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 引子~ 8
楔子
黑夜寂寞漫长
沈默的你
是否和我一起歌唱
歌声在空气中四处飘荡
想在天空中轻轻飞翔
飞翔飞翔
年轻的眼睛在张望
翅膀淹没了天堂
来自最初的愿望
诞生在你我的想像
————《飞翔》
一只鸟,倘若是不能飞翔。
那麽,生命还有什麽意义?
很久之前,久到我忘记了是什麽时候,问过父亲这麽一个问题。因爲,那天我才知道,父亲是一只无法飞翔的鸟。
父亲当时沈默良久,眼睛里失去了一贯轻灵飞扬的光彩,最後他告诉我说,他失去了飞翔的翅膀,但是他也拥有了现在的一切。
我觉得十分不能理解。
一只鸟如果不能飞翔,那麽生活和生命对他来说,应该失去了全部意义和价值才是。
父亲当时淡淡的笑了。
他说,不是没有有痛苦憎恨埋怨绝望过……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後悔过。
这样说的时候,我……另一个父亲走了进来。
不要奇怪,是,正在和我说话的是我父亲,但进来的人也是我父亲。奇怪麽?我还有两个父亲,两个弟弟。
一家七口,没一个女子。
我擡擡眉毛,爱理不理招呼一声:“爹……”
进来的男人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天人总是如此,我家犹甚。四个爹爹都没有蓄须的习惯,所以怎麽看也只象我大哥哥而不象我的长辈。
他笑得很坦率,一身全是外面那种明亮的阳光的味道。
“行云,外城来了一批新的天马,说是名驹配种,非常神骏。下午一起去看好不好?你那匹奔涯实在是该退休了,牙都要掉了呢。”
父亲很自然的揽住他的腰,两个人个头差不多,身材修长纤秀,站在一起无论如何,总是看著让人舒服。
“好。”
“给你找匹最快的……”爹爹说:“我知道你就是喜欢追求速度感。”
父亲笑,懒懒伏在爹爹肩上不说话。下人奉午膳上来,我站起身拍拍袍子:“你们吃,我去找静静去。”
父亲招招手,我便走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种种肉麻言语亲热行止不绝,我当然不好意思在一边看著。
早就练成了这种机灵,他们一抱起来,我立刻就走。
其实爹爹他也许知道,也许是不知道。
父亲喜欢的……应该是风吹在脸上的那种感觉。
身体腾空,无拘无束的自由,飞翔的感觉……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失去了羽族人最重要的翎羽,飞不起来了……永远。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我不是不幸福的,但是,父亲爲了幸福,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
一边有侍从经过,躬身让到路旁,齐声道:“大公子。”
我点点头:“静静呢?”
一个说道:“三公子应该是和二公子一起,刚才看到他们在湖居那边。”
我点点头,他们退行几步,转过了回廓。
又在一起。
我抚下额,小静简直象个没断奶的孩子,整天缠著笙笙不放,对爹爹倒不见他有这麽亲。
不过……我摸摸下巴,小静虽然小,可是应该也明白,爹爹他们是很喜欢二人独处的,估计是……
就要出去读书了,不用父亲教,我也知道我该开始学习,如何做一个独立的成年人。
可是,我抓抓耳朵,爲什麽小静那个爱吃爱哭爱迷路又怕黑的小鬼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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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1
第一章
飞鱼看到鸟折了翅膀,并不觉得有什麽可惜。
直至有天,鱼知道了鸟的痛,但是当时一切,已经再找不到了。
那个少年异常美貌,当然无花楼里无丑人,只是他……特别的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钧也说不上来,伴当问他要不要找陪酒的,他信手就指指那少年。
伴当去了,看他和那少年说了两句,那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眼是丹凤眼,长眉斜飞,轻轻一扫便转了回去,却摇了摇头。
伴当无法,垂著头回来:“公子,他说是只在这里挂牌子弹琴,不陪酒。”
钧不以为意,笑一笑说:“那倒一杯酒过去,说我点他的琴。”顺手便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伴当答应了一声又去了,那少年听了话,朝这边笑笑,收下银子,酒放在一边。伴当喜孜孜回来:“公子,他说谢你一曲呢。”
那少年凝神提腕,铮铮的琴声在指下流泄出来。
钧虽然於乐音上不大精,也听得出他弹的是一首春日宴,曲风平和温软,琴声极是悦耳。一曲奏罢,少年颔首为礼,将酒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二楼的这间花厅里明烛花灯,那少年一张玉颜在灯下染上一层浅浅的桃子红,不知道是红烛映出来的,还是因为酒气催生。钧心里微微一动,少年已经把头转了过去。
约钧来的是长澜,可钧等了一晚,长澜反倒没有来。夜渐深沉,酒座里人只剩稀稀两个,反而是一间间的雅房里传出隐隐的靡靡之音,欢好之韵。钧酒意有了三分,估摸著长澜是来不了,付了酒帐下楼。
侧侧轻风吹脸生寒,钧在楼里一晚,闻多了酒气脂粉气,冷风一吹,倒觉得十分舒畅。
月光下一个人正走出无花楼的院门,清瘦纤长的背影,斜背一张琴。
钧在月下站了站,正想回去,忽然身後一声惊呼,接著瑶琴坠地,琴身破裂的特有声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钧回头便见那少年跌倒在地,穿黑衣蒙著头的两个人,一个接扯著他,另一个捂著他嘴向暗影里拖。少年手脚挣动著,却叫不出来。
那两个黑衣人盯上这少年已经两天,认定他文弱,又是孤身一人在此。街角有口平井,是条死巷。两人将少年拖到井边,一人将他按著,扯下他腰间装钱的荷包,另一人早耐不住,按住了人胡乱撕扯衣裳,上下乱摸。
正数著碎银的那人乐不可支,忽然身後没了动静,回过头来:“老六……”
眼前一黑,这人从头至尾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倒下的。
钧伸手扶起那少年,柔声问:“没事麽?”
少年一边急急的拉上衣裳,低头道:“多谢你……”一边低头去地下把掉落的荷包捡起来。
月光映得他顶心的头发水滑生亮,钧心里又是一动。
“你住哪里?”
“西门外,平直里。”
钧微皱起眉:“这还有五六里路,你就一个人走回去麽?”
少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贝齿在月光下晶亮一闪:“公子刚才不是已经把坏人打倒了麽,这条路我天天走,没什麽要紧的。”
钧看看月色:“我送你。”
少年想了想,没有再推辞。
青石路被反复踩磨得光滑,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有些潮湿的水光。
钧没有说话,少年也不做声,靴底起落间有规律的脚步响。
“前面……就是了。”少年回过头来小声说:“多谢公子。”
钧忽然神使鬼差似的,说道:“我叫易钧。”
少年点头说:“我叫杨丹……公子,天黑风冷,回去时还衣多留神脚下。”
他朝巷子里走去,钧看他的身影在墙的暗影里隐没,宛如旧梦。
天上的弯月有些莹莹的紫色。
又有妖异之兆。
钧看了看天,沿著来时的路向回走。
凡人在这里讨生活的不是没有,但总有几下子能防身保命。那杨丹却极是柔弱,在这里谋生可不易。
钧走得不快不慢,月上中天时,才堪堪走到府门外。
却见府门大开,灯火通明,里头人声喧哗,易钧心知有变,大步迈上石阶,里头跌跌撞撞奔出一个人来,正撞在他身上。
钧扶他一把,管家易二抬头看是他,惶急的神色一松,忙说道:“公子,府里闹贼了!”
易钧简短问道:“少了什麽?”
易二追著回话:“倒是没少什麽——可是却惊著了冰小姐,没见著那贼出去,八成还在府里,正要搜寻。”
易府里闹成一片,这里杨丹赁居的小屋里却也不太平。
刚才若是易钧能看到杨丹转过头後那个狡黠灿烂的笑容,只怕他对这个少年“柔弱”二字的评定就说不出来了。
“我瞧瞧……你这都偷了些什麽啊?”
屋里点著盏灯,窗子关得严实,杨丹把一个黑皮质的小袋子倾倒在桌上。
一块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牌子,一根女子的手环,一枚水滴型的琥珀坠子,一个纸团,几根漂亮的鹦鹉的翎毛。
“敢情你不光顺手牵羊,还带著跟人咬了一架,不赖不赖,长了好大本事。”屋里明明只他一人,他的话却不像自言自语:“你这鸡零狗碎儿的,一样好东西也没拿来。”
屋角忽然响起两声鸟鸣,声音细哑,乍一听象乌鸦,仔细听却又比乌鸦显得柔亮。
“他今晚不在府中,你也是够无用的。今天一闹,往後肯定加倍防著,再要得手可不容易了。”
那鸟隐在黑暗中,杨丹把那些东西拾起来,顺手撂在床头,倒了水递过去。
那鸟的影子扑地一落,忽然站起一个小小的黑衣男童来:“公子不知道,那老头儿养的鹦鹉恐怕比我们两个的年纪加起来还大些,难缠得很。”
杨丹笑道:“怎麽这里还有同族不成?”
那男童站在暗影里小口喝水:“哪里是同族,不知道是什麽妖山恶地里养出来的一个异胎,年岁久了成了精,”他顿了一下:“我本来已经探明地方了,让那妖孽横里插一手,却连屋都没能进去。”
“那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男童嘻嘻一笑:“本来是要回来了,不过路过一家院子,那家小姐正在打骂婢女,小小年纪脾气倒不小,看不过她那麽狂,吓了一吓她,把她身上的东西叼了来。”
杨丹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死性不改。好了,夜快深了,你练会功是正经。”
男童答应了一声,凑前来:“公子,这里好生无趣,咱几时动身去迷津山?”
杨丹白他一眼不说话,那男童摸摸鼻子,身形倏忽间矮了下去,一声细细的啼鸣,两翅张开来,烛影将它的影子拉长了映在壁上,却原来是一只盗雪鹰。
杨丹盘膝坐在榻上运功,那只小鹰在脚踏上跳上跳下,一时啄啄他鞋子,一时又歪头看他。
烛光莹莹,映得杨丹脸上融融有层晕光,似冰雪融化前的最後一刻时光,明明坚美异常,却又险险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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