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月纪事 作者:福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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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的判断是,除非他已经身死,否则一定会出现,并且此人绝对不会受太后党控制,我行我素,目的就是公子。”
“薛大人,是否有办法送严某入宫?”
“严先生,公子交代让您在此暂避,恕下官无能为力。“薛凛言辞谦和,但时时透露着读书人的执着。
严半月咬咬牙,恳切道:“薛大人,贺定此人极难对付,如此时反扑,谢隐必受他牵制,又如何指挥大局?为大局计,我也应该在他身边,于私,他现在身处险境,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何况严某虽不涉足朝堂党争,但也不是愚钝胆小之辈,若薛大人担心严某会拖累谢隐……”
薛凛摆摆手:“绝非如此,严先生的胆识智慧在平定鞑蒙的时候就可见一斑,我反而担心的是公子,他对您的看重程度,恐怕会成为他的软肋,作为帝王,本是不应该有软肋的。”
“所以我必须成为他的盾,他的剑。”严半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但是又好像很轻,无比自然的轻。
薛凛沉默了片刻,他多年来希望谢隐继承大统,能够广施仁政,开创太平盛世,实现儒家“大同”的思想,所以他一度忧心严半月的存在是否会变成谢隐止步不前或者投鼠忌器的原因。
而此刻,他突然明白,自己这位帝王学生,如果没有遇到眼前这个人,恐怕也无法成为一位仁义明君。
“容我想想办法,“薛凛摸了摸胡子,“最近宫里看起来很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太皇太后对菩提院盯得很紧,就怕她玉石俱焚,所以宫里现在多一人少一人可能都会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有劳薛大人。”严半月虽一脸疲惫但目光灼灼。
“此处是下官的一处别院,条件简陋,严先生先委屈一下,待下官安排好了,再过来与先生谋划。“
“多谢。”
薛凛走后,严半月很想小睡一会儿,但神经绷得太紧,根本无法听从身体的状态入睡。曾乙的小队每隔一个时辰会从后门巡视路过,但都未带来薛凛的消息。
直到第二天天亮,严半月刚迷迷糊糊睡着了片刻,便被一阵短促低沉的敲门声惊醒。
“严先生。“是曾乙急促的声音。
严半月立刻翻身下床,打开了门。
“宫里出事了。”曾乙显然一夜没合过眼,严半月心跳如鼓,等着对方继续说。
“宁妃娘娘昨夜遇刺,虽无姓命之碍,但似乎已经精神失常。”
严半月一听不是谢隐,松了口气:“她怎么会遇刺?”
“据咸福宫的眼线回报,宁妃,“曾乙顿了一下,“是被人女干污了。”
严半月表情沉了一下,尽管对宁妃印象极坏,但本能地对她的遭遇有些同情:“是贺定?”
曾乙摇摇头:“现在还不确定,宁妃也说不出来,她不是痴笑,就是尖叫,贺之光已经奏请太皇太后,让宁妃回家休养了。”
“肯定被驳回了吧。”严半月用冷水洗了把脸。
“是,太皇太后说,皇上刚刚殡天,此等家丑不可外扬,更不能让遗妃离开皇宫,显得皇家薄情。“
“疯了还要被扣作人质,真是悲哀。”严半月嘴上说着悲哀,心里却想起了死在百草庐院里的白猫,语气冷冰冰的。
“从事发到现在宫里现在已经翻天了,四处搜捕贼人,太皇太后党还企图趁乱进入菩提院,被武僧打了出去,同样的,光明卫也不允许进入椒房殿搜查,局势一触即发。“
“薛大人呢?”
“贺大人因为此事,气急交加,已经病倒了,薛大人入朝主持朝务,还没有回来。”
“此事应该不在他们的计划之中,贺定对宁妃太过执着,做出此事也不稀奇,不过接下来谢隐会怎么办呢?”严半月仿佛在自言自语。
“对了,薛大人还让属下转告您,鞑蒙国行动会加快了,讨伐檄文应该在今明两日就会传进京城,趁着宫里局势混乱,让我今天就安排您进宫。“
“谢隐可知道我要进宫的事?”
“暂时还没有和公子联络上,从昨夜事发以后,公子立即交代保护太上皇,自己就进了椒房殿,现在应该潜伏在永安王世子身边。“
“那劳驾你立刻安排吧,我去菩提院,替他保护太上皇。”
“是。”
朝堂中有薛凛,南国战场有尉迟戟,关外有鞑蒙国,不知谢隐有没有通知罗冥、柴贾、甚至沈天枫,如果师尊知道了,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严半月脑子里的念头一波接着一波,拿着曾乙给他的光明卫内卫的衣服都不知如何穿了,好不容易理顺了换上,刚想把戴在胸口染香玉塞进里衣里,突然发现触感有些粗糙,低头一看,玉身竟然全部开裂了。严半月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呆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染香玉摘下来,摊在手上,玉身虽然还是完整的,但已布满了龟纹一般的开片。
两块染香玉本就出自一块玉髓,据说会相互感应,这块开裂,那么另一块……
“曾乙!“严半月的声音有点发抖。
“属下在!“
“我们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会在六十五章以内完结吧~~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杜鹃鸟
曾乙带着严半月趁着内卫换岗交接之时进了宫,严半月跟在光明卫队伍里,便觉察出气氛的诡异。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但其实都在悄悄窥视他人,谁也不知道这场斗争的胜利者会是谁,在这时,应该向哪边去靠拢。谢隐虽曾任光明卫统领,但太皇太后势力多年来不断渗透,这里面有多少人还对谢隐忠心不二,确实很难说。
“你,你,还有你,跟我往这边巡视,其他人继续原先的路线。“曾乙又恢复以往的不苟言笑,指了指严半月和其他两人。
四人组成一个小队,开始往椒房殿的方向前进。
严半月低声道:“去那儿干嘛?”
曾乙面不改色道:“吴蔚负责椒房殿,先去与他汇合,免得惹人怀疑。”
严半月此刻觉得让嘲风躺在前线装尸体真是浪费了。
吴蔚带的都是麒麟卫的精良,可以说个个都是信得过的兄弟,此刻正在椒房殿外巡视,名为巡视,实则监视,甚至说僵持也不为过,如果贺定真的在椒房殿里,那么出入一定会被发现。
严半月见到吴蔚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的,但是此刻也顾不上说那些了,吴蔚眼底青黑,显然是睡眠不足。
吴蔚看到严半月有点兴奋:“您来了,我就放心走了。“
“你要去哪儿?“
“曾乙来接我的班,我即刻就去大同关。“吴蔚声音压得极低。
严半月颔首,如果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去联络鞑蒙国,那么吴蔚最合适不过了。
吴蔚转向曾乙道:“贺定应该就在里面,公子也在里面,你要随时小心。”
曾乙点点头,用力抱了吴蔚一下。
严半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酸涩,他拉住吴蔚,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包裹的染香玉,递到吴蔚眼前。
吴蔚顿时脸色大变:“这是您和公子的信物?”
严半月无声地点点头:“刚才出发之前发现的,但愿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破了,但是我担心谢隐可能已经出事了。”
吴蔚和曾乙闻言心急如焚,立刻道:“公子若有闪失,大计还有何用,不如立刻夺宫救人!”
“你们且慢,我也只是担心,但是谢隐在此的消息断然不能被他们所利用,否则满盘皆输,吴蔚,你该走就走,整体计划不能乱,我和曾乙即刻就去菩提院,见过太上皇,再作定夺。”
严半月和曾乙两人往菩提院去了,一到门口,却见大门洞开,里面的僧人一如平常在洒扫,佛堂里隐约传来诵经之声,仿佛并非处在这山雨欲来的风口浪尖。
曾乙刚刚上前,两名持棍的武僧就从门后闪出,将他拦住,待说明了来意,验过了腰牌,曾乙才回头招呼严半月,两人在武僧警惕的目光中进了菩提院。
扫地的僧人依然是上次严半月来此时那位,见到他便施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求见智清师叔?”
“正是。“严半月摸了摸假胡子,心说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
“请跟贫僧来。“僧人放下扫帚,往里面的僧舍走去,严半月两人随即跟上,去了一处佛堂。
谢玄睿,智清,就盘坐在佛像座前念经,背对着他们,坐得笔直,听闻他们进来,便站起来转过身:“严施主,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严半月忙上前道:“劳大师牵挂,晚辈无恙,只是……”他从怀中掏出染香玉,简要讲述了其中原委和担心。
智清的须眉比上次见面时又白了许多,皱纹也深了许多,但眼神更为清亮睿智,听严半月讲完,只说道:“严施主打算如何?”
“大师可有办法联络谢隐,或者打探到椒房殿中的情形?“
“进入椒房殿的办法倒是有的,但十分凶险,而且我并不认为谢隐已经出事了,否则椒房殿不可能按捺得住,既然他们还没有对菩提院动手,就说明谢隐还安然无恙,严施主还请稍安勿躁。“
“可是……“严半月对智清的冷静显得有点不满。
“严施主,谢隐叮嘱过老僧,若是你来了,一定不可令你身处险境。“
“他倒是想得周到。”严半月冷冷说道。
智清温和一笑:“严施主莫生气,谢隐也不是任姓的孩子,他敢只身犯险,一定有他的信心和道理,我们能做的就是相信他,若他有任何变故,必然会向我们求援,我们静候他的消息不是更加稳妥么?”
严半月沉默了,智清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染香玉的裂痕实在触目惊心,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严先生……“曾乙试探姓地喊他,严半月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很久了。
智清叹了口气道:“若你实在忧心,老僧想办法来探听一下椒房殿的消息。“
说罢,智清自己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将带路的灰衣僧人叫了进来。
“惠明,秘密联络杜鹃,回报谢隐的状况。“
灰衣僧人显然很诧异:“大师,杜鹃一动,就不能再潜伏了。“
智清淡然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灰衣僧人答了声“是”,迅速地退了出去。
“杜鹃是?“
“那是多年前老僧安插的眼线,也到了该起用的时候了。“智清依然很平静,但严半月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锐利的光。
“严施主,这下你可以坐下来了吧。”智清拍拍严半月。
智清则回到佛像前,结跏趺坐,开始念诵经文,嘴唇快速地翕动着,梵语经文一时充满了整间佛堂。
随着佛音念诵,严半月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也寻了个蒲团盘坐下来,小腿依然紧张得有点僵硬,慢慢放开神识,让思绪漂浮在低沉的佛音里,有些东西在渐渐远去,那些为之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事情,在此刻仅仅化作命运的一次邂逅,如同一滴水汇入江海,虽不见了踪迹,但实际并没有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严半月才睁开了眼睛,智清早已停止了念诵。
严半月觉得非常口渴,艰涩开口道:“大师,这是什么时辰了?”
智清挽着佛珠的手抬了抬,示意佛前的香炉:“仅仅一炷香时间而已,是否已觉得斗转星移,物我两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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