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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 作者:楚云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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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怅然若失

 
  和珅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只能艰难地从牙缝里迸出话来:“要……杀便……便杀,多说做甚,只恨我……终究瞎了眼……一回!”索若木顿了一瞬,眼前这个少年撞破了他的行踪,那是非死不可。他是刀口舔血杀人不眨眼惯了的,何曾为这个犹豫过?偏偏手下的力永远是留了几分余地。看着和珅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渐渐地喘不上气了,只能直着脖子嘶声,索若木直觉地将手一松,和珅顿时翻过身去剧烈地呕吐喘息起来。 
 
  罢了。“只有你们清人是识教化知礼数的?”索若木至此再下不了手,自嘲一笑,“我们藏人虽愚蒙未开,论男儿血性却未必输你——我毕竟欠你一条命。” 
 
  和珅那口气还没提上来,依旧是趴着咳喘不止,耳中却听见前面草丛有西西梭梭的走动声,知道是巡视的士兵过来了,心下一慌,不自觉地冲索若木连连摆手,叫他快走。 
 
  索若木目光一柔,将拉孜宝刀重又插回腰间,才起身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等到和珅好容易平复下来,再回头去看,哪里还有索若木的影子?唯见一地衰草在晚风中涟漪似地摆荡不止。 
 
  和珅避开巡视的哨兵低着头匆匆回营,不料迎面撞进一个人的怀里,不用抬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便知是何人了,忙单膝点地,行了个极标准的军礼:“标下参见福将军!” 
 
  福康安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本是暗暗来寻和珅的,他这么一嚷嚷,周围行散的兵士多半回过头来看他俩——这和珅绝对是故意的,还在记恨早上发生的事!但也只能冷着脸点头:“起来说话。” 
 
  和珅起身,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杵在原地,没有半点理会搭话的意思——他此时倒不是真想与他分辩什么,只是他肩上的伤方才被索若木再次击伤急着要脱身回去处理。福康安暗中咬牙——他何曾受过如此冷遇,也就和珅敢这么对他!又不可能当那么多人面与他说话陪小心,心念骤转忽然又生一计,板着脸道:“你回去叫海宁过来,我就在这等他!” 
 
  海宁被打了二十鞭如今还下不了床呢!和珅皱着眉抬头:“将军叫他何事。” 
 
  “自然是军务。”福康安看着他一副关切之色,心里就益发地不痛快,冷笑道,“若你愿意替他,就跟着来。” 
 
  和珅一抿嘴,只得跟着福康安走,进了他的大帐,福康安信手一挥,随侍的戈什哈都悄末声息地鱼贯退下。和珅这是第一次进福康安的大帐,平日以他的身份,只怕靠近一步也难,见他行帐方圆十数米,正中一副通体白如皓雪的白虎毛毡下的楠木长桌上摆着沙盘地图并笔墨之物,案上点的是御制的八宝琉璃灯,其余一应陈设也都极至精巧,竟比那主将温福的帅帐还要体面气派,不由地暗中叹了口气,都说这天之骄子豪奢太过,如此地旁若无人任意施为,温福能不深以为忌么?若是平常和珅早开口劝他了,但他心中还在气福康安公报私仇鞭打海宁之事,又见福康安自顾自地卸甲更衣,竟似极闲适自在,心中更加来气,只道:“将军叫我来,到底有什么军务吩咐?若无事,请放我回营——” 
 
  “致斋,我要走了——带两千精兵去昔岭,明日就动身。”福康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慢慢地走到他面前。和珅一惊抬头,福康安才见他气色不对,再细细看去发现发湿半干衣裳不整,顿时心里一急,板住和珅的肩头:“你方才去哪了?” 
 
  “别管我了——”和珅顿时忘记了俩人间的争执,也顾不得旧伤疼痛,急急地反搭住福康安的肩膀:“是大帅要调你去守昔岭么——那可是最易与大金川短兵相接的,是可谓九死一生之地——你——” 
 
  福康安忽然觉得一天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和珅脸上的焦虑关切那是较海宁深了数百倍,他反握住和珅的手,柔声道:“是我自己要去的,战功是厮杀出来而不是等待出来的,本来想把你调到身边护你周全,但一想到昔岭前线是极恶之地便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这,我会叫海兰察照看你——那是个蛮将,或许有不够细心之处,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一番话说的极其贴心慰藉,和珅愣了下,便实在不好意思再与他气海宁之事,低着头抽出手:“你不也是个蛮将!”福康安心中怦然一动,数天不曾细见,如今灯下看他,湿发搭在微露的胸颈之上,一色的白腻乌黑,竟是说不出天然风致别样风流,开口时声音就带了几分嘶哑:“还再为海宁的事生气?我承认我对他有成见,但你也不能为着这么些小事和我怄这么久的气,值当么?” 
 
  “我是气你从来惟我独尊都不知道问问别人的意思!” 
 
  “是是是。” 
 
  “我是气你私情公事搅和在一起,无缘无故地把人军法处置——这是公报私仇!” 
 
  “是是是——”福康安尴尬地搔搔头,这样打叠起百种花样哄人于他绝对是头一遭,只得小着声道:“……我以后改还不成?” 
 
  和珅还要再说,忽然觉得他二人此刻对话情态都象极了闺房中人,顿时脸一红,退后一步:“希望真能改了才好,还有,你对温福锋芒太露毕竟不是好事,你在前线拼死杀敌,他在后面给你耍个花枪可怎么好?” 
 
  “他敢!”福康安见他骤离,直觉地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这下是正正地牵引拉扯到那伤处,和珅一皱眉,却已被福康安看在眼里,顿时又吹胡子瞪眼地怒道:“你又受伤了?!” 
 
  “没没!!”和珅知道被他知道又是没个完,他还不想把索若木夜探大营之事告诉他,只怕以他的秉性会立刻带兵追绞,于是顺势将头倚在他的肩上,阻止他去看他的肩伤:“我不过是方才洗澡的时候旧疾犯了,头疼,你那样猛力一拉,我能不犯晕么?” 
 
  福康安只觉得脚下一软,有如踩在云端,心跳有如擂鼓一般,忙小心翼翼地侧了身子,几乎把和珅整个人半抱在怀里,嘴上才故做没事地道:“都是当时没调养清楚之过!你明知道自己的头疾时发,洗什么冷水澡——要热水同我说一声不就是了?” 
 
  和珅见把话头掩过了,才忍痛笑道:“如此做张做至的,人还以为你在军中养了外室呢!”这下不只和珅,就连福康安也觉得二人间对话过于旖旎动人,竟似足了夫妻之乐,忙把心神一敛,和珅也不着痕迹地站直退开,语气一转:“索若木不是平常将帅——他能和数倍于己的天兵对峙三年,这就是能耐。我总疑心他这样的人不会任三道防线铁桶似地把自己围死困死,总要从中找到破绽的——你去了昔岭,务必万事小心,尤其是金川细作一个也不要放他过来——最怕的就是索若木与小金川已经降了的番众互通声气,那所谓的三道防线就是如履薄冰一攻即破!” 
 
  “你怕他们先发至人?”福康安嗤地一声笑了,“他们敢来踹我们木果木大营?——这里面有多少兵马枪炮,敢来攻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不,我不只担心他们会突袭木果木,我甚至担心他会端了咱们底达木的粮仓来个釜底抽薪!”和珅正色道,他忘不了那个男人野兽一般噬人的野心与凶光。 
 
  福康安此时也不仅肃容,若是他们真拔了底达木,那就割开了噶尔拉和木果木两大营的关系,战局会一发即溃,这驻扎木果木的数万将士立时就有被人包了饺子的危险!“我明天就修书派人给董天弼,叫他警醒着死守底木达——不成,他是温福的人,得拉上桂中堂,说话才有分量!”他枯着眉思索,“我带兵去了昔岭,也得尽快找机会挺进刮耳崖,直捣黄龙!索若木一日不除,金川永难靖平!” 
 
  和珅心里一跳,福康安竟然要孤军深入,自己去打刮耳崖?!这虽是步险胜的奇招,索若木是万万想不到清军围困之余还会有奇兵潜袭他们的老巢!可实在是凶险万端,一不小心就得埋骨沙场——阻拦的话在和珅嘴里滚了几次终究没能出口,他知道福康安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就没人能拉得回来,又是死了心要创一奇功让天下人刮目相看,他阻也阻不住的。良久之后才喟然一叹,带着些须地颤意:“你……万事小心,切莫逞强冒进……” 
 
  福康安心里一暖,那头就轻轻地点了下去:“我应承你。” 
 
  二人又说了一会军务要事,和珅才强撑着回去换药,福康安却一整个晚上都有些不明所以地迷醉晕乎。简单洗漱后他翻身上塌,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脑子里还在想着和珅的一颦一笑,烟容举止,竟似回味不够一般,那身子却渐渐地热了,他不自觉地将手探入薄被之下,却被身下挺立着的温度烫地缩了一下手——是太久没碰女人了么?不,也不是,他在这上头的兴致从来不高,怎么在行军途中却忍不住了?却一时也没疑心到其他方面去,他一张脸早已被热气熏染地通红,右手已经忍不住握着开始前后抚动,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低低地呻吟出声,细致的汗水满布额间鼻上,直到最后关头,他才握紧了哆嗦着身子任凭热流迸散,大腿根部一片酥麻难当,他仰起头,咬着下唇抖着声音情不自禁地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情潮尽散,忽然睁眼,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惊恐—— 
 
  他,他方才叫的是,他的名字?! 
 
  第十二章:螳螂捕蝉索若木踏营,黄雀在后福康安攻寨 
 
  福康安的两千军队在天未亮就开拔前行,和珅悄悄地在帐内看着那两列精兵军容整肃地迤俪而去,那为首的男人策马扬鞭,在烟尘之中渐行渐远。和珅还要再看,身后又被人拍了一下,海宁奇怪地看着他:“一大早的巴巴地出来看什么?”和珅不答,只道:“你怎么出来了?刚换的药——” 
 
  “不碍事。”海宁大大咧咧地一挥手,“我打小就被阿玛打地皮实,这不算啥大伤——倒是你,怎么昨晚上回来又受伤了,还有你那祖传宝刀,看你时时刻刻珍而重之的,怎么就忽然断了?该不是那福康安又寻你的不是了吧?” 
 
  和珅忙插话打断他的一连串的“怎么”免得他越想越离谱:“老兄,你别问了成么?刀是我不小心弄断了……”他从断刀又想起了昨晚那个男人,一脸势在必得的笃定,“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轻率放走了索若木,再抬头去看时,那福康安早已经去的远了,空留一片飞扬尘土,在压抑在阴云中的日光照下,单薄而空乏地渐渐偃息于地。 
 
  他眼皮一跳,突如其来地不安。 
 
  “妈了个巴子的!上老子这耍什么将军威风!”董天弼一把将信甩在案上,“论品级他比我还矮一级,这不是北京城他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 
 
  随军参赞刘思不用看就知道这信札是何人发出的,因而劝着道:“福康安是镶黄旗的少主子,少年得意,如今自然是骄横些,军门莫要和个少年斗心性脾气,且看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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