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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一条一米长的钢筋刺穿肋骨。样子极为狼狈，一声声喊着救救我。

 

结果。

 

严毅神不知鬼不觉的……以0.01mm的误差，光荣地让他安息了。

 

以严毅的医术，那个患者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严毅偏生没有去救他。

 

等于说，严毅亲手杀死了他。

 

手术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句句安慰自己：他该死！他该死！这是他罪有应得！！！对，他这是在替天行道！！！

 

严毅认识他。

 

严毅在想，他大概认识他。

 

事情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每天下午3点15分，严毅都会准时接到一条短信。

 

每天都会。

 

刚开始，它是一条条温馨的生活日常，一条条温馨的喜怒哀乐，让严毅跟着他高兴；再后来，它化成了一个梦魇，紧紧缠着他。

 

这是第一条：【呐呐，也不知道你是男是女，总之，你的手机号码只有一个数不一样，也就是有缘啦。能不能听我讲一下我的故事？】

 

严毅没理这种短信，谁知，她竟持之以恒的每天发起来了。

 

3点15分：【我在上高中，我学习成绩可好了，老师同学都喜欢我。】

 

3点15分：【呐呐，我今天吃了个苹果，很甜。】

 

3点15分：【我扶老奶奶过马路了，她摸着我的头夸我长得漂亮，还给了我一颗糖。】

 

……

 

第很多条：【我的班长对我笑了，我心跳好快，是不是早恋了？】

 

一连一两年，都是小学生写日记的样子。不过严毅也没管，有时会回她几句，只觉这小孩儿有趣。

 

可之后画风就变了。

 

3点15分：【他现在每天夜里都会站在我的床边，静静看着我。】

 

3点15分：【他拿了把刀出来。】

 

3点15分：【呐呐，昨天吓死我了。他拿了刀出来结果是给我削苹果吃的，哈哈哈，快被已经吓死了。】

 

3点15分：【他喝酒了，打了我，好疼好疼。】

 

3点15分：【昨天晚上他好像亲我了。我装睡没敢动。】

 

3点15分：【今天他带着我去游泳，一直盯着我看，好难受。】

 

……

 

终于在一天晚上，严毅忍不住：【你要报警。】

 

之后严毅等了她一晚上都没等到回信，直到第二天下午3点15分：【他是我亲人，我不要。】

 

再接下来的几天，就都很正常。

 

3点15分：【今天去学校睡过头了，被老师骂了，555……】

 

只不过有时候蹦出来几个惊悚的字眼，吓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3点15分：【昨天晚上好像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着我。】

 

严毅回复：【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帮你报警。】

 

3点15分：【不要！我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常年生病的奶奶，还有瘫痪在床的妈妈，他走了，谁养活我们？】

 

严毅：【我可以帮助你们。】

 

3点15分：【怎么帮？】

 

【倾我所有，尽我所能。】

 

3点15分：【你能一直照顾我妈妈和我奶奶，供我们三个孩子上学吗？】

 

严毅迟疑了。

 

3点15分：【你知道是个好人。你也不用内疚，天下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有千千万，你帮不过来。】

 

严毅缄默不语。

 

3点15分还在继续。

 

终于……

 

3点15分：【我今天中午回家，他坐在妈妈的床边，掐着我妈的脖子。他发现了我，迅速收回手，他朝着我笑了笑……说他在帮我妈清理身子……我不太信。】

 

一个月后。

 

3点15分：【我妈妈死了。在晚上，睡了就再也没有醒来过。】

 

3点15分：【葬礼上，我看见他笑了。】

 

3点15分：【他昨天晚上上了'我的床，我妹妹还在旁边睡觉，我不敢乱动。】

 

再过三个月。

 

3点15分：【奶奶也走了。】

 

3点15分：【我考上大学了。】

 

再过半个月。

 

3点15分：【我要去工作了。】

 

3点15分：【弟弟、妹妹，被姥姥、姥爷带走了。】

 

3点15分：【家里就我一个人，他一直看着我，我好害怕。】

 

再过一个月。

 

3点15分：【我怀了他的孩子。】

 

于是，10月14日下午3点15分，一个患者被推了进来。严毅快速召集了医护人员过来商量怎么去动手术。一切商量好后。准备去手术室。

 

这些年来，严毅已经养成了定时看短信的习惯。去手术室之前，他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短信——

 

【刚才他们工地打电话给我，说是他从架子上掉下来，一条钢筋穿中了肋骨。现在被送去医院抢救，你知道吗？我竟然笑了，好想他去死。】

 

严毅就犹豫了。他犹豫地推开了手术门，又犹豫地拿了手术刀，更为犹豫的下了手……

 

手术失败后，严毅装作很痛苦、很抱歉地快速回了家，手术服都来不及脱，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内。

 

终于，他再也不用掩饰了，他终于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来，旁边镜子反衬着他的面容，狰狞又扭曲，配合着带血的衣服，倒不像个人了。

 

他给3点15发了短信：

【这下好了，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破天荒的，3点15分立马回短信了，她道：【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是手术很成功。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没死？为什么这都死不了？为什么坏人这样都死不了？为什么是坏人他们还救？？？你说，这是为什么？我快要疯了！！！】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严毅脸色发青。刚才近乎扭曲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没来得及收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绝望。整个世界黑洞洞的一片，看不到头，更走不到底。

 

严毅僵硬地把脸扭向镜子，镜子里的他笑的可真高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衣服可真特么脏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是，这血是谁的？？？

 

严毅一直一个人在厕所里对着镜子看了一天，一直到了凌晨。外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我。”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亮。严毅没想去看，可还是看到了。

 

3点15分：【呐呐，我去死了。不用为我难过。】

 

 

 

第82章 番外二

番外二眉眼温柔的许朗啊

 

刚才还好端端的，突然电闪雷鸣。老天自己调皮的作了一会儿妖，好不容易安生点儿。雨就下起来了。噼里啪啦地打的窗户极响。

 

窗外一切见得光的与见不得光的都被雨水冲刷着，然后露出他本来的面目，见得光的底下也许藏着的，是最见不得光的。

 

许朗是临时被严爸严妈叫回来的。

 

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去敲门，嘴角挂着温柔的浅笑，温柔出声：“是我。”

 

门‘攸’的一声，开了条缝儿。里面可怜巴巴的露出一双充血的眼睛来。

 

许朗一进去，就瞧见了这一身的血，以及镜子上红色的字迹：3:15。

 

许朗指着这个数字，语速不紧不慢，恰似耳边的呢喃：“这是什么意思？”

 

严毅眼神呆滞地看着许朗：“小朗，我杀人了！”

 

许朗不语，只是拿了毛巾，浸了热水，给严毅擦脸上的血，又颇为仔细地给他擦手，更颇为小心翼翼地为他脱了那件白大褂。整整齐齐叠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这期间严毅一直怔怔盯着许朗看。

 

许朗也盯着他看，那双眸子温柔的似乎能包容万物，他道：“严毅，你没错。”

 

严毅苦笑一声：“我杀了两个人。”

 

许朗眉眼依旧，“那定是他们该死。”

 

“你不问问为什么？”

 

许朗摇头：“我信你。你一直有自己的底线与坚持。你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

 

严毅就哭了。在许朗面前，他总是很爱哭。

 

每到这个时候许朗总会说：“你这么爱哭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严毅擦了擦眼泪：“小朗，我不想做医生了。”

 

“好啊。”他答。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许朗：“为什么？”

 

严毅：“因为我想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人。”

 

许朗：“好啊。我支持你。”

 

“你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

 

严毅面色平静：“我要做一个坏人。”

 

许朗懒洋洋的眯着眼睛：“好啊。”

 

“你……”严毅还想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想做坏人？

 

结果话没问出来就被许朗打断了，他眉眼温柔：“因为我信你。严毅，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严毅突然一下子轻松起来，乃至自己的灵魂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宽恕与解放。

这一刻，他觉得这个世上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