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卿困难地咽了口口水:“太子殿下。。。如今卿供奉于大内,若出了什么闪失——”司马成义啪地一掌打在他脸上:“你拿这个来威胁我?这天下迟早是我的!”有力的臂膀紧搂着他,一下子推到月桂丛中,楚佑卿惊呼一声,远远地两个太监走过,听得声响,反而走的更快了。
正自绝望之时,突然一人闯进树丛,一把拦在二人之间,正是楚佑晟:“太子殿下,这番作为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只怕会龙颜大怒,望三思!”
“晟!”佑卿一把攥了他的衣袖,死命望后躲,司马成义没想到居然是那个委琐的胆小鬼,当下便又推他:“滚开!就是你主子,见我都不敢说句话!”不料,楚佑晟竟是生了根般纹丝不动,树丛外已有话音:“大哥,父皇一会回崇宁殿,怕要经过这的,若是见着大哥,只怕多生事端。”
司马成义哼了一声,整衣出来,眼前人还是挂着副谦卑的微笑,司马成义却觉得这个所谓的兄弟的举止越发陌生起来:“成彦,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政治这玩意不适合你玩,好好地做你个挂名王爷不好么?你为什么出现在这,我也不耐烦管——只是如今这情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你可别站错了边。”
司马成彦吃了一惊:“大哥说哪的话!”
司马成义冷笑道:“别以为皇帝给你九门提携使的位子坐坐,你就成将军了!和我的威远军比比,你自己掂量掂量是要帮谁!有个差错——”他瞟瞟树丛里的两个人影,“整倒你和成德或许要伤筋动骨,捏死两个小玩意儿却是不难,你要心里还知道怕我,就别给我耍花枪!”叫他罢手,那是没的理,他要的从不放开,更何况是他肖想了那么久的人!司马成义暗咬牙,楚佑卿,待我大事一成,看看还有谁能保你!
成彦连连称是,又发誓自己绝无二心,司马成义才甩手走了。又见佑晟一手搀着佑卿出来,又是整衣又是安抚,与待己全然不同,自己是恨不得一颗心送上给他踩还为着他打草惊蛇,却是连个笑脸也无,当下冷冷地道:“楚佑卿,你若不想被人扒光了衣服就乖乖呆在成离的谣光殿里——”
“宋王。”佑晟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此事对你之大业多有阻碍,多说无益,我自会给你个交代!”
成彦一愣,压着声音怒道,“你倒说的轻巧,司马成义疑心已起,我若要保你就不得不退,汉王一党势微——你可知此事后果?!”
“。。。你怕韩相出事?”楚佑晟的语气透着几丝古怪,“你大可把我交出去了事。”
成彦万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心里失望透了,面上却表露不得,当下只是哼了一声。
佑卿看着两人神色,已经知晓了大半,却是一句话不说,低头默然而已。
不出几日,朝廷又有了新局势,随着司马成彦一派的偃旗息鼓,成德一派人顿时居于下风,汉王党中领袖人物萧容更以谗害功臣被太子党人请逼罢相,武帝留中不发,他不能得罪萧家这高阀豪族,不料却造成刘远威之下诸将七人愤而请辞解甲,司马霖惊怒交加却发作不得,惟有将萧容左迁为司空,明升暗降,以了事端,与太子之间的嫌隙却日渐扩大。萧氏一门不服,暗中联络门生故旧想解了刘远威的兵权,事败露后,威远军一名小小的偏将竟带了一队人马冲进萧府,当众逼萧容饮下金屑酒,萧容腹大,毒酒竟饮至一斗才挣扎而死——事后天下皆惊,司马成义做悲愤状,当场将那偏将五马分尸明正典型,刘远威也以驭下不严为由自贬三级,萧后一气之下病情凶危,咯血数升,十数位太医束手无策,朝廷哗然。此之史上有名的“罢相风波”。至此,司马成义肆无忌惮,势力达到顶峰。
夜雨芭蕉,剪烛西窗,自是人间雅事,司马成彦端坐于窗前,临的却是一篇《庄子 逍遥乐》。夜雨淅沥,他匆耳不闻,倒真有几分老僧入定的意味。
门却无声地开了,一双素手将兜帽拉下——那手素洁白净,柔若无骨,怎的也不象属于天庆年间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左相韩飞云。
“宋王爷越发高深了,竟参详起老庄之道了。”韩飞云笑,却依然带着股阴毒的味道,“外头腥风血雨的,倒都不与王爷相干了。”
成彦掷笔起身,道:“你还是来了。”
韩飞云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方道:“萧容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司马成义除了他,萧氏一门闻风丧胆,我构建多年的外戚势力土崩瓦解,司马成德已经对付不了他了!”
成彦微微地点了点头。
“当初是你说要联汉王抗太子,结果呢?你一声不吭就撤了,此消彼长,我们焉能不一败涂地?!”
成彦低头把玩手中的翠玉扳指,忽而一笑:“事有反复,常情而已,何必惊慌?萧容不过是个老匹夫,死又何惜?就是他不死,将来我也要清算他们萧家。”
“是吗?”韩飞云踱到他面前,寒冰似的脸上一点生气也无,“可你为什么突然破坏盟约,向司马成义示好?”
成彦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会向他低头?”
“你当然不——除非为了他。”
“胡说。”成彦并不吃惊,轻描淡写地答道。
韩飞云望定了他,道:“成彦,我和你一起这么久了,我不是呆子。。。你会暂时低头而不管我们的死活,就是为了保护楚佑晟。。。因为司马成义威胁你要对他动手,你为了麻痹他就宁愿牺牲我们,是不是!!”
出乎意料,成彦竟不再辩解,他正色道:“此人国士无双,一人可捍天下,我冒险不得。”
一瞬间,韩飞云的面容扭曲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该哭该笑该怒该悲?他说不出,只能怔怔地开口:“成彦,你知道吗?要不是我前面有个萧容挡着,这次被‘误杀’的就是我了!”
司马成彦一愣,忙道,“你若有事,我又岂会袖手旁观?”
他这话,有几分真,飞云自己都没个底。十年了,他看惯他冷心冷血,笑里藏刀,他欣赏他,爱慕他,一恋十年——若非这些智计,他怕早死于萧后之手。可如今,他觉得心寒——或许为达目的他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在乎的,不是他这个陪他生死与共的人,而是那个‘国士无双’的楚佑晟。半晌他笑了:“成彦,司马成德是个只想做皇帝的傻子,他是不值得你另眼相看,可你别忘了,他完全捏在我手心里,我手里还掌握着禁军兵力!”
司马成彦皱眉道:“飞云,你说的什么胡话——”
“对,是胡话。”他平静地说道,“以我们的关系,我怎么会背叛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如此而已。”
司马成彦神色间的阴霾仿佛只是一扫而过,而后他也笑了,带着几丝春情暧昧。“是啊。”他慢慢地抚上他的肩,“我们的关系——多少年了。。。”
韩飞云一手扯开他的衣襟,冰冷的手指滑进了他炽热的身体,成彦微微地喘息了一下,反手搂住他,紧紧地拥在一起。
罢了,他放不得手。他要饮马黄河,睥睨天下,也要有他相伴——只有他。
窗下串串烛泪爆了又爆,渐渐地熄了。
夜深漏重,司马霖坐在塌边,一手直握着萧后的手,面色凄然。萧后饮了药,渐渐地有了知觉,朦胧间见着皇帝,便想挣扎着起身。司马霖忙按住她:“这样的身体,起来做甚?好好休息就是。”萧后谢了恩,大病多日,身上已瘦地有如枯骨,微说句话,已经是喘做一团。司马霖不由地愧疚:“皇后,朕对不起你,朕说过要保你萧氏一门万世荣华,却不料——”
萧后闭着眼睛,轻一摇头,良久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皇上,我天朝疆域以已平天下大定,要的是个守成之君而非开国大帝,皇上细想,以成义的性子将来容不容得下成德成离?今天他可以冲进萧府,鸩杀萧容,明天他就能冲进皇宫,逼宫自立。。。臣妾不想见到天家骨肉支离,成义凶悍太过,非继位之选啊!”
这话司马霖已经听的多次了,却从未象今天这样认真地考虑过——他还在位,司马成义就敢如此,将来他大行而去,又有谁能震的住他!他沉吟着正要开口,猛觉得窗外一条人影闪过,司马霖也是个马上得天下的主,当下抓过一旁的烛台猛砸了过去,滚热的蜡油泼到来人身上,却是一声惨叫不闻。司马霖顿然大惊,起身吼道:“抓刺客!”几个侍卫冲进门来,团团将帝后二人围在正中,司马霖又气又怒:“皇宫七步一岗,一时一换,为何还会有刺客闯入!!今晚若是抓不着刺客。当值的全部问罪,连坐行刑!”
侍卫统领吓地连连磕头:“皇上放心,全营的兄弟都已经围捕而去,纵是他天大的本事,也万万逃不出去!”
司马霖兀自愤怒,听得门外的刀剑之声渐渐地鼎沸起来,火光冲天,数百人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心里才略为安心。过了半个时辰,侍卫抬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进来,萧后一见,就恶心地想转过头去,原来这黑衣人自知无法逃出升天,自戕之前,竟还划花了脸,那尸块上道道刀痕,竟不能胜数,污血流了一地。司马霖起身,当头摔了侍卫统领一掌:“朕不是说过要活口的么?!”
“皇上看不出么?这刺客训练有素,恐泄露行踪才在临死前自毁容貌——”萧后虽还是不忍看,却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众侍卫也报,此人身上除一把匕首外甚至并无利器,行刺是假,窥视为真。司马霖下令搜身,却连什么令牌之类都搜不出来,武帝却越发起疑,这欲盖弥彰,天下惟有一人养此死士。。。后又有人呈上匕首,看着平凡无奇,细细看来,却是玄冰寒铁所成,当年高丽进贡,他只给了一人——司马霖双眼闪过一丝恼怒,原来他已经等不上要做皇帝了,原来他已经恨不得我快点死了,什么骨肉至亲!这皇宫之中,竟再没一个可信之人!
“今日之事,万不可走了风声,若外面有任何传言,朕就灭你们九族——听清楚了?”众人瑟瑟而抖俯地应是,只望能保得一命。
“皇后。。。”他捏着匕首,转向萧后,后者的脸色奇异地红润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朕要废太子。”
天边已经透了几丝鱼肚白,柳清明已经在宋王府侧门等了一宿,直等到露湿重裳,才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闯进视线——“小侯爷!”清明压低了声音,一把将他扶进府内,门一关上,佑晟便腿一软,搀住清明的瞬间,只觉得手心一湿,佑晟周身突然滴滴答答地淌下血水,在脚下形成两个血色的水畦。清明一惊,“这。。。这怎么会这样?”
佑晟示意他悄声,想起方才的恶战,他仍不由地轻一哆嗦——只要迟疑片刻,他必定死于乱刀之中,眼前的人象怎么也杀不完似的,到后来,甚至连刀锋砍在他的皮肉之上,他都已经没知觉了——就是武功再高,谁又能逃地过那数百人的围攻屠戮?更何况还要找人替死嫁祸,捡的回命已是大幸了!他强撑着点了自己的肩井穴止血,调息数下,才惨白着脸对清明道:“方才我虽用了闭息大法,却不知回来时有没有沿途沾了血迹,你再去看看。”
清明没想到佑晟为了帮成彦竟做到如此,夜闯禁宫连命都不要了,当下点头,哽咽道:“知道了。”佑晟顿了一顿,又虚弱地开口:“事既已成,带我去见司马成彦,我有话和他说。。。”
柳清明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小侯爷。。。你还是先休息吧。。。王爷此时怕是不会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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