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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青山+番外 作者: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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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强强

  韩水面色温和,指尖在弦上一挑,正是羽音:“第三礼,便是公主方才要的,这具皮囊。”
  好一出戏,精彩绝伦。云冰抿下酒,问道:“韩公子不提齐将军?”韩水波澜不惊道:“那是孽缘,不提也罢。”云冰拈花一笑,凑近他的脸,悄声试探道:“公子可有想过,或许当年银州之乱,并非全是方党之过。”
  韩水怔住,他揣摩着话里的意思,很快明白过来。当年,齐林手握重兵,又盛宠方党手下的雨花妓子,对青阳党而言并非善事,是故那县令打死三口人,定是另有蹊跷。明白之后,是翻江倒海之痛,原来,似齐林这般桀骜,任哪朝都是罪过。
  棋局已开,不由人怨,韩水强作镇静道:“若真如此,是公主英明神断。”世上无巧合。韩水知自己身后没有退路,只有赢取公主之信任,方能搅弄风云,救齐林。
  乘船渡江,韩水衣冠楚楚再至临安。可叹那风月场上后浪滚滚,如今竟没有几人记得他当年模样。与他同一批训练的艺倌,大多在城中各处谋了小差,这便是男倌比起女妓的妙处:早年,被作为礼物赠予主家,打探消息,年纪大了,凭多年恩情,还能谋到一官半职,仍有价值。
  斯文如碧树,在施墨安排下顺理成章做了书吏。见面时,他打量着韩水,踌躇半天,不敢相认,末了方是慨然一笑。
  叙完旧时友情,韩水阐明来意。一则,他想拿到礼部今年科举殿试的内定名录,二则,他要知道户部正在制定的新修税制。碧树身在礼部尚书施墨府上,为人又善良周道,与各家公子处的都不错,弄到消息不难。可难就难在,人心叵测。
  碧树蹙眉道:“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还要冲虎口里扑?”韩水反问:“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做笼中鸟,囚中兽?”话是重了,可碧树确曾说过向往自由,就在这鸣鸾溪边。良久,碧树道:“若为扳倒方党,我可以助你,可你也要应我一事。”
  问是何事,碧树道:“党争无情人有情。你算计谁都行,决不能算计叶管司。”韩水点了点头,郑重其事。
  三月,眼看殿试在即,方家几位暗榜提名的贵公子却相继在紧要关头被揪出黑账。方大人打过招呼,压下事态,便不察有他,毕竟树大招风,连年找茬告状的多了去,从来也没掀起过惊涛骇浪。可仔细一查,名录竟是从雨花阁漏出的,在彭大人眼中,这便是反了天。
  茶舍里,人还没坐稳,彭昊冷笑一声道:“皇城这天尚晴着呢,就有人首鼠两端,急着四处买伞了。”叶飞不卑不亢,结结实实挨下一顿臭骂,悻悻然回到阁中。
  阁中一小司愤懑不平道:“雨花阁什么地方,彭大人不是不知。恩客们嘴快起来,别说名录,就连天皇老子都敢数落,怎能全怪咱?”
  叶飞换下衣裳,想图个清静,可那小司仍不消停:“管司为方家倾尽心血,从无异心,今日,为何不辩白一二?”挨骂陪笑,三餐之惯,无所谓轻重,叶飞闭上房门,隔开聒噪,拨动屏风后一处玄关,进了密室。
  被揪出的黑账皆与雨花阁有关,而上书弹劾的官员又全是青阳一党,怪不得彭昊起疑。烛火之下,叶飞翻阅斑驳旧账,顺着线索,终于在瑶溪、碧树这几个人名旁边,看到了青颜之名。
  水台纱幔尽去,空映斜影一双。月下,叶飞两鬓微霜,请人看座,而韩水毕恭毕敬,唤了一声叶管司。
  早春寒,凝烟凝雪端上酒酿圆子,玲珑香甜。叶飞道:“二位侍童送还公子,任凭处置不过问。”韩水只挥手作罢,仍自称青颜:“教养之亲,救命之恩,永世难忘。”叶飞随姓笑道:“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谈不上恩情,倒是辜负。”
  寒暄过后,不说暗语,韩水开始谈论当下时局,将方党衰败之必然昭于堂前,条条切中厉害。叶飞放下手中青瓷碗,叹道:“叶某得方家抬举,断无相负的缘由。这些,公子知道。”韩水笑道:“怕是方家对管司早起疑心了。”
  叶飞面不改色:“那是拜公子所赐。”韩水一怔,狠下心:“纨绔子弟的殿试事小,可若户部新定税制不小心又从雨花阁中外流,彭大人问罪,管司还能担待得起么?”
  叶飞扬了扬眉毛:“公子是存心要和叶某对上了?”韩水道:“不允韩某之请,雨花阁永无宁日。”叶飞问:“真不怕我今晚就再让你跳一回锦江?”韩水铿锵道:“命本就是捡来的,不怕。”
  好个铁心搏命,叶飞淡淡一笑:“成。”韩水眨了眨眼,无法立信,叶飞却在炭火前烤着手,神色悠然道:“叶某不才,早生公子十八年,就当是倚老卖老,多言几句如何?”韩水鞠躬道:“管司请讲。”
  叶飞徐徐道来:“青阳公主精通权术,极擅用人,她身边那帮智囊,绝非你单枪匹马斗得过。现如今,你唯一的价值便是谙熟雨花阁内情,若叶某这儿如此轻易就能交代,岂不让你人前没了分量?再者,人家差你办事,绝非是信任于你。如叶某所料不假,你进皇城之后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替青阳公主盯着的。”韩水后脊寒凉,一时语塞。
  凝烟温酒,凝雪添碳,叶飞接着讲道:“事缓则圆,先不谈弃明投暗。往后,这雨花阁的消息,叶某给方大人打探,也给青阳公主送一份,公子看如何?”韩水缓过神道:“多谢管司。”
  品着酒香,二人皆沉默。韩水静下心,倒悟出另一番滋味——世上无巧合,叶飞之言,貌似拳拳为他考虑,实则难保只是想稳住事态,蒙混过关。
  思虑再三,韩水开了口:“能与方家共饮这雨花阁的消息海,自是好事,可韩某千里迢迢地来,总不能空手而归。”
  霜色渐笼,叶飞似是终于等到一场审判,声音变得沙哑:“说吧。”韩水道:“荇州虽遥,风光独好。闻管司的小儿子今年已满八岁,就让韩某带去游山玩水罢,也好叫青阳公主见一见管司之心诚。”
  叶飞手一僵,酒洒满地。凝雪忙上去搀扶,凝烟嗔道:“天下哪有这般恩将仇报之人!”韩水神色不改,手心却早已布满冷汗:“叶管司若不答应,大可绑了我,送与彭大人。”叶飞摇了摇头,叹道:“一生屈尊看颜色,未死不敢言清高。小儿就托付给公子了。”
  望着江心一叶扁舟缓缓远去,凝烟眼红红的,啜泣道:“管司就两个儿子,方大人扣了一个,他还要带走一个,真是好狠心!”凝雪亦愤懑不平:“今日允了他,怕日后更难做。倒不如告诉彭大人,斩草除根。”
  叶飞似醉非醉,叹了口气道:“你们当人家狠毒下作,却不知,他是在救雨花阁。”凝烟凝雪不解,叶飞便自顾自道:“方家势大而不知收敛,成王得宠却不思谋国,如此下去,江山易主是必然之事。青…韩水此来,急于立功不假,可说到底,是不忍雨花阁将来受覆巢之难。”
  作者有话要说:
  雨花阁叶老管司,一声低眉看颜色,未死不敢言清高。
 
第8章 青阳
  夜星未褪,余雾朦胧,还只是晨明时分。琉樱宫内,紫衫文吏匆匆穿过回廊,一路吩咐道:“今儿公主的行程,你等记好。晨时议州政,午入瑞廷寺,日昳议军制,夜宴来祥楼,晚间,听皇城风雨。”数青衫小吏紧跟其后,步履细碎。
  十二随父涉文事,十六进宫领文禄,四年杂活,三年青衫,算下来,楚容虽刚当上紫衫文吏,却已奉侍十年。文吏文吏,专替主家草拟文书,说好听点是近水楼台,其实就是笔杆奴才。
  楚家寒门,代代科考无望,楚老爹当年是被逼上梁山,才受了琉樱宫之禄。至于儿子楚容,虽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才,却心志不高,颇有些嫁鸡随鸡的味道。
  金莎暖帐空阁雨,蟾铃一声响,楚容正衣袍,入宫室。内帷里透出几抹阴柔人影,是云冰正梳妆。楚容将方才文案流利背来,一字不落,云冰隔着帷幔,照例回了一个“好”。
  楚容告退,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句问话:“老先生近日可好?”楚容驻足转身,回道:“家父采菊东篱,日子甚好。”
  云冰妆容毕,步出寝宫,笑道:“往后的公文,只要楚卿觉得妥当,给各处派去便是,不必详禀。”楚容闻言,皱了皱眉。云冰道:“楚老先生当值时,素来都是旨意未出而文书先拟,此非试探,你且放心。”楚容便谢恩而去。
  众青衫小吏皆在奔忙,却见一人仍立于堂前,楚容问:“何事不明?”小吏道:“公主听皇城风雨,是要去苏木乐坊见韩水罢。”楚容道:“成事于三月之内,携人质而归,韩水有功,一见何妨。”小吏上前道:“可他毕竟雨花阁出身,烙着方家印子,难保忠心。”
  楚容淡淡瞥了他一眼:“这话,是你说的,还是萧达大人说的?”小吏连忙回道:“属下胡言乱语,与萧大人无关。”楚容平和道:“这就对了。萧大人通情达理,绝不会过问此事。”
  寺里占卜,上上签,云冰欣然问:“卿可知所求何字?”楚容信手拈来一句:“西陵龙脉,腾跃东安。”云冰摇摇头。楚容又道:“凰飞于天,四海太平。”云冰仍不肯说。于是楚容不猜,请罪道:“臣下多言了。”
  云冰一笑,转念问道:“本公主今晚去苏木坊,各处可有不满?”楚容想了想道:“下臣放话试探,只有萧家的司江过问几句,林家不见动静。”云冰星眸一弯,又问:“那楚卿可有不满?”
  楚容避开自己,谏道:“殿下这么做,确实不合规矩。若新来的都靠弹《画江山》上位,西陵旧部谁能不眼红?何况东出在即,急需萧家之势,万不能因男色而误大局。”逢此情景,云冰是又爱又恨,言道:“卿真是多言了。”楚容再次请罪。
  云冰未去苏木坊,倒是喝了彻夜的酒。是日,她以地方封主之名,请荇州知府萧达、西林府尹林环二位官爷至四季坊,共听韩水谈皇城风雨。
  萧达以公事繁忙推脱,只派了府中长史前来,而林环倒不计较,爽朗赴约。楚容拿出三坛桂酒,对几位贵客道:“此酒是公主初至西陵道时亲手所酿,萧大人今日不来,可惜了。”萧府长史拱手道:“公主美意,在下替萧大人谢过了。”
  侍者清一色白衫,衬得所端的九盏琉璃杯具炫彩夺目,细看之下,杯身有纹,绘的是皇城气象。长史眼前一亮,林环目不转睛。唏嘘之间,楚容接过侍者手中玉盘,至末席,请韩水选杯。
  韩水故作慌张,推辞道:“这等稀罕宝贝,在下不识,要选哪个才好?”云冰笑而不语。长史道:“此乃九天揽月连环杯,皇家宴席才用。韩公子出身末流,没见过也是常事。”
  无奈之下,韩水随手选了绘有秦湘楼的那只杯子,而长史与林环皆是一惊。秦湘楼,云梦十三朝所建,是昔时女皇云珊招贤纳士之风月所,后世寓意新人新贵。韩水此举,似不经心,却正合礼数套路,长史与林环顿无轻慢之意,闭上了嘴巴。
  只是,这一闭便是金口再难开。韩水领叶小公子见了人,又仔细分析皇城局势,二人皆神情淡漠,满脸挂四个大字:这要你说。韩水却装作不知,向云冰谏言道:“若要倒方,还看银州。”
  云冰道:“银州之乱已过去四年,物是人非。”韩水道:“只揭贪墨之罪,自然是不了了之,可有一条,他们躲不过去,那便是私通敌国。”
  长史一声笑:“事事皆知,三只眼睛,韩公子真乃神人也。”韩水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好比彭昊府上,就有数颗九界国涔海的夜明珠,是他们私用国库之财笼络九界皇室的信物。”
  长史道:“公子可有证据?”韩水回:“韩某昔日做林府娈童,得过一颗。”长史掩袖,别过脸道:“大雅之堂,公子有脸提,我等不敢听。”
  云冰端起酒笑道:“但说无妨,本公主听。”韩水环视众人,声色不变:“眼下之计,仍从金溪城太守之死查起,暗中换个思路,把火烧到九界,如此一来,户部的账就不得不算,届时即便方拓不倒,也要折掉彭昊这支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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