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番外 作者:卫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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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斜他一眼:“还想喝酒你功课不做了?那十篇字儿都写完了吗?”
六皇子脖子一挺:“关你什么事儿?”
“是不关我的事儿。”七皇子笑眯眯地说:“明日若是有人挨训挨罚,那就更不关我的事了。”
五皇子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今天四哥请客,难得高兴,明天的事儿就明天再去操心吧。”
喝了酒身上暖,亭子的草帘也卷了起来。风吹过来,树枝摇动,雪簌簌的散坠下来。
六皇子端着半杯酒,有些意兴阑珊地说:“四哥的好日子也近了,你一迁出去,咱们想这么聚聚就不容易了。”
四皇子一笑:“你这又钻牛角尖儿了,想见我还不容易?难道我出了宫,你就不会去找我了?”
六皇子眼一亮:“对啊。你出了宫,我要想见你就能出宫去了”他这么一想,顿时坐立不安,简直是恨不得四皇子今天就成亲出宫,他好多个玩乐的去处。
说起来六皇子他们这些龙子凤孙,说是很尊贵,可是长这么大,宫门儿也没出过几回。
“诶,恭喜四哥,嘿嘿……”六皇子凑到四皇子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四皇子只是一笑。
五皇子也插了一句:“我可听说了,二哥府上可是多了好几位侍妾,都十分貌美。改天咱们去二哥府上讨酒吃。”
潮生留上了心。
二皇子有侍妾了?
是谁?她认识不认识?
赏雪赏到后来,六皇子喝得半醉,走路都要人搀扶。
他那十篇字的功课肯定是没着落了,明天挨罚是跑不了的。
四皇子也多喝了几杯,脸微微泛红,他不肯披斗篷:“我就在园子里走走。”
春墨不答应:“那可不成,酒后最易着凉。殿下要不披着,我们可不敢放你出门。”
四皇子一笑:“好吧。”
小顺接过斗篷替他披上,四皇子转身去了。
春墨站在原地,看样子还是不太放心。
潮生小声说:“姐姐也跟着一块儿去看看吧。”
“可是等下魏公公要领匠作监的人来,我不能去。”春墨轻轻推她一把:“你去吧,仔细着点儿。”
潮生忙应了一声,快步赶了上去。
外面的雪也扫过,可是石径极滑,潮生差点儿摔个屁股蹲儿,前头人听到动静,四皇子停了下来等她赶上。
冷风吹得潮生的鼻尖脸颊微微发红,象是胭脂点上去的一般。呼出的气立刻就变成了白雾。
四皇子没说什么,继续向前走。
四皇子有心事。
潮生直觉他有心事,尽管刚才四皇子和弟弟们在一起时谈笑风生,可是潮生就是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那上头。
潮生低头注意着脚下的路,就怕再摔一次。
等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潮生也跟着停下脚步,抬起头来——
他们这是走到了什么地方了?
潮生抬起头来,一角乌黑的飞檐高高挑起来,在阴霾的天幕下就象渡鸦展开的翅膀。
这里是洛水阁。
潮生记得这里。
这儿有一大片桂花树,秋天的时候,她还曾经来这里摘过桂花,她们蒸的月饼,蜜糕,用的桂花都出自这里。
只是这里冷僻,不常来,又下了雪,所以一时认不出来。
宜秋宫里隐约流传着,说当时大皇子死得蹊跷,死了之后还阴魂不散的,洛水阁这里一到夜间,就有人说听到怪异的声音,似鬼似狐,似哀似泣。这种事情,总是宁可信其有的。一来为着忌讳,二来因为惧怕,所以渐渐的,来的人越来越少,连打扫的人都容易偷懒不来,这里的草木特别繁盛,只是少了几分人气儿,虽然是在深宫高墙内,却让人有一种置身荒野的凄凉感觉。
潮生试探着问了一句:“殿下?”
四皇子问:“你想出宫吗?”
虽然不知道四皇子怎么问了这么个问题,潮生想了一想,点头说:“想。”
“为什么?”
这还用问?
以前听过有人把皇宫比喻成吃人的牢坑,能有离开的机会,为什么不走?傻子才要留下。
当然她不能这么说。
“奴婢家在宫外,出去了,就离家更近了。再说,宫里规矩大,出去了总比这里要轻松。”
四皇子转头看她一眼,脸上一片淡然,看不出喜怒来。
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四皇子就总是这副表情——没表情。
四皇子肯定也在想着自己出宫的事吧?
和潮生不一样,他生在宫中,长在宫中,对外面,他大概是既向往,又惶恐吧?
潮生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四皇子给人一惯的印象,实在是太从容太镇定了。
一个人太优秀了,让旁人只能仰望。
这样强大的人,让人怎么安慰他?纵有心,也无从慰起啊。
四皇子又朝前走,潮生连忙跟上。
“你在宫外,都是怎么过日子的?”
这下把潮生问住了。
她可不知道在宫外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她穿来之后没多久就进了宫,对宫外的了解很有限。
“嗯,我家中日子不宽裕……“
这个是真的,那个家里家徒四壁,空荡荡的,一点儿值钱的细软都翻不出来。当时要是能有点钱,或是有点东西能典当,她可能会捱过去,也就不会进宫了。
“家中只有叔叔和我,我们住在巷子尾,前门儿有株槐树,后门儿却对着另一条巷子,出去之后就是另一条街了……”
这些都是她在那短短的几天里了解到的东西。
“后门不远有卖包子的,有杂货铺子,白天的时候是很热闹的……”
四皇子不表态,潮生只能再接着说。
可是她实在想不起来什么了。
她最初惶恐、不安,饥饿……对环境的观察没有那么仔细。
“平时吃的没有宫里头好,穿的也不讲究。就拿衣裳来说,外头街上没什么鲜亮的颜色,好些人看着都灰扑扑的……”“为什么?”
“家常过日子讲究不了,岂有天天穿新衣的道理?家裳洗的次数多了,料子就朽了,颜色也都褪了。一家人的表裳倘若深浅都混在一起洗,洗出来的可不都是一个色了么?”
第九十一章 病
四皇子一笑:“你对洗衣的事情,倒真有心得。”
潮生愣了下:“可不是……洗了不短日子呢。”
“你可想念家人?”
“想啊,当然想。”
想到绝望。
潮生低下头。
“等出去了,总会见着面的。”
潮生应了一声:“是。”
可是她知道,见不着了。
自己想见的人无论如何,都再也见不到了。
潮生看着四皇子的侧面,忍不住问:“殿下想出宫吗?”
四皇子似乎有些意外,他看了她一眼,潮生顿时觉得自己这句话冒撞了。
四皇子没有不悦,他说:“想啊,做梦都想。”
“小时候站在宫墙边,看着鸟儿从宫墙上头掠过。我当时还想过,要是我也生了翅膀,能从这墙上飞过。我一定飞得越高越好,越远越好,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潮生微微意外。
不,她不是意外四皇子的想法。
也许每个小孩子,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有一对翅膀,可以飞走,飞到很远的地方。
她意外的是,四皇子会对她说出来。
“后来我长大了,读书,懂事。这样的想法就再也没有过了。”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真有翅膀,我也无法飞走,不能离开这里。”
潮生轻声说:“可殿下现在不是要离开了吗?”
四皇子笑了。
他摇了摇头:“你不懂。”
潮生心说,你这也太武断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身为皇子,这一生都不可能自由的。即使将来离开了皇宫,也离不了京城。就算将来离了京城,只怕也要在一块小小的封地禁锢一生。
这一辈子,就是从一个笼子转移到另一个笼子里头。不管笼子大小,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弯下腰去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团成一个雪球,忽然一展臂用力掷了出去。
洛水阁后头有好几株有年头的柏树,上头又是积雪,又是冰凌。四皇子这一下正中树干,且颇具力道,树枝颤动着,原来积在上面的雪大块大块的扑簌砸下来。
潮生急忙往一边躲,可是躲也躲不及,头上身上被砸了好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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