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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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林皱眉,无赖道:“大人行行好,齐某上有老下有小……”韩水:“齐林!”又要咳嗽,却听齐林终于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好。”
草民齐林遇刺,兆尹府、刑部、大理寺乃至三省六部,互相推诿,无一人过问。唯有影部,逆天查案,案子越烫手,查得越来劲。
一月之后,田胥回影部,天南地北说起故事,如何追踪,如何认人,如何辗转,如何颠覆……苏木淡淡插了一句:“又不是你查到的。”田胥心里很痒:“你就让我把故事说完。”
自从被调去户部任侍郎,田胥难得有机会回来看看韩大人,逢着机会自然要表现一番。韩水不动声色,指尖摩挲桌案,耐着姓子听。
半个时辰内,田胥攀扯一大把云氏皇族,终于困乏,交代道:“皇室宗伯,西邕王云安。”
韩水平静地应了一声,只抬头问苏木道:“谁查的案子?”答曰:“天皓。”韩水眉毛一扬,倒是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天皓年方十六,孤身闯江湖,奔走四境似鱼游沧海,仅用一月时间,便将刺客连人带赃缉拿到案。这黝黑皮肤的小伙子,是个人才。
影阁,摘月台,韩水不见刺客,不阅罪证,叫来了天皓。天皓个子瘦高,着一身漆黑影服,动作迅捷,十二分精干模样。
田胥哈哈一笑:“这哪里是鱼游沧海,分明是泥鳅游水田……”天皓抬了抬眼,握紧腰间的牙嗤短匕。他用过无数种兵器,唯这柄匕首时刻不离身。
韩水道:“立了大功,想要何赏?”天皓:“属下斗胆,请往阅天营,参军。”他的嗓音,低沉有力,早失了孩童的稚嫩。
韩水背过身又咳了一阵,喝口茶,道:“朝廷新政,与民休息,阅天营及各地军府都正裁兵减员,你去了,没有前程,是屈才。”天皓抬眸:“属下欲灭九界!”
苏木懂得揣测,以教头身份劝道:“阿皓,大人这是栽培你,切莫辜负。”天皓低头,回得干脆:“既如此,天皓听师父的。”
韩水笑了笑,转头问:“老旗交友甚广,可知宫中羽林军缺人否?”田胥道:“他们不收娃娃。”苏木剜了一眼。田胥:“若是硬要塞人,骗他们说十八就好了。”
月内,影部把天皓送入羽林军,任职郎将。至于西邕王爷行刺之事,韩水缄口不提,没有追究。
他不会为了一个草民为难天子。
皇宫三重殿,月下披毯。羽林尖刀,阵列于通天廊柱下,寒光闪闪。第一次当职,天皓就有幸目睹了天颜。
云冰披着樱草轻纱,赤脚奔徙于冰凉黑晶石地面上,身后一群宫女太监大汗淋漓地跟着。宫里一人时,她素来是放旷的。
“你就是新来的小郎将?”云冰停下脚步,指尖轻轻弹了一下他手中紧握的长/枪,“果然是,年轻有为。”众人跪地行礼,不知圣意为何。
夜半,龙榻,暖帐晶烛。云冰举酒一樽,偎在景安公子的怀中,淡淡道:“郎将,职级不大,却能每日每夜在朕面前晃悠。”
景安温柔道:“韩大人惦记着陛下呢。”云冰回眸,剥下英俊男子的衣裳,如赏玉器一般:“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替他传话,非得气死不可。”景安一惊。
云冰饮酒作乐,旁若无人:“韩大人千挑万选,偏偏选了一条黑泥鳅来给朕保驾护航,为的什么?”
“他就是要让朕知道,影部一旦把刺杀齐林的元凶捅出来,朕就里外不是人了。”
“他不会为难朕,但他要朕时时刻刻都记住他的恩情,他在逼朕,立云翎为储君。”
景安跪伏于地,瑟瑟发抖。云冰笑道:“你又是怎么回事,跟了朕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
富贵圆满,只得其一,景安满脑子都是韩大人当年端来的落玉汤,泪潸然。
韩水和景安一样,下九流出身,儿时吃尽人间苦。是故,一旦风雨里出了头,就难免被世俗喂荤腥。
前不久,工部尚书于贤在宁国街辟出百里空地,为影部总旗韩大人新修了一座豪华的五进府邸。韩水听闻,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将此府邸充作避洪安民之所。
女帝想一想,虽说册立东宫不急,但也不能亏待了替她遮风挡雨这么多年的臣子。于是,她很是贴心地下了一道旨意,令韩大人搬到安民居里避洪。
百官连连称是,唯有南老,咬牙切齿参了一状,道:“临安旱地,百年来何时闹过洪涝?!”奈何,韩大人还是一本正经地置备起搬迁事宜。
乔迁之喜,原在涂月初九,因莫名之缘由,推迟待定。韩大人每天都要问一遍,草民齐林的伤势如何,却惊闻,齐林带着伤,逃走了,无影无踪了。
盼了好阵子,韩大人心酸笑道:“他不想来,那便算了,总不能叫大家都等他。”然后,随意指一个日子,由着底下人CAO持。
满朝官员不明其就,以为是大人嫌收的礼少,而照大人原话说,自己已经做了世人口中的婊/子,总不能更上一层楼,被说成是婊/子还要立牌坊。
廿九这夜,韩水拒一切来宾,请昔日的几个属下到府,把酒话天明。紫兰苑,桌案齐放,月下情恣。在座者,刑部尚书冬青、户部侍郎田胥、兵部侍郎景兰、中书省给事中泽漆。桃李满天下。
倒也不是没有混得惨的。草民半夏闷闷喝着酒,半天方吐出一句:“影卫干政,世风日下。”
韩水笑了笑:“牺牲你一个,成全千万家,有何不好?”半夏横眉,拍案而起:“韩水,今儿没外人,你敢不敢醉一回?”
半个时辰后,韩水被这帮昔日属下趁火打劫,灌得意乱神迷。他举起酒樽,衣袖若清水般流淌而下,那支白净结实的小臂,露在月色中。
众人望着,心酥如夏雪。半夏趁醉对冬青使了个眼色:“快快,送礼送礼。”
田老旗噗一口喷了酒,哈哈大笑。苏木瞥了眼:“大人莫怪,这是他们整的,和我无关。”
几个人围着,递上一只翡翠盒子。韩水头昏眼花,脸有点儿红。他慢吞吞地解扣开盒,怔愣了半天。这物件,玲珑剔透,光洁无暇,映月藏星。
都说,影阁出来的人,个个精于察言观色,投其所好。与外人谈时,他们说韩大人喜欢古琴,喜欢名剑,言辞凿凿。暗里合计后,他们访遍临安翡翠屋,送了韩大人一支玉势。
玉势,女子自亵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玉势将来会在某个场合很是尴尬地出现。
第47章 翰林
两百年来,影卫干政之风虽盛,却还没哪个总旗敢搬离影阁,在天子脚下新劈府邸。而今,韩大人奉上谕,不仅这么做了,还在乔迁之日,把满朝桃李聚在一起,纵酒乱姓。
乱姓与否,坊间各有说法,只是那翡翠玉势,成了一段风流故事——韩大人断袖之癖,面容近妖,言谈若戏,媚了天,饮人间精血。
因此,临安城柳色生娇,男风极盛。
林昀望着眼前狭长的苏绣小盒,抬了抬眉毛:“常明,这不会也是翡翠屋里浣来的宝贝罢?”常明弯腰作揖:“不敢,不敢,此为元旦诗会的简章。”林昀吁了口气:“你这歪才,指不定哪天吓死本官。”
常明,常州人,天凊八年科考状元出身,现翰林学士。其祖上十二代常汲,官至左丞,是摄政天下的厉害角色。
可叹,伴君如伴虎,官道沉浮若梦,待到常明呱呱坠地,常家家道中落,已经穷得没米下灶。常明寒窗苦读十载,落第三次,终被选为乡贡,入京赶考。
鲤鱼跃龙门指日可待,却不料,临安会试,他又落了榜。那日,梅雨凄凄,白面书生独行于长乐街上,忽觉头顶笼上一片阴影,雨停了。
仰头张望,赫然一座六角高阁。行人奚落道:“天下之大,什么路不能走,公子若得韩大人赏识,必平步青云。”常明淡淡一笑:“常某将来,非拆了这影阁不可。”
苦学无用,还得求人。常明放下了手中书卷,背负古琴,扣动林府大门。是日,芙蓉池畔,青柳岸,林昀一笑,那双狭长凤眼里映着波光:“绿水清心,绝世名琴,你是何人,竟敢拿此琴与韩大人论真假?”
常明先行揖礼,而后将素白衣袖一卷。只见他干净的小臂上,刻有两横一竖的骇人疮疤,与他那斯文模样毫不相称。林昀凝神望着那印记,素扇顿止。
“天平早年,五王夺嫡,绿水清心由祖父带出东宫。”常明道,“祖父路遭影部伏击,死于总旗辰凌箭下,这架琴,便留在家父手中。”
两横一竖,为士。林昀沉吟良久,叹了口气:“你是常家人?”常明点头,目光刚毅:“常某今生,愿在林府麾下,助大人圆清明之梦。”
林昀失神一笑:“本官何苦?”常明:“林氏先祖,文治天下,受害于紫珺,落魄西境。及至令堂,回京为官,再度死于辰凌一杯毒酒。”
夏风吹乱满池芙蓉,亭下蝉鸣聒噪。林昀淡淡道:“往事不必重提。”常明目光如炬:“十年前,大人劝皇上把影部交给了一个雨花妓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梦圆清明。”
世代风云,诡谲染血。常明入林府为幕僚,拜了两年客卿,终于在天凊八年高中状元,入仕为官。
回过神时,二人正坐在初遇之湖畔,仍是荷月。常明一身学士青服,主持元旦诗会已有两年。
“国家新政,四海归心,元旦诗会,请南方五国各派王公使节,共襄盛世……”林昀阅简章,身上丝绸衣袂随风轻动,流波似的。
“皇上初立之时,为掌控朝野、外征敌国,重用影卫是情理中事。而今,天下大定,国恨已雪,君不信臣,以影监之,非待臣之道。”常明道,“元旦诗会,劝陛下废退影部,正是火候。”
林昀笑了笑:“此事,不能急。你信不信,以韩大人之才学,莫说策论,就是诗词歌赋都能淹了你这学士。”
常明了然,道:“无妨,先让翰林和书院把火烧起来,烧肥了地,大人再种草。”林昀收扇留琴,笑而不语,又作它乐。
元旦诗会,国家盛典,年中开始筹备。皇帝为显爱民之心,大布求贤令于天下,世人称此门道为:小科举
小科举拔的皆为异才,其中不乏德才兼备之清流,却也常见鸡鸣狗盗之歹徒。云梦国风开化,可见一斑。
今年盛世如此,翰林院及礼部寻了一个良机,绕开影部,于御前进言,将求贤范围扩大至九界及南边五国,使闭潭变成活水。帝深以为然,准之。
却不料,仅仅一月后,御史台上书弹劾翰林院掌院学士,影卫介入查案,在老学士的府中挖出了一只犯了皇室忌讳的赤炎金猊兽。
是日,韩府青竹堂,数位儒生正论礼讲义,寻孔孟之道,其声斐然。韩水半依在玉榻上,隔着一卷竹帘,韬光养晦。
蝉鸣不绝,管家才走几步,闷得满脸是汗,却见韩水静如处子,浑身是冰寒之气。
“大人,那老学士之子,堂下候半晌了,也不避让,怕是要害暑气。”管家垂眉道。韩水懒懒地拨了拨茶盖:“那就让他进来罢。”
后生来时,青竹堂肃然无声,韩水笑了笑:“几位先生勿虑,论你们的礼,无妨。”后生挺直腰板,冷哼道:“狗官,还我父清白。”
韩水:“汝父私藏国器,为长不尊,其心可诛。”后生:“信口雌黄!”韩水叹气:“公子可是晒晕了不成。”
这时,前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传报,是老学士夫人亲临。夫人一袭墨锦,额间布着细密汗珠,却是谈吐得体,气质如兰。
“韩大人,犬子尚小,不知事,多有得罪。”夫人行礼道,“妇愚钝,还请大人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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