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宝 作者:风烟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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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听你的故事”叶成用的是肯定句。
长清想了想,觉得也没什麽。和陌生人敞开心扉,当真不那麽难。
“想听?想听我就说一段。”
叶成正准备静听他说话的时候,长清笑问,“你想听哪一段?”
“什麽让你记的最深,就听什麽。”
这可真难到长清了。他什麽都记得深,什麽也都不愿记深。
记忆实在是个让人很累的东西。
要走长路的人,谁会扛著重行李一步三回头的出门呢?
“没有?”叶成眯眼,有些不信。
“你是不是经常这麽讨人的故事听?”
“不是。我极少这样。”
“那为什麽……?”
长清觉得自己只是个极普通的人呢,又怎能轻易勾起别人的好奇。
“随兴问问,在想什麽?”
叶成怎麽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羞赧呢?
长清看著面前的水杯,目光稍稍停了那麽一下。
“在想记忆里的一杯水。”
“一杯水?”
长清点了点头,指著面前的水杯,里面的冰块正在缓缓融化。
“你看,这冰的形状好看麽?”
奇异古怪的样子,叶成实在看不出哪里好看。
长清见他微微皱眉,便知他不解自己,笑笑道:“若真能看冰块融成了一颗心的样子,便是好看了。”
“你见过?”叶成不信。
“当然。”
叶成问:“方才就在想这个?”
“怎麽,在想一杯水不好玩麽?”
长清答非所问的逗他,将那冰水缓缓咽了下去。
叶成看著他的样子,心中不知怎麽的,也觉得到有几分宁和的感觉。
人的气场果真不一样的。
窗外开始飘雪了,混在雨滴之中,若是想肆意飞扬也纵有几分难得。
有如人心中的梦。
长清含著那块冰,忽然之间不知再想说什麽了,只觉得慵懒之间倦倦的。
叶成似乎也是同样。
两人都看著窗外的雨雪,各有心事。
房间里的音乐一直起伏如同流水,拍子缓缓的敲打在心间,那旋律仿如一首似曾相识的诗。
Remembrance is a form of meeting.
Forgetfulness is a form of freedom.
长清口中的冰完全融化了,沁凉入心,不知不觉心里却是清清明明的一片干净。
“又是一年了。”
叶成望著窗外的路灯,轻声叹了一句。
──完──
风烟幻
於2012年11月6日
第二卷
第20章 第十九章
慕容钦哲是在四更惊醒的。
一排长铺的窗外突然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没有丁点儿停顿,“吱呀”一声门开了,紧接着,一抹灯火如鬼魅一样窜了进来,匆匆越过长长的床铺上躺着的人,径直走到了他们此行要找的人面前。
方才还落针可闻的房中,一时间,似乎每个人都醒了。
深夜之中这般阵势,究竟是哪一个人要捷足先登,受了圣上的宠幸?所有人都在忐忑的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答案。
慕容钦哲一睁眼,只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打灯的灰衣宫侍,那宫侍身后,则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紫衣宫侍,来头不小。在这宫中行走,谁人不知,紫衣宫侍是贴身服侍皇上以及太后那两宫的专属侍从?
慕容钦哲心中一紧,不敢失礼,连忙坐了起来。
灰衣宫侍打量了已然惊醒的慕容钦哲一眼,压低了声音:“公子,快快更衣,随奴婢入宫。”
仓促间,慕容钦哲十分错愕,迅速的穿戴好,心里无法抑制的砰砰砰直跳。
如此时间,如此诡异的宣召。
福兮?祸兮?
跟随着宫侍们快步在这宫内游走,很快,他的疑问就被解开了。
穿过了几座清冷的宫殿,匆匆游走了不少个回廊,他终于在月色西沉时被引领到了宫殿深处的一处院落门口。
抬头一看,那院门上正正挂着一个牌匾,三个遒劲的草体字 ——“前麟殿”。
那紫衣宫侍没有停步,慕容钦哲当然也不敢停步,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随着宫侍走了进去。
这时候,天色已然有些微亮。走到院中正厅之前,两簇巨大的长寿花坛中央,那紫衣宫侍突然回头,扫了他一眼,一开口那细声细气的嗓音着实就令慕容钦哲难忘,“在这稍站着”,宫侍吩咐道。紧接着便快步走进了正厅,透过窗纸,一盏盏明灯依次点亮。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那紫衣宫侍才走了出来。出来时,面色已然缓和多了,少了先前的那番清冷,眉目间多少沾染了些烟火的光泽。他站在门台前朝着慕容钦哲招了招手,细长的嗓音唤道:“过来。”
“这是哪里?”慕容钦哲无法抑制住满心的不安,快步走到他身边,终于轻问了一声。
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此来的用意。昨日验身之后,众目睽睽之下的耻辱究竟会将他引领到什么地方,这一刻他有些没了主张。
“这前麟殿是当朝太后的寝宫”那宫侍十分淡然的扫了他一眼,神情中带着一股自然的高不可攀之色。
“啊——”慕容钦哲只觉得一种窒息的叹声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一时间脚步都迈不开了。
此番入宫之后难道不应是先见到圣上么?怎么……怎么会是太后?
“进去吧,太后要见你。”
那紫衣宫侍并没有留给他什么思考的时间和余地,促催了一句,便掀开了金丝绣锦门帘,迎了他进去。
慕容钦哲只得照办,几步进殿,“砰”的一声,便恭敬的跪在了内殿的纱帐前。
殿中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幽香,袅袅挥发,混杂在呼吸之中的香味让人渐渐觉得心跳加速。
“你就是慕容部,慕容钦哲?”
许久之后,纱帘之后响起一个沉稳又透着几许尖利刻薄的女人声音。
慕容钦哲不敢抬头,轻声应道:“回太后,是……”
他一时间不知有些如何自称,原本他话到口边,应当自称“在下”,可皇宫之内等级分明森严,昨日训导的宫侍说过,任何时候见到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都要谦卑的自称“奴才或者奴婢……”,可这“奴”一字,此时此刻,慕容钦哲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彷佛,就在这么一瞬间之中,他又回到了大漠之中,望着父亲站在沙丘之上弯弓射猎,长弓向日,英辉飒然。他徒单部,何曾几时,出过如此奴姓……?
慕容钦哲明白,这是一个如今可以断灭他生死存亡的声音。
但,低头,原来是这么难。
即便他曾认为自己已然做好了复仇的准备,能够忍受任何的践踏,只为心愿得偿。
他没有自称奴婢足足让那纱帐内的声音停顿了半响,半响之后,又一句缓缓的逼问,使得慕容钦哲胸口压的生疼。
“昨日宫中验了,说你曾产育过?”
“没有。”他脸色煞白,斩钉截铁的道。
“什么?”那女人的声音高了几度,显得十分不满。
“没有”往事的回忆几乎可以顷刻之间就将慕容钦哲撕成一片一片,他内心惶恐的挣扎了起来,却在嘴边说出了最由心的话,“我不记得了……”
“呵呵,你还真是……”
纱帘之后的人似乎站立了起来,向慕容钦哲走了过来,因为他听到了沙沙的缓缓脚步声。
生死于人,听天发落吧。慕容钦哲似乎本想为自己争取什么,可看着身边宫侍都规规整整的站在两侧,众目睽睽之中,他又在一刹那不再想为自己争辩分毫。
他没有产育过。上有天灵,下有厚土,皆可鉴证他此言非虚。他为什么要背着这大梁国罪责论死处以极刑的风险去产育儿女呢?为谁?值得么……?
当他回过神,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慕容钦哲稍稍抬头,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衣着素雅,披肩上绣着团簇的银线桂花,未施脂粉,但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像是深刻在那眼角眉梢。面相皮肉微垂,一看就是已然过了女人最好的年华。
原来她就是太后。当朝圣上的生母。
自从虐杀常明涟之后,这皇宫之内已然许多年没有此般男色了。郭太后静静端详着面前跪着的年轻男人,长发如瀑,目若点漆,眉目嘴角都像雕刻一般精致细秀,肤色白皙仿若膏脂般柔润,身材颀长,当真是一等一的姿色,不世出的雍容气韵。这般可人儿,皇上大概想不爱上,都难。
眼前人,正是比当年的常明涟还更胜几分。
这些年郭太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过的极为舒心,沧海桑田光阴变迁,除了纪连翰这一支血脉残存之外,偌大的皇宫中,常明涟的痕迹早已被全然抹去,彷佛不曾存在过一样。他的尸体也早已被挫骨扬灰,所葬无处,任凭他从爱宠之癫沦落为孤魂野鬼。郭太后早已懒得回想往事,可今时今日,这个男人跪在他面前的一刻,忽然,有些什么,被莫名的唤醒了。
身为一个女人,她很难想象当年先帝是如何爱上常明涟并且渐渐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让他万千宠爱聚集一身。情/欲当先,这硕大的皇宫之中,所有的女眷嫔妃都成了陪衬。
他独占了先帝的身心不说,还孕育了子嗣。皇子翰的降生,让所有嫔妃感到心惊,这大梁国中已然多代没有了男妃生育的事情,依照祖训,这般出生的皇子身份尊贵自然不言而喻。
郭太后时下不缺皇孙或是孙女,但她实则想要一个出自男妃血脉的皇孙,彷如皇子翰那样。既然纪连晟无意自己孕育子嗣,这份念想,自然只能通过一个合意的男妃来达成。
郭皇后一个眼神,立即有侍女托着一个银盘走了上前。
慕容钦哲看看那盘子上,滋滋的冒着一股灼热的烟气,正是一个灼烧着的火热铜章,上面不知刻着什么字。
“你说你并没有产育过?”郭皇后冷笑道。
对于一个能够掌控天下之人生死的人而言,同情和怜悯从来都是奢侈的。
慕容钦哲已然肯定了回答了两次,不再多说,只是跪立无言,等待命运的决断。
他笃定自己没有产育过,也不愿再回想被关进那棺材之中的任何一个片段,因为那是有如凌迟一般的蚀骨之痛。
“既然你说你并没有产育过,那也就不便牵连你的部落。只是,你和昨日那判官之中,必有一人说了假话,既然不是你,那……便是他?”
郭皇后盯着面前男人的反应。他的神态沉静,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十分自若,即便脸色有些苍白,苍白之中泛着几许氵朝红,整体看去,还算是自若。
就算他在强撑,这般的状态,也已然是相当了得的心力修为。
“他说了假话。欺君,就必须死。”
郭皇后一句话,那判官的命数似乎已然落地。
“你说的,也未必就是真话。不是?”她笑着,轻轻勾起了面前慕容钦哲的下颚,让他的眼神正视着自己。
“这是皇宫,不是让你失了分寸的地方。既然你以待罪之身进来,就应该知道,如此欺瞒圣上必要受到惩罚。”
慕容钦哲对着她的目光,忽然正色道:“太后大概从来没有相信过人,没有体会过信任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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