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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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闻银铃破风笑,回眸见泽霏紫衣半敞,踱月色而来,气神若仙人。叶飞径自满上杯中酒,叹息道:“雨花阁代代风华,唯天平纪年最盛,出了你们仨。”泽霏往嘴里填块柚子,笑道:“他俩是贵人,我附赠。”
提及少年事,不论今贵贱,甚欢快,酒淋漓。韩水道:“那时候嫉妒,到管司跟前告了碧树一状……”泽霏接道:“于是我和他都挨了打,你一人自去风流。诶,去哪儿来着?”
碧树神色一变,掩袖拧泽霏,韩水却看在眼里,笑道:“花房呗。”泽霏挣开碧树,似醉非醉道:“早说过,齐将军定不负你,是你负他。”
“好眼力。”韩水吞烈酒下肚,话锋一转,笑道,“泽霏,当年那琴,就是赝品,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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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舅将府门一闭,任几十家远方亲戚在街市上哭爹喊娘,路人见之,皆叹其清正,不唯亲。萧达只得从后门入,劝道:“叔父,您是让贤,人家是得寸进尺。”
萧煜笑问:“如贤侄之大才,何争寸尺?三台军营百里之地,凭君驰骋。”萧达一怔:“陛下要重建阅天营?”
大军西撤之后,阅天营成了天下第一号散兵集中地,世人戏言,这皇城秃了毛,连块篱笆栏都没有。云冰在五国江山图前苦苦支撑数日,终于令人扯下,又换成临安布防图挂上,这才顺心,是该重建云梦军魂了。
可军治不比文治。文人胆小,吓吓便了,武人重义,讲服气二字。眼下,南军不服北军,东军不服西军,云冰纵手握七巧绣花针,难补军心。
朝堂之上,南正大人看不下去,朗声谏道:“齐家掌阅天营百年,南拒九界,北抗蛮族,其忠心日月可鉴,陛下万不可因前朝旧事寒天下良臣之心。”萧煜道:“据老臣所知,除了瑛琚之战,齐将军近些年,没披过一次甲,上过一次朝。”
一边是替她打江山的亲族世家,一边是冷脸摆架子的含冤臣子,连议三日,三日卡在这儿,云冰眯了眯眼,道:“此事,再议。”
深冬,御书房,蟾铃音脆,声声清响。云冰不拘一格去了鞋袜,蜷在木椅上,闷闷不乐。楚容禀完事,案前一碗红枣莲子羹已半凉。大太监金年小心侍候,道:“陛下,太医吩咐了,您如今这身子,CAO劳不得。”
云冰便瞥了眼那药羹,忽觉恶心反胃,一阵干呕。金年上前伺候,云冰只问道:“那人躲哪儿去了,数日不进宫。”金年了然:“奴才这就去宣韩大人。”楚容淡淡道:“早晚瞒不住,陛下若不便启齿,臣去与韩大人说。”云冰道:“改日罢。眼下他怕是比朕还乱。”
夜锁深宫,韩水孤身一人,被无数眼睛盯着,进了暖鸾殿。宫女围拥御驾前,捏肩揉背,香炉熏紫烟。云冰真恼了,恼的是韩水静默如谜:“明面上争,好歹忠心为国,而你韩卿一言不发,避之不及,算什么?”
韩水平视前方,心平气和道:“阅天营之任职,事关云梦治军大计,臣不敢妄议,只望陛下用人不疑,从一而终。”云冰道:“当年之祸,如今之难,皆因你而起,再装糊涂今儿朕就毒了你。”韩水顿了顿道:“臣与齐将军有旧,当避嫌。”
“啪”一声,墨玉鹊石地上碎了数瓣白瓷,羹汁滚滚冒气。韩水一惊,抬眸道:“陛下……”云冰指尖尚淌着血,道:“你可知这什么药?”韩水不解,只伏地请罪。云冰忍痛道:“明明是系铃人,却摆冷脸给谁看,等朕来请么?”
韩水道:“陛下万没有屈尊的道理,臣明白,臣去请齐将军入朝。”云冰屏退左右,眸中莹泪闪烁:“是黑是白,朕要听韩卿自己说。”韩水心下一酸:“臣,谢陛下隆恩。”小腹隐隐作痛,云冰欲言又止,只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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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明媚,沉香布坊生意兴隆。陈老板咧嘴一笑:“大人一个人来?”韩水立马回头望了望,又缩回黑衣斗篷中,悄声道:“当下兴什么样式的衣裳?我一人穿。”
陈力笑道:“早说,这儿正有一件南国瑶池的暗纹云丝袍,小的去取……”韩水一把拉回人,道:“此事机密,切莫叫人看见。”
影部庭院里刀光剑影,影卫正练武,冬青往齐府递信而归,交代道:“韩大人今日高兴,布坊之事,尔等不许妄议。”
景兰与半夏相视一笑:“不就想裁套新衣见齐将军么,无甚可议。”待韩水回来,人人各司其职,影部一片“肃然”。
合上门扉,韩水径自换上新衣袍,轻手轻脚翻遍房中物,欲找一面镜。冬青在屋外默默等着,微微一咳。
这下屋内动静大了,韩水慌张打翻铜水盆,羞愤道:“何事?”冬青顿了顿:“大人您要不要紧,先让属下进屋。”
铜盆覆地,云丝袍尚滴水,韩水半湿着衣袖,开了门:“归魂簪他看了没,他认不认得我是谁?”冬青往木架取下纱巾,递去道:“皇城里如今谁不认得大人。先擦干罢,天寒。”
韩水道:“他既然认得……”冬青道:“齐将军亲自过目,并请大人于腊月初三光临齐府,原阅天营旧部皆会到场。”
这时,田胥闻讯进门来,乐呵道:“大人着此新衣,飘逸俊气,玉树临风,好看。”韩水立时脱了,干脆利落。
冬青不动声色,将房内狼藉收拾齐整。
田胥笑容爽朗:“无非一口气,怕甚,属下替大人挡酒。”冬青瞪了一眼:“田大人,这酒恐怕你还真挡不了。”
韩水无言,望庭外,闹梅如雪,初暖六冬寒。
作者有话要说:
裁了一套新衣,不过没穿
轩辕将军——齐林
第16章 夜宴
六载惊魂梦,醉谑江山迟,腊月初三,天色微红,院子里,破晓一声鸡鸣。
床帏里,淡淡萦绕汾酒气息,一只细嫩的美人藕手,挂在男人半敞的结实胸膛之上。
侍寝那女子,笑意甜柔,而齐林宿醉未醒,侧了个身。
温柔乡,尽欢颜,正做着美梦,房门突然“砰”一声被人踹了开。齐林眼都未及睁开,一股冷风灌进了温暖被窝,激得他浑身哆嗦。
来者,原安南军主将,晋瑜。
“晋兄莫急,尚早,尚早。”齐林不失镇静地系上衣襟,“青…韩大人他晚间才到,该备好的都备好了。”
晋瑜握着剑的手一紧,指节都泛白:“齐林,不管你这些年如何醉生梦死,今日给我正经点儿,权当为阅天营。”齐林揉揉眼,打了个哈欠。
上晌,礼帖、席位、酒菜、舞乐一一制备齐全,下晌,十余名阅天营旧部到齐,饮茶聊天。
齐林在旁看着,埋怨道:“大早上把我叫起来,真是何苦……”众将纷笑,此间尽是出生入死的袍泽情意。
冬日天暗得早,傍晚时分,堂前那两盏浑圆的红灯笼渐渐亮出喜色。齐三来报,韩大人车架已从影部出发。晋瑜拍了拍齐林:“走,府门迎候。”
飞雪满天,寒煞人。晋瑜回头,替齐林正了正军袍,仍然放不下心:“我再问你一遍,所见者何人?”
齐林亦回头,望了望身后诸将,笑答:“齐某又不是三岁小孩,晋兄过了罢。”
晋瑜眉间一皱,齐林赶忙接道:“影部总旗韩水,官居一品,御前红人,满朝上下唯一愿意赏脸光临齐府的权臣……”
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近,齐林的掌心越掐越紧。晋瑜叹口气:“难为你了。”
四匹白马,拉着椿木香轩,停在府门之前。韩水下车,着一身漆黑精绣影服,气度雍容。他的身后,是冬青、田胥等五六位旗影,个个练达精明。
齐林怔住,忘记行礼。
晋瑜暗中踩了他一脚,上前迎道:“大人踏雪而来,辛苦了。”韩水笑道:“齐府酒香,不怕辛苦。”
正进门,齐林咬咬牙,回过身追去,一把抓住了韩水大人衣袖之下那只手。
韩水皱了皱眉,想挣开,齐林却戏谑一笑,握得更紧:“大人素来怕冷,怎么今日酒还没喝,倒先汗湿了手?”晋瑜又踩了齐林一脚。
说笑过后,入席,绫罗绸缎翩跹涌来,每桌拥阴阳两色侍,八斗酒。晋瑜笑道:“今日特请失音坊琴师,煌月坊舞姬,请韩大人赏。”
自然是觥筹交错,谈风月,一桌一故事,再加上田老旗久在临安,本就认识些朋友,场面一度热闹欢快。
三巡之后,齐林侧过身,对晋瑜道:“韩大人今日心情不错,我想多敬他几杯,晋兄看妥不妥。”一听口气,晋瑜便知大事不妙。
按云梦朝宴墨规,以下敬上,三一兑。齐林虽有赤霄之名,实则无权,顶多与兵部侍郎同级,算从三品。
这就意味着,按官场规矩,齐林若是要敬韩大人一杯,先得自饮九盏。
却见齐林端起酒杯,走到韩水桌旁,抖了抖衣袍坐下,笑道:“大人,军中谈交情有个习惯,得讲故事。有几个故事,喝几杯酒。”
那一刻,雪絮凝止,烛火静铸。
韩水不语,眸中温润。
“将军恕罪,韩大人他饮不得汾酒。”田胥咧嘴笑道,“您要听故事可以,只是这酒,容在下代为效劳。”
“饮不得酒?”齐林把杯盏往韩水面前一放,“南池道,百蜜汾酒,加三勺清香露,热七分,齐某没记错的话,大人就喜欢这个。”
韩水未答,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摩挲。冬青:“即便如此,将军也该先过几个兄弟才是。”
美人斟酒,酒如泉,流落燕鱼樽,香满堂。齐林不怯,应了好,当真就一杯一杯招呼。
古琴曲,坊间俗乐《红烛女》,水袖姬,空舞绫罗。斗过那排酒保,齐林晃到韩水眼前,面不改色,音不颤:“韩大人,齐某斗胆,再敬您三杯。”
韩水斯文地放下细箸,叹了口气:“将军既然有此番诚意,为何不上朝言政?”语气之镇静,叫齐林恍然一醒。
言及要害处,晋瑜退去舞乐,想要提出重建阅天营之事。却见韩水什么也没说,端起桌前酒盏,一饮而尽。
“大人,这不合规矩……”田胥皱眉,赶紧凑上去劝阻。冬青一把将其拦住。田胥骂道:“你拽着我干嘛。”冬青:“给大人斟酒。”
汾酒虽甜,浇灌之下却是腥辣无比。韩水一口气喝完六杯,呛得满面绯红。齐林笑了笑,不嫌事大,一字一顿道:“味道如何?”
韩水掏出素帕,擦了擦唇角,然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避之不答。堂上,明烛闪动,晋瑜瞥了齐林一眼,躬身秉袖,向影部请罪。
醉意很快翻涌上来,韩水望着众位将军,有些头晕。他从来话不多,却突然就湿了眼眶。
“那时年少无知,贪慕虚荣,对不住齐将军,对不住银州数万苍生,该死,该千刀万剐而死。”
“之所以苟活至今日,只因于荇州蒙新皇恩德,望余生所为,能弥补当年罪孽之万一。”
“而今,方党大势已去,朝纲重振,众将军若仍因旧怨而弃前程,弃我云梦河山,那韩某今夜便以死谢罪。”
这番话,憋了六年,倾吐之时,却是醉意迷离,口齿难清。
而后,韩水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再无力支撑,昏了过去。
梦回水台鬮夜,月色姣好,那一双星眸漆黑柔亮,摄尽魂魄,惹情钟。尽管他次次进出如刀割,终不忍相诉,只媚笑迎合,换得“妖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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