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琮珠 作者:沧溟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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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凤晟音扭头看着他,“我想问你关于邢天的事。坐。”
燕九落座道:“其实邢天的存在一直是个秘密。”
“不能告诉我?”
燕九为难的笑笑,“倒也不是,只是我也不是很清楚个中原因。”
“我不为难你,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即可。”
燕九轻点头道:“好。邢天是老爷身边最忠诚的隐卫,他武功之高可比文庄,若文庄是太阳之上掌管生死的杀神,那邢天就是黑暗之下控制寿命的阎罗。但是,文庄效忠朝廷,邢天却不是效忠西川,他的眼中只有一人,那就是老爷,老爷在,邢天在,老爷不在,邢天消失。”
凤晟音眼中一片了然,“哦——怪不得听到邢天凤城这四个字时,凤陌南那么震惊。”
“当然。不光是公子,谁听到这四个字都会震惊。邢天,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只要老爷一声令下,邢天必定无往不至,所到之处没有痕迹,没有活口,老爷想要的东西邢天从来没有落空过,他也从来没有为老爷惹下任何麻烦。”
相似的月夜,相同的心境,不同的是身边那个陪着的人,脑海浮想联翩,凤晟音一下子就忆起那晚楼信彦写下的那幅字。
“那——”她很想问问,楼信彦呢?他和文庄邢天比,又如何呢?
“嗯?姑娘想问什么?”
算了,燕九是凤陌南的心腹,别叫他回头跟凤陌南八卦才好。
“没什么,你接着说。”
燕九不好意思的笑笑:“还说什么,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老爷七年前去世的,那时我还没有跟着公子,关于邢天的故事,我都是喝酒的时候从雷三、封四他们口中听到的,说的玄乎其玄,让我好一阵崇拜。”
凤晟音扑哧一笑:“是不是天天心心念念的想要一睹尊容?”
燕九挠挠头,笑道:“也不是天天,就刚听说邢天那会特别想见他,后来时间一长,邢天就变成传说了,传说嘛,听听就好了,又不是七八岁的孩子,哪里还能吵着闹着要见呢。”
凤晟音赞同道:“说的也是,那这次他回来,你可得找个机会见上一面,以解当年相思之苦。”
见她调侃自己,燕九丝毫不介意,“那可不,想了不知多少年了。不过,”燕九肃容道:“姑娘可能不明白邢天回凤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哦?什么真正含义?”
燕九压低声音,语速放缓,神神秘秘说道:“邢天,只有老爷能召唤,换言之,邢天回凤城,是老爷下的命令,可是你想啊,老爷已经死了七年了。”
眸光一惊,凤晟音急道:“不会吧,凤陌南他父亲又活过来了?”要是这样,该不会是彼岸相助的吧,他怎知凤陌南对自己说的话?还是凤陌南求的他?
“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可能这世上除了邢天自己,没有人知道真相。”
凤晟音沉思道:“死而复生这事倒也不是难事,关键是邢天回来究竟是凤陌南的父亲最近才下的命令呢,还是七年前临死之前下的命令,让邢天于今时今日返回凤城?”
燕九想了想:“都有可能。”
“凤陌南怎么说?”
“公子命人跟随邢天,记录下他每天的日程,去哪里,见了谁,做了什么。”
“嗯。除此之外,也做不得什么了。”凤晟音点点头后,朝窗外随意的一瞥,陡然间目光一闪,她一把抓住窗棂,探出身子朝外望去。
只见朗月清风,黑暗处一抹人影在飘动,光影模糊,分辨不清是男是女,只是,那人一身红衣,在月光之下,甚是扎眼。
彼岸!
凤晟音抬手覆于胸口,压制住激动不已的心跳,边锁定彼岸边回眸冲燕九说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凤陌南要是问起就说彼岸来了,我去寻他,你们若是明天动身回西川,不必等我,我自有法子去找你们。”
言毕,她看准彼岸的位置,一提罗裙,疾步行至门口,急急开门跑了出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话语太快,燕九还未反应过来,见她如此匆忙,忙起身,只呆呆应道:“哦。好。”
彼岸,求你等等我,别走。
凤晟音在心里默默祈祷。
脚步如飞,气喘吁吁,这一刻凤晟音真恨自己平时缺乏锻炼,跑了不足一百米,脚就跟灌了铅似的。
绕过凤陌南下榻的小院,穿过一条条蜿蜒的胡同,借着月光,凤晟音拼命回想当时彼岸的位置,脑袋里搜索着可以抵达的路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心脏跳动的几欲破腔而出时,她看到了那片树林。
还有林中正在跑跳的彼岸。
看见他,心便安,凤晟音放慢了脚步朝他走去,“他一人在那里乐什么呢?”她自言自语道。
“吱吱。”溟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跳到凤晟音的肩头。
凤晟音微讶:“哎,你从哪儿钻出来的?你还敢坐到我肩上,前面可是彼岸,这次你不害怕了?”
“吱?”溟兽也瞪着漆黑的眼珠讶异的看着她。
凤晟音眨巴了几下眼睛,莫名其妙的看着溟兽,片刻后摇头道:“人兽真是难以沟通。”
“吱!”
这干脆利落的一声叫唤让凤晟音听明白了,它那是表示认同自己的结论。
算了算了,凤晟音也不与它计较,忙走近彼岸,边走边说:“彼岸,你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彼岸好似没有听到,反而朝另外一个方向跑跑跳跳。
“嗯?”凤晟音有些诧异,她扬声道:“彼岸,我是溟濛。”
彼岸依旧充耳不闻。
“彼岸?彼岸——”凤晟音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你要去哪?”
“吱吱。”溟兽在凤晟音肩头跳了一下。
凤晟音一双眼睛紧紧揪住那身红衣,头也不回的喝道:“不要吵!”
两手不停的拨开阻碍自己前行的树枝、灌木,“彼岸,你等等我。”
“吱吱。”
“不要吵!”凤晟音停下脚步,偏头朝它怒吼道:“不怕彼岸杀了你吗,一边玩去!”
“吱。”溟兽鼻孔动了几动,呲了呲牙,忿然跳下,钻到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凤晟音不去管它,再次抬头,深黑的林中,树影重叠交错遮盖了一切颜色。
“彼岸?”
“彼岸?”凤晟音继续前行,眼睛搜索着方才彼岸的大致位置。
“彼”凤晟音正要再喊,暮然间就看见自己的东北方向静立着一人,一袭红衣胜火。
那红衣负手而立,他的背影坚冷修挺,好似等待好似凝神静思。
“你不是彼岸。”直到这一刻凤晟音才恍然,溟兽为何会有讶异的眼神,它刚才不是在添乱,而是在示警。
“你是少典。”
那红衣缓缓回身,一点一点将他的面容暴露在月色中,绝情狠辣的眉眼,透着自信。
“不错。”
少典声音淡然,可那双眼睛中的寒厉直摄人心魄。
“就凭你一个人,就想抓我?”
少典眼中闪过一丝凌光:“你错了,我不是想抓你,而是杀你。”
心头微微一颤,凤晟音故作镇定:“哼,就凭你?”
淡淡一笑:“还有文庄。”
“......”
“怎么?怕了?”少典冷冷一笑:“杀你不过是将你送回原来的地方。”
“这绝对不是顾璋川的主意。”顾璋川放着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不杀她和凤陌南,再单独诱她出来杀她,这一点都不合乎情理。
眉峰一挑,少典避重就轻:“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只有先杀你了,我才能顺利抓到凤陌南,若是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定叫你这身皮囊死的不那么难看。”说完,少典朝树林深处走出,走出几步远时扬声道:“文庄。”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呼啸而至砸在凤晟音的后脑上,眼前一黑,她栽倒在地上。
溟兽跑跳回凤晟音的房间后蹲坐在窗边,眼珠子提溜提溜转了转,滋溜一声再次窜了出去。
沧海横流,惊涛骇浪,原本轻轻絮语的海风霎时间变幻莫测,时而汹涌咆哮时而退却沉寂,脚底冰凉,湿气浓重,顿觉浑身粘腻。
凤晟音不知昏了多久,待她缓缓睁开眼睛时,一片墨黑的海,一望无际的出现在她眼前。
想要动,却发现手被反绑,身子自脖子以下全被渔网紧紧缠在一桩木头上,动弹不得。
低头看去,脚上好像被拷上铁锁,铁锁牵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是一块巨石。
“呵呵。”凤晟音无奈的笑了,看样子,少典真是怕她死不了。
在水中溟兽的火就失了效用,用铁链也是防止溟兽的獠牙,这一次,她是非死不可了。
凤陌南不会来救她,因为她亲口告诉燕九她去寻彼岸。
顾璋川也不会来救她,因为这件事完全是少典一人策划的,除非文庄跑去通知顾璋川。
可,这可能吗?凤晟音摇头失笑。
还有,楼信彦。
他也不会来救她。
因为他和少典不合,少典绝不会把此时宣扬给楼信彦。
依照现在这个涨潮的速度,不出半个时辰,小命休矣。
“救我的,只有你了,彼岸。”
烛光映照,于那暗夜中投下一片灰蒙的金黄,一张素白的宣纸,有人执笔挥墨,寥寥几笔尽显远处千山暮雪,近处盘根错节沧桑蔽天的老树下,一个披着狐裘的女子恬静的立在悬崖边,目色沉静宁和,似有山风吹过,衣袂翻飞,飘然如仙,是这山水衬了她,亦或者她点亮了整幅画卷,画者停下笔,细细描绘那女子的容颜,只觉人入了画,温和从容,岁月静好。
他仿佛可以透过画看到那时的她,偶尔调皮任性却常常悲天悯人,一心想要助人又不计较得失,一旦坚定了信念倔强的任谁都无法改变。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做出唐突佳人的事,他就那样默默的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那时他的身份还是雾十,那时他还没有将她送至京城,那时他每日每夜都跟随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一抬手,他将画掀起,另铺一张宣纸,停了片刻,笔酣墨饱,于那纸上龙腾凤游。
落月满屋梁,杂草丛生,北面一尊佛像,面色慈祥,草垛之上沉睡着一女子,容颜清秀,而那价值万金的金色狐裘就被她随意的盖在身上......
再抬手将画掀开,再铺一张宣纸,一女子站在客栈门口处,唇角微抿,目含怒意,正冷潺潺的盯着自己,门外是五具被他杀死的尸身......
他还记得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他们罪不至死。”
再抬手,另铺一张宣纸,醉乡楼中,墙角处,一女子自一男子身侧探出头来,面若桃花,笑意连连,水漾眼眸映出别样的韵味。
笔滞在纸上半寸处,他垂眸深锁在那双剪剪黑瞳中,乱红缤纷不及眼前这一朵娇媚,耳边登时响起她的声音:“相信我,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再掀一纸,刚要落笔,指间一顿,微抖。
那是痛彻心扉的悲伤,淮城外,十里处,她抱着他哭,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叫他不要离开她,她温柔的发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他不想放手,不想离开,可他不得不舍弃掉这个身份,因为这个身份让他无法永远接近她,陪着她,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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