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番外 作者:维维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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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魏七,谢圣上大恩,愿吾皇新年事事顺心,时时如意,永享万人朝贺。”国泰民安这等话便不是他能说的了。
“嗯。”还是嘴甜些好。
皇帝轻勾唇,突记起大半年前这奴才头一回叫人裹了扛进西暖阁时的场景,那日晚间若不是他打碎了榻旁的青花瓷瓶,自个儿真要以为是在欲拒还迎。
怎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快。
他搁下笔,端茶来饮,嘱咐道:“新年要乖顺当差。”
似是同前头几句无什么不同,皆是好好当差的意思,只是若细品,还是透出几分帝王少有的亲近之意。
“嗻,奴才遵命。”魏七沉声回答,一字一句说地清清楚楚,似真的听进去了。
皇帝道:“去寿康宫。”
“嗻。”
“起驾--寿康宫!”
御驾又起,乾清宫内外张灯结彩,廊下挂着的红灯笼照得黑夜亮如白昼。
门外守着的侍卫们见帝出,皆齐声跪地行礼,贺圣上新年之喜。
乾清宫的奴才们在后头一路赐赏,一时好不热闹。
寿康宫里皇后正坐在罗汉榻旁陪着老祖宗抄经念佛。
皇帝至,祖孙,夫妻各自道安。
一同去寿康宫西面的祠堂中祭祖,祠堂外已跪着几个皇子。
魏七跟在最后头,恍然间觉着老祖宗似是往他这处瞧了一眼,也不知是否为错觉。
又是好一阵忙活,皇帝敬香,沉声道新年必定时时勤勉,不敢松懈有违萧家祖训云云。
再回乾清宫时便已是大年初一的寅时。(凌晨三点)
此刻宫里备着热气腾腾的素食饽饽,寓意来年清清静静,顺顺当当。
皇帝更衣,换上常服,稍用几口,又大赐宫人。
新年至。
第二日卯时(五点),帝起。
安喜领着人入西暖阁,请了安后突奉上一小小的四方暗红漆木盒。
“ 圣上,奴才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圣上莫要嫌弃。”
“ 嗯。” 皇帝接过,打开瞧了瞧,又道:“ 明儿用上。”
“ 嗻。” 安喜乐得笑出了声。
这么多的奴才里头,年年都只他一人有资格回送圣上这自个儿的小心意。
“ 朕的福没白送。” 皇帝清清嗓子,又道:“ 楚人最是懂礼,来往结交之间喜礼尚往来。”
“ 回圣上的话,圣上说得极是。”
王福贵与魏七心里皆是一咯噔。
王福贵暗道:福没白送,安爷回了礼才没白送,那昨日自个儿也得了福字,可……可事先未曾料到这出啊,现在哪里有拿得出手的心意来报答圣恩。
魏七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他想:圣上这话应当只是同安爷玩笑,并不是说与自个儿听的,莫要想多了。圣上是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哪会向两个奴才计较这许多。
安喜虽觉着圣上后头那句话说得有些奇怪,却也未曾料到他会稀罕一个奴才的回礼。
皇帝却觉着到位了,这般明显若还不懂便是蠢。
自个儿赏下这么多东西,那奴才却一点对他心意都没瞧着,哪有这等道理。
他起身往外走,“摆膳。”
“ 嗻。”
皇帝用过早膳后便领着人去了阐福寺祈福开笔,留魏七同几个资历稍浅的贴身太监留宫。
临行前皇帝留下一句,“ 养心殿现下很好,无需再动。”
魏七应下,暗道,圣上应当是觉着自个儿捯饬得很好,所以不加再添东西,昨儿子时又赐下福字奖赏我。
皇帝走后,众人收拾早膳留下的金银器具,没一会子突听外头有人惊声唤道:“ 下雪罗!”
魏七推开窗,往外一瞧,果不其然,莹白的雪花自天上纷纷飘落,伴着寒风吹进殿中,冷意拂面。
他将雕花两扇窗关上,怕冻坏了红梅。
没过一会子雪便下大了,方才还是拇指大小的雪花,现下已成鹅毛大雪。
也不知安爷他们方便不,早不落晚不落,偏生今日落。
几个御前的贴身内侍聚在一块儿商量,道要早些备好炭盆子,热水,姜茶等物,地龙也得盯着,还有圣上的衣裳也得先备好,恐外头雪大,浸湿了圣上的狐毛大氅。
然稀奇的是他们皆只说了两句便停下来望着魏七,魏七心中奇怪,做什么都拿眼瞧我。
“ 怎的了 ”
“ 小的们觉着此事还应当由魏爷您来做主。”
毕竟身份不同,昨儿还得了福字。
魏七默然叹息,分明自个儿年岁最小,资历最浅。
不过他也明白众人的顾虑,知晓众人都不愿得罪自个儿。
是以应下了,“ 我入乾清宫伴驾时日最短,若论经验,资质,如何都比不上在场的各位,还望各位前辈多多提点小的。 ”
众人自然道他客气,又是一番奉承。
魏七只好一一吩咐下去。
事情交代好,他环顾四周,查看是否有所缺漏。
行至西暖阁突瞥到三扇金丝木万马齐喑屏风上头挂着件黑色狐毛大氅。
心下总觉着不对劲。
大氅!圣上未披走!
哎哟!怎会落下了。
魏七大惊失色,现下外头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圣上若只着吉服即便是在銮轿中也难免有要受冻的时候。
若是万一凉着了,大过年的还得请御医来折腾,且必定会惊动老祖宗,麻烦可就大罗。
魏七扯了大氅去寻人。
几个贴身内侍也是无措,有人道:“ 是圣上不愿披大氅,应觉着罩在外头挡着吉服,登寺祈福显得不够庄重罢,且那会子还未下雪,风也不大,圣上习武之人,想是不怕冻。”
“ 圣上不怕冻是一回事,可万一冻着了那便不好,咱们谁能担当得起。” 又有人反驳。
其实皆是在等魏七出头,这样的事儿他们还是莫要插手,免得办得不美,头一个被问罪,左右圣上现下宠着魏七,叫他去办再好不过。
几人低声商讨两句。
魏七不爱再听,心道:多大的事儿,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不就完了。
他起身,草草包了大氅,又塞了汤婆子进去捂热,叫人寻了外头留守的侍卫来见,说明境况,托他快些将东西送至御前。
侍卫知晓这人身份,爽快应下,道一定快些送到,还请他放心。
魏七反倒有些别扭了,心道:我有何放心不放心的,只不过怕被问罪罢了。
第62章 赤子伶俐
留下来的侍卫首领向草草手下吩咐几句, 亲自背起包裹,疾行出宫,出了神武门,跨上通体黝黑的高头大马,于漫天风雪中一骑绝尘,一路飞驰至北海阐福寺关岳山下,此刻距离宫也不过才一盏茶的时辰。
关岳山已叫大雪覆盖, 白茫茫一片,再瞧不出春日里的青翠模样。沿途遇重重关卡,来人只一亮腰牌, 守卫之人皆识得乾清宫腰牌,立即放行。
半山腰阐福寺内钟声绕梁不绝,香火缈缈。
寺内正殿,大雄宝殿中, 西侧穿着蓝布素僧袍的和尚们跪坐在暗黄蒲团上,身前摆朱红木鱼, 佛经脱口,声音齐而整,庄严肃穆。
御驾小半个时辰前至此,方才天子一入阐福寺, 外头便开始下雪。瑞雪兆丰年,帝亲临皇寺不久,便有如此吉兆,实乃真龙天子。
朝间臣子, 皇室宗亲皆跪地请安,贺帝新年之喜,道佛祖普度世人,能慧眼识人,得此圣明君主乃大楚之福。
皇帝听了只一笑,似是并不在意,若佛祖能渡世人,还要朕这人间帝王作甚,他的虔诚只是做与旁人看的。
此刻住持大师正替帝净手施礼。
安喜候在殿中东侧,遥遥望着门外,真真是万里裹素白,茫茫然天地啊。
他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皇帝。
月白色(浅蓝色)祭天吉服朝服上绣龙纹及十二章纹样,裳绣正龙两条、行龙四条,披肩处绣行龙两条,袖端绣正龙各一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等十二章纹样遍布衣与裳,五色云纹作配。
吉服下的天子肩宽身长,仪态威严,十二旒冕遮盖下的面容冷厉,眼神深邃,凌然不可犯。
只是吉服虽端庄气派,却不能御寒,愁人。
该派人回宫去取那黑狐大氅来。
安喜唤身旁候着的王福贵,低语几句。
不一会子便有一个内侍躬身自人群中悄声而出。
只是片刻复又折返。
“安爷。”内侍躬身轻口唤。
“怎的又回来了?”安喜有些诧异。
“回您的话,乾清宫那头来了人,说是受魏爷托付,特送来些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安喜却是未曾料到魏七竟如此心细果断,此事瞧着虽只是一桩小事,然到底惊动了乾清宫守卫。
若是处理得不妙,哪儿出了差错,没准便落着一个私自调用差谴天子禁军之名。
他叹息,往皇帝那儿瞟了一眼。
怪道这位咬着人不肯松,确是讨人喜欢啊,是托付,不是嘱咐,更不是差谴,加之其身份特殊,并不仅仅只是个四品的御前贴身内侍,圣上若是知晓心中也难免熨帖罢。
“东西收下,好生招待来人,送些吉祥之物相谢,劳他冰天雪地里跑一趟。”到底是他的疏忽,未料到这天说变便改,即便圣上不愿,也应带上才是,出宫事多,一时落下了那件黑狐大氅。
“嗻。”
“送来的是何物?”
“回您的话,奴才急着像您回话,未曾细瞧,应当是那件新做的黑狐大氅。”
“嗯。咱家知晓了,你去罢。”
“嗻。”
安喜手中拂尘往臂弯里一搭,妥当了,又了却一桩事。
他摇头叹,小子伶俐,可惜。
抬头望佛,释迦摩尼镀金佛身高三丈有余(十米多),宽一丈,面容慈悲,宝相庄严,俯视众生,佛身下帝王进香。
只望圣眷能长久些罢,安喜念经祈愿。
小半个时辰后,事毕。
众人齐声恭送,天子自正中的朱漆木门出。
大雪拂面,冷风刺骨,吉服广袖纷飞,下摆摇曳,皇帝不动如山。
华盖都未能遮挡这漫天飞雪。
有内侍捧了包袱上前,王福贵接来,安喜打开一瞧,热气散开。
两个镀金刻龙凤纹的铜汤婆子裹在大氅里,触手仍是灼热,安喜又是一叹。
阐福寺虽是皇寺,然皇帝祈福后便要赶回重华宫开笔,往年俱是匆匆,住持大师修身清俭,是以只备了热茶,点好炭盆子候驾。
圣上不喜用汤婆子这等女子才使的玩意儿,銮驾中也只燃着炭,且现下还停在山下的屋子里,若要烘热昂贵的黑狐大氅,却是不便。
他小心取了大氅,抖开来,上好黑狐皮毛油光水滑,触手柔软,上前几步,踮起脚替皇帝披上。
后者转头,目光平平,并未显露心中的诧异。
“圣上,是魏七那小子托人送来的。”他复退两步,躬身道。
顿了一瞬,又添一句:“雪落大不久,便送来了。”
暖意包裹全身,大氅厚重,狂风都未能吹动。
皇帝往后头瞧,只乍一眼,王福贵手里的包裹至少有三层,最里头还躺着两个汤婆子。
“嗯。”皇帝只应了这一声。
安喜不知他是否满意,还是,还是到底犯了忌讳。
他偷偷抬眼瞥,众人跟前圣上面容分毫不变,实是瞧不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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