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朕是傀儡 作者:贺端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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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赭齐翘了一下唇:“那就好,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父皇久等。”
苍临跟贺殷治一人施了一礼,跟着贺赭齐一并进到那明光宫内。
苍临来这明光宫的次数也不少,每次过来他都不得不感慨,他没见过别的皇帝,但是若跟贺鸿仪比起来的话,伏玉那个皇帝确实是有些寒酸惨淡,
这明光宫经贺鸿仪斥重金修缮,从殿外看起来便是金碧辉煌,殿内更是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名字名画,五一不彰显着这宫殿主人的身份。
贺鸿仪正坐在上位,怀里还搂着一个看起来还没有苍临年纪大的女子,苍临请安之后抬眼扫了一下,发现并无印象,大概是贺鸿仪的新宠。他用余光扫向身旁的两人,发现他们兄弟二人要远比他淡定的多。
苍临能够理解他们的淡定。他们都知道贺鸿仪此人生姓凉薄,他们仨人的娘亲都或主观或客观的死在贺鸿仪手下,加上贺鸿仪登基以来,后宫宠幸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能超过一个月。贺鸿仪借口对亡妻情深,将皇后之位空置,只要不再有新的子嗣出生,就没有能够威胁他们地位的人,所以他们也不会在意。
至于新的子嗣,苍临忍不住轻笑,不管是贺赭齐还是贺殷治,都不会让这种可能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除夕夜,贺鸿仪心情大好,他拍了拍怀里女子的手,抬眼看向三个儿子,最后朝着苍临道:“苍临,你身体可好了?”
苍临拱手:“多谢父皇记挂,儿臣已经痊愈了。”
“那就好。”贺鸿仪朝着内侍挥了挥手,“既然三位殿下都来了,那就开宴吧,今日是除夕夜,咱们一家人也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苍临一向厌恶这种场合,但他素来能伪装的很好,他足够低调安静,对比两个针锋相对的兄长,倒也能扮演好一个乖顺怯懦的小儿子的身份。
这顿饭从下午一直吃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直到那个一直坐在贺鸿仪怀里给他喂酒的女子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贺鸿仪才朝着三个儿子道:“那今日就到这儿了,除夕夜朕也该去趟后宫,你们也回府陪一陪家眷吧。”
贺赭齐与贺殷治早已娶妻生子,唯有苍临还是孤身一人,贺鸿仪话说完才想起来苍临,瞪着苍临看了一会,见他这个小儿子缓缓低下头似乎在掩藏什么情绪,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显然是触动了什么心事。
贺鸿仪皱着眉头看了一会,最终挥了挥手:“罢了,你们都回去吧,这事儿改日再说。”
苍临抬手,朝着贺鸿仪施礼,跟着贺赭齐二人一起出了明光宫的宫门。
走到宫门外,贺殷治回头看了苍临一眼,那眼底带着疑惑,带着不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朝着贺赭齐拱了拱手:“臣弟就先行回去了。”
等贺殷治走远,贺赭齐才转向苍临:“你刚刚可是,想到了什么心事?”
苍临眼角还微微发红,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牢皇兄挂念。”
贺赭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有些事儿我也听说了,但不管怎么说,苍临,你毕竟是皇子,总该注意一些,更何况,这天底下什么好姑娘没有,等回去我就叫人物色几个送你府里去。”
苍临垂下头来,低低道:“多谢皇兄好意,只是,苍临并不需要。”苍临说到这咬紧了自己嘴唇,“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惹得父皇不快,若是简简单单地好男风也就罢了,那个人的身份还是那样的……只是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要想到他孤苦伶仃地躺在陵寝里,就忍不住地难过。”苍临说着,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让皇兄见笑了。”
贺赭齐看了苍临一会,直到看见苍临的眼角又红了起来,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我尚且不能理解,但却也可怜你一番情深。你也别多想,父皇那里等我帮你去说,想必父皇是可以理解的。”说完,他又想了想,“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总不是办法,你若实在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等过几日我让他们打听打听,有没有,咳,有没有,嗯,就你喜欢的那种,好歹送到你府里陪你说说话。”
苍临抹着自己的眼角,轻声道:“多谢皇兄。”
贺赭齐揽过他的肩膀:“你我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府了。”
苍临低着头,由着贺赭齐一路将自己带到宫门外,直到上了自家府里的马车,才抬手抹了一把脸,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朝着车夫吩咐道:“走吧,回府。”
车夫一甩马鞭,马车朝着晋王府驶去。
晋王府门口燃起了两个红彤彤的灯笼,门外贴的春联也是苍临亲笔所写,虽然已是晚上,府里却难得热闹,人人的脸上洋溢着喜悦。苍临一路走到自己房里,朝着管事吩咐道:“今夜没什么事就都放个假,想守岁的守岁,想休息的休息,这个月的月银都翻倍,就当是过年了我的打赏。”
管事先是一愣,跟着朝苍临施了一礼:“那多谢殿下了。”
苍临笑了起来,面色难得地柔和:“我要的酒菜都备下了吗?”
“回殿下,都备好了,您进府之后已经派他们送进了您房里。”
“那让他们都下去休息吧,不用留人伺候。”苍临看向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或者干脆去跟他们热闹热闹。至于我那边荀大人要过来,你知道他一向不循常理,由着他自在就是了。”
荀成算是这晋王府的常客了,但几乎没有一次是从正门进来的,除了管事到没有几个人遇见过,管事早已经习惯,应声退下:“是,殿下。”
苍临看着他走远,面上带着一点笑意,朝着自己房里走去。等他推开房门,温暖的气息扑了他满面,跟着就看见荀成正坐在桌前翘着腿,手里还举着一壶酒,他身旁坐着景逸、景峰二人,一见房门打开便站了起来。
荀成兀自坐的安稳,朝着苍临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酒壶:“晋王殿下府里倒是藏了不少好酒,我闻着味儿就寻来了。”
苍临勾唇,将自己披风脱掉:“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他朝着剩下两人看了一眼,“坐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客套。”
荀成点头:“我说的吧,你们殿下孤家寡人一个,在这种日子也就只有我们能来陪他喝喝酒了,你们还这么多客套。”
苍临看了荀成一眼:“跟你比起来,我可算不上什么孤家寡人。”
荀成弯唇:“我发现你从江南回来之后,倒是多了不少底气。”他抬手指了指苍临的脸,“这脸上的笑都多了,也不再死气沉沉的了。”荀成撇了撇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早点把那小……没死的消息告诉你,我也省了不少的麻烦。”
苍临看向荀成,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你一直知道这事儿?”
荀成偏偏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嗯,是比你早那么一点。”
苍临咬紧了牙关,看向荀成的目光也微微发冷:“那你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又有何用?”荀成看着他,“你跟那小皇帝朝夕相处三四年,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可是到了最后他却选择了假死这一步逃出宫去,把你瞒了个严严实实,你就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这是苍临知道伏玉还活着之后的一个心结,他一直刻意隐藏着这个心结,他想等伏玉回来之后亲自问个清楚,但此刻话到了这里,他也再忍不住:“为什么?”
“因为你是贺鸿仪儿子的身份,在那之前,就被那成了精的小皇帝知道了。”荀成淡淡地说道,“所以,你先前所有对他的好,所有的生死相依,在这个先入为主的前提下,都变成了处心积虑,如果你是他,你还敢再信你吗?”
第七十一章
从都城到江南也算得上是路途遥遥了, 一封年前寄出的书信, 辗辗转转, 等伏玉再收到回信,已经是两个月之后。江南春来早,已是春暖花开, 万物复苏的时候。
伏玉正蹲在自家院子里,看着程忠正把不知道是些什么的菜苗种进菜地里,他最初也有帮忙, 但因为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踩倒了一颗刚刚摘好的菜苗, 便被程忠赶出了菜地,只能蹲在这里一边晒着太阳, 一边眼巴巴的看着。
院门从外面推开,石头欢快地跑了进来, 手里还举着一封信:“玉哥哥,玉哥哥, 你的信终于来啦!”
伏玉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臭小子,不是说了叫干爹嘛?”他那日与程忠聊过之后, 便抽空找石章夫妇聊了聊, 趁着过年的时候让石头认了伏玉当干爹,这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石头还是张口闭口就叫哥哥,伏玉提醒了好几次,奈何石头对哥哥这个称呼的印象是在是根深蒂固, 始终不见效。
石头听见伏玉的提醒笑眯眯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哎呀,又忘记啦。”他跑到伏玉面前,将信递给伏玉,“玉哥哥,你的信,你那位先生这次怎么回信这么慢呀?”
伏玉一边拆着信封,一边回道:“都城里不比咱们这儿,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又赶上过年,估计这封信还是抽空回给我的。”
石头并不能完全理解伏玉的话,只是站到伏玉身后,半趴在他肩膀上探头探脑地去看伏玉的信。伏玉知道他现在刚学着识字,正是对所有带字的东西都好奇的时候,也不在意,由着他在身后看,自己也低下头专心看起信来。
都城的情况差不多如伏玉所料,依着苏坤现在的地位,又赶上过年,苏府里打着各种旗号前来拜访的人几乎就没断过,苏和作为府里的公子,每日自然要跟着苏坤迎见各种访客,苏和素来厌恶此道,但又身不由己,每日心力交瘁,足足大半个月才空闲下来,给伏玉写了这么一封回信。
伏玉在以往的信里拐弯抹角地打听过京城的局势,看起来只是一时好奇,但苏和却清楚他想打听的是那个他从来不曾问过的人。所以在苏和的信里,总会事无巨细,包括太子与楚王之间的争斗,朝臣们各自站队,还有他那位心思极深的父亲沉寂许久之后,却私下联系了晋王。
伏玉不提,苏和也不会直接地提及晋王的近况,却总能在偶然的只言片语之中让伏玉从侧面了解他想了解的东西。
所以,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伏玉也知道,晋王贺苍临并不如他对外表现的无争无求,也从来不是别人以为的那般胸无大志,胆怯懦弱。有时候仔细想想,伏玉觉得自己也能理解苍临,他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从小生在那样的环境里,又是庶出,如果不想想办法,大概连自保都做不到。
而且,既然这天下已经改姓贺,苍临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贺家三兄弟里若真的要选一个来做皇储,伏玉觉得苍临应该更合适一点。虽然自己之前见到的苍临有可能只是一个假象,但伏玉还是觉得,苍临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能心怀天下,怜恤苍生子民的好皇帝。
虽然那样的苍临,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的苍临。
伏玉将信看了一半,就变了脸色,因为苏和在信中说,除夕前一日,苏坤到太子府里做客,日暮才归,原本这算不得什么,但年后苏坤多次明里暗里以各种理由接见了几个太子一党的朝臣,其用意已经十分的明显。
伏玉不知道苍临在朝中还有没有别的关系,但他在苏坤身上绝对押了不少的筹码,苏坤在这种时候选择倾向了太子那边,对苍临的影响极大。更可怕的是,如果苏坤与太子的勾结都是在暗处,苍临仍以为苏坤站在自己这边,到最后苏坤将苍临的计划全盘托于太子,那对苍临来说,怕是落不下什么好结局。
伏玉与苏坤此人有过接触,又从苏和这里了解了许多,此人最是谨慎,他又为何临阵倒戈倾向了太子,又或者,从一开始,他与苍临的接触,都是在太子的授意之下?
那苍临的所有伪装与所有谋划是不是早就暴露在别人眼前?
想想这个后果,伏玉便觉得不寒而栗。
他对苍临当日的欺瞒或许心怀怨怼,但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苍临落入险境。毕竟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甚至生死与共,哪怕苍临对他的感情是伪装,可是他对苍临所有的一切,却都是真真切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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