诉他了吗?”
  你是否将这不幸的预言告诉了姒昊?不,姒昊不像知道了,否则他出来时,不会有淡然的神情。
  “我告诉他,他会得到的;我没告诉他,他会失去的。”觋庚的手中,在抚摸着一件玉龟,玉龟胸腔里边,是六七根玉签。他是帝觋,所以他有玉龟和玉签,他是帝觋,帝邦君王之觋。
  他有辅佐姒昊成为帝邦君王的职责,这是一个未曾与人的约定。觋庚只和自己约定,他早预见了这一日。当年,巫辛见到帝邦的一种命运,觋庚见到了另一种。巫辛看到的是一团熊熊的火焰,瞬间吞噬一切;觋庚看到的是星火复苏,而后燎原。
  “虞苏,你也看到了他的未来,你见到他成为君王的模样。”觋庚从虞苏身上,感受到一份气息。这个虞人很特别,他身上有一种潜质,虽然很淡薄。
  虞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觋庚的石室,走出白塔,他失魂落魄,脸上血色尽失。寻云息对他投去惊讶的眼神,他过来想搀扶,虞苏无声摆手。
  前方,姒昊背手站在石塔与林地的交接处,站在石岗上,一缕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在外头等待许久,无所事事,他就在那里,眺望深林。觋庚的预言对他毫无影响,他知晓自己会攻克寻丘,他会复国。走到这一步,他看见自己的未来,他深信那是他和虞苏一起的未来。
  虞苏缓缓坐在石阶上,他神色恍惚。他胡乱想着,当年世子朱和虞陶正便就是死在潍水。是因为他们相爱,为人所不容吗?还是为鬼神所不容?
  嘴角一丝苦笑,稍纵即逝,虞苏听到脚步声,不用抬头,他知道是谁。姒昊过来,挨虞苏坐下,他低语:“他和你怎么说?”
  姒昊不在乎觋庚对自己的预言是凶是吉,却在意虞苏。预言有时像一个诅咒,它会伤害被预言的人。虞苏没抬头,他知道自己脸色难看,他想缓一缓。姒昊去执虞苏的手,他的手冰冷。
  用自己温热的双手,去搓揉对方一双冰冷的手,姒昊自若说:“苏,又下雪了。”虞苏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紧抓不放。虞苏抬头,看到霏霏飘絮,是啊,又下雪了。
  阿昊,我也许无法和你厮守,可你肯与他人共度一生吗?
  虞苏毅然地想,也许觋庚说得不对,也许他有所保留。如果预言皆可信,那他是帝妃;如果预言不可信,那他能渡潍水。
  作者有话要说: 虞苏:我不是很信,而且我会告诉阿昊。
 
第112章 女萝林
  初春, 姒昊的军队逼近寻丘, 在芒川遭遇晋夷大军的拦击。
  芒川一望无垠, 一马平川,它的西面衔接丘陵地带,地势落差极大。就在丘陵之中, 丹崖绝壁上,矗立着一座宏大的土城,它便是寻丘。
  晋夷出动了帝邦最精锐的部队, 号称一万甲兵, 车一百,试图一举击溃姒昊及其友军。
  姒昊的兵力不及晋夷, 哪怕他联合了河洛诸国,还有戎夷部族。在气势上, 姒昊的大军,则远胜晋夷军, 将士们都是踌躇满志。
  敌我双方在芒川大战,厮杀声震地。
  谁知开战不久,晋夷军就出现了混乱, 晋夷数千的甲兵竟是丢盔弃甲, 姒昊大获全胜。
  这场战争,如果晋夷好好打的话,绝对可以拖住姒昊军队前进的步伐。在这样的地势里,晋夷单以战车和神弓兵,就可以压制敌手, 可偏偏溃败了。
  原因无他,姒昊派遣寻云息和鬲青然率军,极力攻打晋夷军统帅姜寒所在的队伍。见到敌军气焰嚣张,危及自身安危,姜寒临阵胆怯,跑了,把数千士兵丢在战场上。
  仗才开始打,统帅跑路了。
  任嘉跳上战车,砍死一位殳兵,一脚把御夫踹下,占据敌车为己有。
  四周敌军杀得七零八落,任嘉安然坐在敌车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车,车还很新,还是辆造价不菲的戎车。
  任嘉打量四周,他的士兵俘获战车不少,一辆辆看着都那么漂亮,简直令人狂喜。他远远看见虞君的嗣子虞戍北过来,他豪爽说:“晋朋真是慷慨啊,哈哈哈,给我们送战车来了!”
  虞戍北坐在一辆马车上,他模样清悠,仿佛是来兜风,他笑道:“嘉公子,何止送战车,甲胄盾牌遍地都是。”不只虞戍北悠闲,他身后跟随的两队士兵看起来也皮甲整齐,没怎么参与战斗。
  在姒昊的指挥下,任兵是先锋部队,虞兵则次之。谁想这一战的晋夷军如此不堪打,只是一击就溃败了,虞戍北没有伸展拳脚的机会。
  “哈哈,齐辰和昆极他们也收获不少,我看他们杀往敌营去了。”任嘉抢得这十来辆战车已经心满意足,至于敌营里的财资,就让别人分去吧。
  这一战真是惊喜,除去要痛哭流涕的敌军外,皆大欢喜。
  “前方好像有鼓声,去看看。”虞戍北耳朵真灵,他命令马夫前进。
  依齐辰的战利品,也是虞戍北的。他们都是虞军,他们两人还是打小的玩伴,感情深厚。
  鼓声如同雨点,任嘉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鼓声的方向。那是晋夷退兵的鼓声,从西面原来,离得很远了。
  这一战后,晋夷军退缩回山陵,姒昊的帝军和友军止步于山陵外。山陵里边地势复杂,尚未探查,怕中埋伏。姒昊驻扎在距离寻丘数十里外的一处无名小山丘上,友军环绕四周安营。
  天近黄昏,士兵休战,吃个晚饭,庆祝胜利。
  夜晚,将领们聚集在姒昊的大账内饮酒,交谈。他们惊讶于晋夷的失误,如此重要的战事,军队指挥权却交予一位如此懦弱、无能的人。
  “听闻晋朋昏聩不管事,我原先不信,看来真是这样。”规君摇了摇头,将一尊酒饮尽。
  “这次他们吃了大败仗,下回就将晋矢乌给派出来了。”依齐辰觉得晋朋再昏庸,也该被这一次惨败震惊。
  “怕他作甚,也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任嘉反倒期待晋矢乌出战,他们有姒昊,不怕他。一次次击败晋矢乌,能好好得给晋夷那些属国敲个醒。
  “等晋朋醒悟,派人去北狄将晋矢乌叫回来,说不准我们早把寻丘攻下来。”鬲青然摸摸下巴,嘴角挂笑。如果晋夷军的统帅还是像今日这般无能,又如何守住寻丘呢。
  “他怎会在北狄?”昆极感到不可思议,正值晋夷用人之际,却将晋矢乌给派到遥远的北狄去。
  “帝邦而今天怒人怨,女干臣当道啊。卿臣酉异和晋矢乌不合,挑拨他们父子关系,在晋朋耳边进谗言,晋朋便把晋矢乌赶去北狄打仗。”虞戍北说的这些话,也就昆极不大清楚,其余在座的都已知晓。
  帝邦里边的情况,姒昊早已派人探明,并且告诉了友军。昆极来得晚,他路途远,开战前夜才抵达,由此他没听到众将领关于帝邦的讨论。
  以前人们打仗,拉出队伍,胡乱打成一团,根本不会去打听敌军领兵是谁,对方势力内局势怎样。姒昊会,他会打听得清清楚楚,把一切掌握在手中。
  有子族商队在为姒昊效力,他们到帝邦贸易,同时充当姒昊的眼线。这些子族商人交游广泛,在帝邦里消息灵通,他们收集信息,一一回馈给姒昊。
  敌军打仗像只无头苍蝇,姒昊却把对方摸得门儿清,尤其遇到不成器的对手,简直吊打。
  昆极听完虞戍北的陈述,心中赞叹。他瞅眼淡然饮酒,和苏卿低语交谈的帝昊,心想,幸好没与他成为敌人,否则这将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敌人。
  **
  芒川一役,果不其然,震惊了帝邑,同时也惊动了天下方国和部族。
  大败的消息传回帝邑,酉异着急得要死,他外甥姜寒居然弃军队不管,只顾逃命,导致大溃败。帝邑的大臣们议论纷纷,愤怒不已。在这种情况下,酉异觉得这事谁都可以知道,但不能让晋朋知晓。
  万幸其他大臣不容易接近晋朋,酉异会拦挡,他只手通天。芒川大败后好几天,晋朋还在丹宫里醉生梦死,直到一位老秉臣冒死闯入禀告,把晋朋吓得酒醒。
  晋朋大怒,将酉异唤来一顿咆哮。酉异老泪横流,把责任都推给了士兵溃逃,不听指挥。晋朋不理朝政多年,不知酉异说的是实是虚,不过他倒是明白一件事,姜寒就是个废物,该换统帅了。
  当日,晋朋便就派人去北狄,追赶还在路上的晋矢乌。
  晋夷军经过角山和芒川的两次大败,伤了元气,寻丘岌岌可危。一旦寻丘被攻下,帝邦的东南将像壳剥皮的鸡蛋,失去捍卫,袒露在敌军眼前。河洛那些原帝邦的甸服之国,等待这一刻已多时,必会扑上来狠狠撕咬。
  晋朋让侍卫将他的衮服,宝剑取来,他穿戴好衣物,走出数月未离开的丹宫。晋朋前往南郊的观象台,他需要帝巫的指引,虽然近些年来,他变得猜忌多疑,对帝巫也不再那么信任。
  酉异陪同晋朋前去观象台,往时,他也是晋朋与巫辛之间的传话者。
  晋朋和酉异站在木殿外等候,侍女进木殿禀报巫辛。巫辛一天之中,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梦中。这次,巫辛清醒,她坐在殿中,正在等待晋朋,她已知道他会到来。
  木殿燎香,熟悉的气味,让晋朋有点怀念。他步入殿中,他的脚步不再刚健,以致蹬踏木梯,都需要酉异搀扶。长年累月的饮酒好色,损坏了他的身体,况且他也不再年轻,不是二十年前那个英气逼人的射师。
  晋朋老了,他看着殿中蒙得严实的老朋友巫辛,觉得她也老了。哪怕她罩着厚厚的布帛,连一根手指都要藏起来,晋朋还是感受到她的老态龙钟。
  他们就像一对步履蹒跚的老人,坐在一起憎恶着衰老带来的无能和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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