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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歌长梦 作者:流年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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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堇洛见轩辕迦澜一声不吭、一动不动,方才当着他的面做出那种出格的事儿,也不知这小王爷会怎么罚他,额上隐隐透出些冷汗,细细想来这高歌确实有人在后撑腰,那人若真是眼前的这主,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熬不住这压抑的气氛,岳堇洛主动告辞,轩辕迦澜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岳堇洛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
待岳堇洛挪到门边的时候,轩辕迦澜的声音才缓缓地从后边传来,“听曲便正正经经地听曲,高歌公子只是琴师。”
岳堇洛哪里敢接话,立时夺门而出,迎面还撞上了扭着水桶腰的女人。
 
【九】
 
轩辕迦澜正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时候,一阵刺鼻的香气便扑了过来,轩辕迦澜抬眸,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扭着水桶腰,急急地走到高歌面前嘘寒问暖。
高歌垂着头摇头说没事。
那女人又骂骂咧咧地一会儿,接过高歌手里抱着的琴放到桌上,脸上的心疼不似作伪,“你啊,真不让人省心,我看着都……”
高歌柔笑,反过来安慰那女人,“能留一条贱命在,是我的福分。”
那女人长长一叹,“我就不懂了,那么多年了,这人也死了,却凭什么让你一个大活人受这种罪,好端端的也算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年纪轻轻的才名在外却因着……”知道自己话说得多了,那女人住了口,小心地探着高歌的脸色,试探着唤了句,“小歌……”
高歌回过神来,眉眼一弯,“嬷嬷有话直说。”
女人握着高歌的手,语重心长,“你多歇些日子吧!”
高歌一愣,苦笑,“官妓不同私娼,上月歇了半个月,嬷嬷没少给官府递银子吧!”
女人欲言又止,抬眼,看高歌正不知看着哪里,顺着高歌的目光,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
那人怔怔地站着,你不注意时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可一旦看到,却又难将目光移动半分。
 
【十】
 
烟雨楼的嬷嬷看到扬州的大小官员争相巴结这公子,对他的身份也猜得七七八八,乍一看到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先是一惊,然后便笑得脸上的粉都簌簌地落,“这不是袁公子么?让您看笑话了。”
轩辕迦澜看了眼嬷嬷,问出的话儿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如何脱籍?”
那嬷嬷面上一惊,随即被一抹冷笑代替,“看中小歌的人何止你一人,使了多少银子也无济于事。脱籍?官府里管着这事的人,谁都不敢管这事,天大的权势也没用。”
轩辕迦澜一愣,才想起高歌是因为家里犯了事才流落于此的,可自己是小王爷,插手此事应有转机,便重复着问,“如何脱籍?”语速缓缓,咬字更加清晰。
嬷嬷还待再说什么,高歌已取了桌上的琴站了起来,经过轩辕迦澜身边的时候,“多谢小王爷挂心,小的不敢高攀。”平平淡淡的语气,可听在轩辕迦澜的耳里却多了些嘲讽。
等那一袭红衣消失后,嬷嬷冷笑更甚,“小王爷又怎么?皇太子又如何?再大的权势能大得过天?”
轩辕迦澜脑海中闪过什么,转瞬即逝,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厅中又传来袅袅的琴音,方才咄咄逼人的嬷嬷正在门口拉着一位客人笑得谄媚。
 
【十一】
 
扬州府衙,轩辕迦澜品着香茗,方一开口,座中诸位官员都是冷汗涔涔,不敢回话。
一位秦楼楚馆的琴师,就算因罪,要到王府里去也不难,尽管那日烟雨楼的嬷嬷明言就算太子爷来也没用。
太子爷?
轩辕迦澜心里一紧,皇太子轩辕符三年前便离世,自此后,皇上没有再立太子,那嬷嬷为何会提到皇太子?
“高歌因罪至此,那么他是因何罪?”轩辕迦澜捏着茶盖的手一紧。
堂上几人依旧缄默不语,最后还是那孟姓官员小心翼翼地回着,“具体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京里官宦人家的公子,因父亲贪赃枉法才获的罪。”
“贪赃?”轩辕迦澜眉头一锁,世上哪有真正清廉正直的好官,年年查,查出来也不过一些不轻不重的人物,或者是派系之间的倾轧,他虽是武将出身,鲜少与他们为伍,但也是明白其中门道。
“是啊!”那官员小心地接着话,“怀安十九年,皇上彻查江南岁贡,这一查,就查到了京城……”
轩辕迦澜又饮了口茶,细细地想着怀安十九年的事儿,那一年确实闹得挺大,京里相继也砍了不少官员,抄家地抄家,发配地发配,还有诛九族的,一时京里的上空都是阴郁的。反正没有烧到自家门前,轩辕迦澜便在一旁看着,闲时还与几个旧交好友下注赌“下一回轮到哪家”,不经事的富家公子哥,聚在一起能有个什么正经事,嘻嘻哈哈,笑声能掀翻屋顶。
只不过一起下注赌博的好友,有几个莫名的失了踪影,后面大伙儿聚在一起,聊开了才知道被发配边疆了,一时唏嘘不已。
当时就觉着心里气闷,老子犯了错,凭什么让儿子来承担。
时日久了,渐渐明白了什么是以儆效尤,也渐渐地明白了连坐的警示,可悲地是真的利益面前,谁还在意别人的生死,亲人连坐算的上什么。
这一想就将思绪拉得老长,五六年前的事了,还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脑子里又想起高歌的脸,轩辕迦澜突然想起了那些被发配边疆的旧时好友,本就闷闷的胸口更加窒闷。
 
【十二】
 
“……小的那时在庐州为官,还没到扬州来……”
孟姓官员还在絮絮地叙述着,轩辕迦澜正要出声打断,却听那孟大人说:“……那次彻查岁贡的是太子殿下,可听人说虽然得到皇上奖赏无数,殿下却消沉了不少……”
轩辕迦澜霍地睁大了眼,那种抓住了什么又偏偏什么也抓不到的感觉闪过,只有细细地咀嚼着其中的关键字,“太子殿下……”
轩辕符是皇贵妃所出,两岁便被封为太子,自幼聪明过人,讨人喜欢,当轩辕迦澜与一众伙伴玩耍的时候,他却捧着四书五经之乎者也地念,口里时常挂着的也是《帝策》《良言》,一直不受兄弟们待见。到大了些,轩辕符越受皇上喜欢,老气横秋、一本正经,与众兄弟倒是越走越远了。
当年岁贡一案的确是太子堂哥亲自主办彻查的,风卷残云的势头,也确实是一板一眼的他的风格,可为何会消沉下去呢?
符太子似乎自那次岁贡一案到三年前夭折,再无其他政绩,人也少出宫门,与他无甚交情的轩辕迦澜没有过多询问这事,偶尔听到些闲言碎语说太子酒醉撕书了、皇上大怒杖责殿下了……都一笑了之。
大家伙儿聚在一起闲话,偶有提到,都说“太子殿下这是转了性子学我们”,哄然大笑后,就不再说他。
 
【十三】
 
江南的春日里阴晴不定,方才还艳阳高照,一晃眼的功夫就暗了,明明刚用过午饭,天却暗得似快到晚上一般,狂风四起,街上摆摊的纷纷收了摊子抢着归家,两边的屋子也纷纷关了门窗,热热闹闹的大街瞬时冷清。
从府衙出来的轩辕迦澜有些精神恍惚,等街上的人都散了后,才后知后觉地四顾,抬眼看天,有闪电划空,乌云翻滚,过了一会儿,便有雷声阵阵,风也就更加地肆掠。
轩辕迦澜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腾升出一个又一个疑问,那些疑问都得不到解释,缠成死结,绕啊绕。
天色越来越暗,雷声也一声大过一声,可雨却迟迟的下不下来,空气越加的闷,闷得那些死结越缠越紧。轩辕迦澜叹息,停了脚步,抬头,看着“二两酒家”的匾额,踟蹰着是进还是不进。
顿了半响后,才抬步离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到了烟雨楼外。
天色虽暗,可终究还是白天,烟雨楼的门自然是关着的,轩辕迦澜呆呆地站在街角,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转身要走,“哗”的一声,泼天的雨水洒下,浇得轩辕迦澜混沌的脑子瞬时清醒。
冰凉的雨水从头上往下流,等到全身湿透的时候,轩辕迦澜自嘲般的摇头。
不过偶然遇见的一个青楼琴师,只不过曾是京里官宦人家的公子便多看了眼,帮他赎身脱籍也不过一时兴起,真搞不定这事放手便是,又没有什么交情,那些死结是别人的事,与自己何干?
等老爷子不再喊打喊杀的要废了自己,自然便高高兴兴地回京,给老师赔礼道歉后继续他逍遥小王爷的安逸日子,他日想起这些事,也只是微微遗憾自己没本事而已。
雨还在下,又密又大,点在地上,溅起的水珠都有寸高,可不知什么时候,头顶竟没有雨水落下,只有湿湿的衣裳黏着肌肤,被风一吹,冰冰凉凉。
轩辕迦澜抬头,昏昏暗暗的天地里,头顶一抹素色,遮住乌云滚滚、银丝万千。
 
【十四】
 
轩辕迦澜看到那素色后心底里竟掠过了一丝欣喜,当转过脸来时,却不免失落,为何会失落,就像他看到那素色之后的欣喜一般,无从说起。
烟雨楼的嬷嬷穿了身水红色的长裙,被斜雨一打,也湿了一半,因轩辕迦澜比她高一个头,执伞的手高举着,看到轩辕迦澜变了又变的脸,眼底的嘲笑明目张胆。
“多谢嬷嬷……”过了好半天,轩辕迦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用、不用,”嬷嬷笑着把轩辕迦澜往烟雨楼檐下推,“公子金贵,要是在我烟雨楼门前受了风寒,我这烟雨楼恐怕是开不下去了。”
两人到了檐下,嬷嬷收了伞,轩辕迦澜便怔怔地看着那伞。
嬷嬷看轩辕迦澜发愣,看了眼手里的伞后,笑着问到,“公子喜欢?”
轩辕迦澜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着摇头,“叨唠了。告辞。”
嬷嬷笑说“不麻烦”,话还没落,轩辕迦澜已一头冲进了雨幕里,转眼之间已化作月白色的小点。
 
【十五】
 
流水般的琴音,清清冷冷,配上外面的凄风冷雨,说不出的凉。
当烟雨楼的嬷嬷提着湿淋淋的素伞进来的时候打了个寒颤,本就淋了雨觉得有些寒,这时听到琴音更是冷到心里头去了。
“别弹了,再弹我就该翻冬衣来穿了……”
琴音依旧,弹琴的人连眉眼都不曾抬一分。
嬷嬷叹息了一声,将伞放在桌角处,走到高歌对面坐下,手一伸,按在琴弦上。
高歌眉微锁,停手。
白日里,高歌依旧一身红衣,只是脂粉不施,菱角分明的脸英气逼人,眉不浓但也不淡,面色比敷粉时好不了多少,唇微白,下巴尖尖细细,一身红衣罩在他身上,柔媚不再,反倒让人生出轻狂的错觉。
嬷嬷细细地看了高歌一会儿后,心底如常般掠过万千悲凉。
这个孩子,年少的时候就不曾轻狂过,从来都是谦恭儒雅的样儿,只是骨子里的某种东西和挺直的脊背才让人觉得他轻狂、高傲、坚不可摧,事实上,内里却是比他柔弱、儒雅的外表更加的脆弱。
“……子清……”不知不觉,嬷嬷失神地唤着许久没有唤过的名字,待回过神来,已来不及。
高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全身一颤,眼底掠过一丝惊惶,别过眼去,不再看嬷嬷愧疚的双眼。
窗外雷声渐小,雨势仍强。
 
【十六】
 
嬷嬷看子清不说话,便低着头,随手拨着琴弦,竟是方才高歌弹的曲子,低柔的曲子,透出的不是清清冷冷,而似情人低语,缠绵低喃,浓情蜜意。
高歌听了一会儿后,脸色更加的白,闭了眼睛,是父亲身首异处、鲜血滚滚,是母亲含恨而终、白绫刺目,是兄长横刀自刎、死不瞑目,是小妹官卖为娼、生不如死……
嬷嬷犹不觉得,还在随意地拨着琴,她虽比旁人多了解高歌的过去,可是,有些事儿,终究还是不清不楚,直到发现高歌不对后,嬷嬷才停了动作,出声要问,高歌已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了句“没事”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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