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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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林皱眉,隔着一湖秋池,对亭上青衣喊道:“不就是娶房女人么,星灯节放灯时也不见你如此介意。”
韩水醉着酒,面容上那抹桃红,是白月之下唯一颜色。齐林叹了口气,字字认真:“要是当真介意,我可以等你愿意了再娶亲。”
韩水笑了笑:“你这平南候都封了,岂有不娶的道理。罢了罢了。”他不知是谁给女帝出的这联姻主意,他只知道,自古英雄配美人,能迎娶公主,是身为男儿毕生之豪情与荣耀。
阳月,韩大人终于上朝了。云冰望了望满廷臣工,笑道:“韩大人一来,格外热闹,大家的气色都不同以往。”韩水躬身请罪。云冰道:“韩大人,真想明白了?”韩水道:“明白了。”
月明星稀的一个夜,紫玉宫中兰帘飘舞,宫女们秉琉璃灯跟在公主身后,若一群仙蛾随花飞。而云瑶体态轻盈,追着一只雪貂,笑得花枝乱颤。
云冰驾到,见此情景也被逗乐了:“小妹真顽皮。”云瑶这才安分,行礼道:“臣妹失仪,臣妹见过皇上。”
两姐妹自小感情和睦,云冰去西陵道时,云瑶两束牛角辫,尚未来红。而今,云冰登基为皇,云瑶出挑成了江山美人,万家痴求。
相步于廊下,云瑶亲昵地挽着皇姐,垂眉问道:“齐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要是欺负我怎么办?”云冰道:“你这么个古灵精怪的人儿,什么妖魔鬼怪降伏不了,朕才懒得管。”
云瑶装个可怜模样,又哪是真不懂得成全自己的道理。闻言,她只微微一笑:“皇上放心,臣妹定把齐将军看得死死的,叫他难逃掌心。”云冰道:“朕只是想给你寻个配得上的,你倒想到九霄云外去了。”
金年在一旁跟着侍候,偷偷掩袖笑了笑。宫里谁又不知,云瑶打小就仰慕齐将军,都不知私底下乔装成平民女子跑出去几回了。
女帝用权,不强人所难,只成人之美。
次日,御花园里,萧国舅几个外戚陪着太后萧氏赏花游水,说起齐将军与公主的这桩婚事,欢欢喜喜。
“齐林年少英雄,战功赫赫,配是配得上的。”萧氏道,“可哀家听闻,自发妻南玉去世后,此人耽于男色,并未有过续弦之意。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萧煜笑道:“那是因为齐将军没尝过小公主的滋味。”萧氏皱了皱眉:“二弟休得胡言。”萧煜道:“太后放心,此事包在臣弟身上,绝对合规合矩。”
说来也怪,本是云氏宗室之事,云安不理不睬,倒是萧国舅,四处打听,两头做媒,殷勤得紧。
皇宫里那一套还没开办,暗地里照着民俗先来一遍。萧煜偷偷摸摸讨到双方的生辰八字,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叫来林昀,详作参解。
林昀眯了眯眼:“这八字,犯冲,冲着了影部,大凶之兆。”萧煜道:“嫁公主还不是你出的鬼主意。”林昀笑道:“不过是一句酒后戏言,国舅爷当真,皇上竟也当真了。”
风吹烛火,一晃,那摆着八字竹简的案前,不知飘过几缕岁月人心。萧煜道:“溯水难行舟,逆势不可争,昔时,大人劝言暂避韩齐二人锋芒,老夫铭记在心。”林昀点了点头。萧煜佯作惶然:“现如今?”
林昀素扇轻摇,悠然道:“现如今,活生生在韩大人与齐将军之间插一根针,这种事,只有国舅爷能做。”萧煜脸一沉:“老夫……”林昀笑着止住了话:“别,林某人就是玩笑,此事在天。”
朝上的风声,没隔几日便四散出来,都说,一开春就册公主纳吉,齐林要当驸马爷了。
尚书省东西两堂六部的官儿,大老远地看见齐林,一个个拱手作揖,招呼得比谁都热情:“恭喜恭喜!”
齐林如沐春风,一副受之无愧的潇洒模样,笑吟吟地路过各司:“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安之若素地在公案前坐下,照常办事。
近段来,军报频传,北境狄戎不除,必成大患。齐林召来下属,吩咐道:“准备一下,咱们开春出征。”晋瑜一愣:“你不是要娶亲么。”齐林似是玩笑道:“那就先缓一缓这门亲事,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写韩水闹姓子的时候,挺心疼的。
第31章 太傅
腊月十五,夜晴朗,月正圆。楚容自南门入宫,在御书房前等候已将近一个时辰。每回奉诏入宫,他都来得奇早。
不巧的是,女帝政务繁忙,心上之思虑如锦江流水,从不因什么人等得久了,就早宣一刻。如此,金年很是为难,只好回回都在殿外陪着各位大人说话。
寒暄起家长里短,金年关切道:“楚大人为国日夜CAO劳,既要总理各处奏折,又要草拟旨意文书,再加上还要管着书院里那些个文事,着实不易。”楚容道:“公公年事已高,还要伺候陛下,照应皇宫,才是真辛苦。”
楚容从不涉朝堂之争,安于笔杆子俸禄,勤勤恳恳。金年八面玲珑,到处都笑嘻嘻的,一团和气。日子久了,两个既聪明又老实的人总碰面,倒是也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情谊来。
今夜,云冰并未让楚容等候太久,准着时辰宣了进殿。殿内烤着兽金炭火,暖烘烘的,不再有蟾铃之声。楚容行过礼,开始奏报朝中各项事务,如行云流水,半点差错没有。
云冰点点头,笑着问了一句:“楚卿久等了,外头风大不大?身子冻坏了罢。”楚容抬眸,有一丝讶异,忘了该如何回话。
女帝从不胡乱嘘寒问暖,这一问,保准就没什么好事。传闻,女帝占星台问韩大人要什么赏赐,回头就把公主嫁给了齐林;传闻,女帝临雨阁问云宗伯身体是否安康,隔日便给他老人家扣上了一顶觊觎皇位的名声;传闻……
接着,金年亲自端来了一壶金姜暖茶,笑眯眯道:“九界特供的百年老姜,都快成精了,才泡的茶。陛下关爱大人,大人请用。”
楚容行叩拜之礼,接过冒着热气的杯盏,握在手中不敢入口。云冰笑道:“果然骗不了卿,朕确实,有事相求。”
皇长子云翎年近五周,生得好一副俊秀模样,惹人疼爱。宫里宫外,已经没有多少人计较其生父何人,就连宗伯云安都听之任之,不再纠缠了。奈何,小皇子日渐懂事,缺了父亲,总就爱问爱想。
楚容听完这一番原委,平静道:“照例,韩大人隔月进宫陪一顿膳,无甚不妥。皇子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云冰叹了口气:“楚卿不知,朕正是怕他明白得太早了。”
云翎的心思,远比同龄的几个陪读公子复杂细腻,甚至显出一二分阴毒来。前阵子,太傅查棋艺,为争夺头名,他暗里私许好处给另几位公子,还诬告不从者,迫使其降。
楚容抿了一口热辣姜茶,试探道:“陛下是觉着,皇子的姓子像韩大人?”云冰点了点头。楚容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便过问。”
语气之冰冷,激得云冰眉间一皱,放下了手中奏折:“楚卿,这话要换做别人说,早被朕了断了。”果真是什么人什么种,楚容暗自好笑:“陛下素来器重韩大人,皇子像他,情理中事,未尝不可。”
逢此情景,云冰总觉着自己养了一帮乱臣贼子,没一个省心省油,恨得她牙痒得都快碎了。看来姜茶上火,果真不妥,云冰深吸了一口气,忍了:“朕想着给翎儿换一个太傅,就由楚卿你来举荐。”楚容道:“臣立刻去物色人选,不日便会上书呈奏。”
云冰一笑:“问你个人,还要堂而皇之地上一道奏疏?”楚容抬眸道:“正人心,除邪佞。”皇椅之上一人心,千家揣摩万人听,明明满室暖气,云冰却冷飕飕地,颤了一下:“楚卿……”楚容心神已定,安稳地饮完姜茶,回道:“赴汤蹈火之言,臣不说了,陛下知臣。”
这月,无雪,北风干冽得很。巍峨的皇宫城墙立于面前,抬眼望不见顶阁,左右望不见尽头,只见一壁朱红,渐渐隐没于寒雾。
韩水的车架刚停,人还没露面,那群小太监眼毒,互相提醒道:“韩大人来了,可别忘金公公怎么吩咐的。”待韩水步至宫门之前,两边侍卫将刀戟一叉,拦住了路。
年纪稍长的一位太监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陛下口谕,影部总旗韩水从今往后不必再例行进宫陪皇长子用膳。”韩水一怔,不闹也不叫,行礼道:“臣遵旨。”
半句不多说,韩水坐上马车走了,倒也不觉得这鼻子灰碰得有多疼。他把帐帘掀起,望着渐远的森严宫墙,惶然一笑。他到底,不配为人父。
不光如此,三日之后,御史台递上一道折子,弹劾太傅纵容皇长子云翎使女干耍诈,有失师德,同日,中书令楚容附此议,举荐南平为新太傅之人选。
南平千里迢迢从深山老林而来,住进万家灯火的临安城,住进了一间金笼子。楚容这回是伯乐,诚心迎太傅,把官宅仆从全都安置得齐齐整整,而南老拄着拐杖,拍着南平的肩膀,笑道:“大隐隐于朝,你这是换了个地儿陪老夫煮酒哇。”
一个教书的太傅,算不得朝堂之争,没惊起几只鸥鹭。雨花阁,韩水拢一袭白狐袄,手里捧着暖炉,悠然听头牌小倌秋半弹新曲——《风筝误》。虽是隆冬之际,但房内暖如初夏,那雕花雅桌之上,竟还冰镇一壶陈年佳酿。
侍童将佳酿斟进两盏玉珀杯中,林昀先端来饮了一口,笑道:“天下南姓不多,这个南平,想来是南正大人的某家亲戚罢?”韩水道:“是一房隐居山泉的堂亲。”林昀摇了摇羽扇,笑道:“太傅,又是个一品……”话说一半,进门而来一位俊俏公子,噎着了林大人。
又是泽霏。泽霏师从叶飞,但凡遇着官场上的局,必搅,且搅得越混越好,鱼多。入座后,泽霏优雅地给自个儿分一杯酒,然后没收了林大人的羽扇:“天冷,大人小心着凉,没看韩大人还捧着手炉么。”
林昀摇了摇头,接着道:“一口气摆上两个一品瓷娃娃,皇上这是决心要在朝堂上开瓷器铺了。”韩水笑了笑,揶揄道:“如是,翎儿将来也得出落成瓷器,还是个极品,金光闪闪的。”
刚从云瑶那罐子酸醋里爬出来,又突然被太傅之事插上一曲,韩水大人近日之郁闷,可想而知。林昀手里缺了扇子,不会说话了。
倒是泽霏伶俐,插了一句道:“若真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瓷器,吃穿不愁,人事无忧,那可是上辈子积下的福气。”韩水会心一笑:“泽霏,胆子真大。”
一曲《风筝误》,话尽相思情愁,归江雨成盆。韩水望向窗轩外,眸间微湿。官场不过利友,无知交,雨花不过戏友,薄情寡义,就连影部里最熟悉的那几个属下,都被他以官职之疏拒之千里之外。
他的心,不甘服输,无畏下场,可他的魂,却如孤月,倍感寂寞。
自南平新任太傅以来,韩水三番经过平南侯府,三番未敢逗留。他怕的不是自己,他怕连累齐林。皇权在上,开春齐林就要娶公主,他这“男妻”再不走,就不仅仅是给云翎换个太傅的事了。
韩水战战兢兢,为了齐林活成了一只缩头乌龟,躲着不见人了。齐林心粗,没当回事,恰巧有一次碰着林昀,就随姓问道:“韩大人前阵子还和你出去吃花酒不是?”林昀笑道:“那都半月前的事了,韩大人最近……”他想了想,道:“在冬眠。”齐林戏谑一笑,似懂非懂。
好容易熬过年底,仍然不见皇宫里册公主纳吉的动静,韩水真就眠出病来了。他染了风寒,烧得吓人,却称不得病。他曾当着满朝臣子的面,回过皇上的话,说他明白了,哪里又还敢摆什么姿态。
朔望两朝自然不必说,常朝亦不能马虎。二十这日,韩大人拖着昏沉沉还发烫的身子,五更天就同群臣一起,守在了景桓大殿的门口。
心细眼利的人,很快就看出端倪,虚寒又温暖的,齐林也特地往前挤了挤,凑到韩水身边,问道:“大人今日这气色,是冲了哪颗煞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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