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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 作者: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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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豪门世家

 
兆鳞知道后,笑笑了之,他和承昀只是隔了银汉,隔了漫长的光阴,哪是柳晋那类的故事,他这分明是牛郎与织女。
 
兆鳞在家中与承昀相会那夜过后,承昀便回了怀庆府。那之后,再也没有听到关于郑藩世子册妃的事情。
 
承昀也在等待吧?等待着哪日能将他忘了,那么便也去娶妻生子,让心中对高堂的愧疚得到弥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况承昀是独子,他又该如何面对他父亲的置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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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庆府的菊花漫山遍野的开着,远远望去,极其美丽。在承昀的记忆里,家乡便是如此的,有怀菊的淡雅和美丽。
 
年幼时,他父王总是于秋后设菊花宴,诸多人聚集在一起吟诗作对,品菊花酒,尝菊花肴,吃菊花糕。
 
那是总是如此热闹,席间不乏有当时的名士才子。
 
野外的轩榭,与寥寥三四位隐士,围坐在一起,谈论的是魏晋的风雅,山水的乐趣,再无关朝政杂事,黎民百姓。
 
当年郑王便是因为为民清愿,忧国忧民,忤逆了沉溺于修道不理朝政的先帝,为此被削爵囚禁,险些连姓命也丢弃了。
 
在高墙内的囚禁生活,痛苦且孤寂不堪,也是在那时候,郑王的体虚、白发,于壮年时呈露了老态,呈露老态的不仅是形体,还有内心。
 
当时复爵时,在朝殿上,郑王跪请新皇帝让他归隐山林,这是他真正的心愿。但是新皇帝却不能容许他父皇的过失得不到纠正与挽回,他心中所想的是郑藩的爵位,将世代传承,他想亲眼看到承昀也穿戴上那藩王的冠服,而承昀的子嗣亦是,他不希望他有生的年头,做出任何愧对宗亲与黎民的事情。
 
品过菊花酒,尝过菊花糕,隐士辞别,啸声传遍林野。承昀搀扶他父王,缓慢地行走在菊圃间的小道上,身后的随从远远跟随。
 
秋风起,带来阵阵的凉意,再见满目的秋黄,不面让人有悲秋之感。
 
"这菊宴过后,顿觉一年的光阴匆促,岁月不留人啊。"
 
郑王话语里有感喟,他当年痛失爱妻,执着承昀的手游走过这片菊圃时,承昀还只到他腰间。只是一转眼之间,承昀竟与他齐高了,握住的那双小手变成了大手,反过来搀扶他。
 
"父王,天凉了,我们回去吧。"承昀将手中所执的鹤氅披他父亲肩上,将带子系结。
 
远处,一栋小屋前,一户药农家将屋外凉晒的药菊收进屋。一对年轻的夫妇各捧一筛子,两个扎羊角的小孩则齐力将筛子顶于头上,那两孩子看起来大概五六岁大。
 
"昀儿,你看那两稚子多么童真可爱。"郑王苍老的脸上带着慈爱的微笑。
 
承昀看到了他父亲眼里流露的喜爱之情,心里感到愧疚,但也只是温和一笑。
 
郑王并没有多作逗留,他体力早已大不如未遭遇囚禁的当年,走了段路便累了。
 
返回藩王府的路上,承昀细心的照顾父亲,郑王在假寐,身上披的鹤氅划落,承昀将之披好。
 
"昀儿,为父知道你有所顾虑,但即使你想于日后归隐山林,却不该梅妻鹤子,你若是孤寂一生,可让为父如何放心得下。"
 
郑王睁开了眼睛看着承昀,眼里包含着忧心。
 
"父王,孩儿愧对于你。"承昀跪伏在地,心里愧疚而苦楚。
 
郑王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他疼爱这个独子,也了解他。他们父子俩都想过平静的生活,厌倦了这身份的束缚,他们身为皇族宗亲,太接近了皇权,荣辱只在于朝夕之间,甚至有时候还在恍惚之中,身家姓命便就不保了也说不定。
 
"昀儿,若是为父百年之后,你便请爵吧。"
 
郑王深沉地说道,自从他复爵后,便有此想法了。
 
"父王!"承昀惶恐地看着父亲,他忌讳他父亲说这样的话,想阻止他说下去。
 
"无妨,昀儿,你答应为父,他日过得恬静恣意,且有一人相伴一生,如此为父心满意足。你应诺为父。"
 
"父王长命百岁,这话不合时宜。"承昀猛晃头,非常抵触,心中满是惶恐。
 
五年的囚禁生涯与日累月积的抑郁寡欢,损害了郑王的身体。即使恢复了自由之身,恢复了往昔的尊贵,却还是要不回当初的健康之躯。
 
郑王隐隐觉得他命不长,有此想法在于这些年来宗族不少寿命短暂,朱家所生育子女也不少早夭,天命如此,何况他觉得自己身体一日不日一日,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念头,跟承昀说这些话。
 
郑王并没有多虑,他复爵后只度过了三年春秋,最终留下了悲痛郁绝的孤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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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中的木屋,只要半年没有人居住,杂草便长上了台阶,一两年无人居住,便也就荒败、倒塌。兆鳞让府中的仆人不时到承昀当年居住的木屋打扫、锄草、修葺。
 
兆鳞时常会于黄昏时,骑马独自一人前往木屋,他站在木屋门外,一手牵马缰,一手举起郁叩门,当反应过来木屋中并无人时,便怅然若失。
 
取出钥匙将木门打开,进院子,那海棠树似乎又高大了许多,今年的海棠花分外的艳丽,繁茂。
 
当年,于海棠花盛开时曾在这屋中入睡,那时屋中的主人还在,那是总是在黄昏时拜访,于天破晓时匆忙离去。那时他还不懂得珍惜,还在游戏人间。
 
登上台阶,打开厅室禁闭的门,里边的家具还是一样的熟悉,甚至连挪开过地方都不曾。一切如旧时光,唯一不同的,也仅是这里边竟是如此的空荡,竟是再见不到那人的身影。
 
你仿佛还在此,还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却寻觅不到你儒雅的身影。
 
离开厅室,走至那扇有着美好与哀痛记忆的房门,他曾经被关在这扇门外,胸口疼痛得几乎要殴出血来,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能所力而感到绝望。
 
将门打开,用手指碰触寝室里的每一件物品,这些都是曾陪伴那人漫长时光的物品。由于时常有人来弹尘,擦洗,都一尘不染,仿佛其主人还时常在碰触它们一般。
 
兆鳞最后走至床前坐下,这床上的被褥,当初木屋荒弃的那一年,连同屋内几样值钱的物件都被人取走了。他重新购买了,包括两件瓷枕。
 
有时候兆鳞会在这里过夜,因此空荡的书房里有他的书卷,琴桌。这里,仿佛也是他的家。
 
夜里入睡时,常常醒来,野外的风声很大,将四周的树木打得沙沙作响。案台上的油灯散发着孤寂而昏黄的光,枕边一片空荡。
 
春归夏至,秋黄冬雪,兆鳞让府中的仆人将木屋的门窗都用黑布钉死,若是没有打开门,一丝光线也渗透不进来。
 
兆鳞在黑暗中等待,等待承昀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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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飞的冬日,承昀从怀庆府前往京城。因为皇帝的召见,也因为他想见那人。
 
一抵达京城,便被召进乾清宫,一年不见,皇帝并无丝毫改变,仍旧是亲切而真诚,像位兄长般。
 
设宴,赐膳,两人谈及了郑王的病情、宫中的御医、怀庆的草药,最后还是提及了承昀孤身一人无妻无室。
 
"郑王可知道那人?"皇帝问,他问起的那人,每次朝会都静默的站在一旁,偶尔发言,便总是无人可反驳。当年哪成想这样一个姓情张扬,无法无天的人,会变成这般稳重。
 
承昀手执汤匙,拿起又搁下,显得有些慌乱,最后还是面对皇帝,心事无处隐匿。
 
"那人修葺了你往日所居住的木屋,人亦住在里边。"
 
皇帝说得很平静。
 
"那人至今未成亲,而你亦不肯册妃。"谈及此,皇帝无奈一笑,他心里明暸。
 
"当初逼迫你发的誓言,是对是错?已分辨不清。"
 
皇帝叹息。
 
这种种的阻隔,尚且分开不了这两人,即使天各一方,但梦中可以相会。即使见不到对方的容颜,但心意可以相通。他逼迫承昀所发的毒誓,是在逐渐的将两人往死路上逼迫,若是这两人再不存任何奢望,心便也死透了吧。
 
"我父王并不知晓。"承昀幽幽地回答。
 
"且我已‘见'过他一次,在去年,蒙着眼。"承昀喃喃说道,他并不想隐瞒皇帝,他曾失去理智般的"见"他,并且这次也是。
 
皇帝似乎并不吃惊,他曾想过这两人应该还是有书信的往来,虽然倒没想过他们竟能想去这样的办法。
 
"是那人想出的吧。"皇帝似乎笑了,果然是商籍子弟,有着商人的狡黠机智。这样的方法,却是承昀绝对想不出来的。
 
当时起誓时并未写于祈纸上,亦未说明,如此释解却又不能说不对。
 
"承昀,你与他以后如何是好?"皇帝话语里带着关切,他并不责怪承昀,人的情感有时候并不受理智左右,他能体会。
 
承昀低着头,看着碗中的热汤,雾气模糊了他的五官,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皇帝知道这时承昀还没有答案,一年前没有答案,无法册妃,一年后同样如此。那么明年呢?再明年呢?
 
承昀辞别皇帝,离开皇宫时,天色已黑,天寒地冻,冷得车夫直搓手。坐于马车中,承昀合上眼想着那荒郊的木屋,孤寂的任由冰雪覆盖在屋檐,那木屋中的人,是否已在门前挂了灯笼在等待。
 
第二十章
 
雪夜,马车孤寂的在雪地里奔走,未抵达荒郊的木屋,人于木桥外,远远便看到了木屋门口处的灯光。
 
承昀下了马车,让车夫离去,天那么冷,车夫很乐意能返回城,马车很快便开走了。
 
承昀揽紧衣服,在风雪中过桥,天寒地冻,他的心却是温热的。
 
走至门口,承昀举手想叩门,却突然想到以往叩这扇门的总是兆鳞,一直不断在夜访他的是兆鳞,一直不容许他有绝望念头的也是兆鳞。
 
承昀不知道这一年里兆鳞变化了多少,人是不可能永远不做改变的,人会随时光而更变,但兆鳞却在这里等了他一年。
 
一年又一年,承昀已经整整两年不曾见过兆鳞的模样 ,他记忆里的兆鳞是两年前那个张扬、恣意的庶吉士。但无论兆鳞的模样有何种改变,无论自己的仪貌有何种更变,不变的是两人的心意。
 
承昀将手放在门上,刚做出叩门的动作,屋里边的人便已站在门口,大声唤承昀的名字。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没有掩饰的欣喜,让承昀感到心口揪疼。
 
"兆鳞,是我。"承昀急切地回应,适才抵达时的那份静默已经打破了,便再无法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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