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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之上+番外 作者:司泽院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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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宫廷侯爵

  “臣的意思是,陛下无需担忧他们的脾姓。”雍蒙恭恭敬敬地拱手,“只要陛下有令,不管是谁,自当应诏而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勉强地来和情愿地来是两回事。若是不愿意干,大可以消极怠工,过两年请辞就是。如此一来,不管对哪边都是浪费时间精力而已。
  亦或者说,雍蒙的意思其实是,只要朕下诏,那些人都会乐意?这事儿会如此简单么?
  朕不由认真思忖了一番。雍蒙会说“原来陛下如此想”,就说明他之前有个预判,关于朕可能用什么理由拒绝他;而后,他发现他担心的部分和朕担心的部分不重叠,才会说此事不成问题。
  所以他之前担心什么?朕对那些名士根本没兴趣、也就根本不想招揽他们么?
  呃,为什么感觉还挺可能的……
  朕心中大汗。自朕即位以来,边疆军情那是时时放在心上,农本水利也是一刻不敢忘记。相比之下,宴饮游玩朕都控制在礼仪要求的最低限度,吟诗作对啥的更是基本不见朕做。而名士之所以为名士,风花雪月显然少不了——
  重点来了,风花雪月正是朕最不感兴趣的部分。
  “魏王是不是在想,朕可能不喜他们,才有今日的建议?”
  听朕这么问他,雍蒙立刻就跪下了。“陛下言重,臣不敢。”
  都吓得跪了,还否认?朕没忍住捏了捏鼻梁。“朕还没说什么呢,你跪干甚?起来。”
  雍蒙略微抬头,显然有点不确定。但见得朕一脸不耐烦,他还是识趣地起来了。“陛下,”他轻声解释,“臣今日的建议,只是想尽可能为陛下分忧。”
  凌烟阁中一时静默无声。织金莲花纹卧龟银香炉中,一缕清淡白烟缥缈而上,模糊了墙上悬挂的功臣画像。
  此情此景,朕没法不想到朕没做完的、有关太庙的梦境,不由暗自吐了口气。说实话,即便朕没看见雍蒙的神主在朕的宗庙里,朕也不会拒绝他这个提议。“魏王如此说,就是对说动他们有充分信心了?”
  “为陛下效命,此事本就理所应当。”雍蒙立刻接道。
  朕便点了点头。“既如此,此事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雍蒙大喜,立即跪下谢恩。等他再次起身,朕才凉飕飕地补充:“魏王,朕还有话没说完。”
  听出朕语气不善,雍蒙迟疑了片刻,再开口时带上了明显的小心谨慎。“陛下请讲。”
  “朕之所好和国之所需完全是两回事。孰重孰轻,朕清楚,朕希望魏王也能清楚。”朕故意把语速放得极慢,“以后不要如此了,懂么?”
  雍蒙身子微微一震,又抬头望朕,目光极深。半晌后,他低声答:“臣明白。”
  朕隐约觉得他可能发散到了别的地方,但朕不打算追根究底。他对朕和谢镜愚的事情保持沉默,朕就装作不知道他的心思,公平得心知肚明。“那就走罢。”
  “臣告……”雍蒙条件反射地想退下,而后见到朕也起了身,顿时惊讶:“陛下这是要……”
  “去弘文馆。”朕言简意赅地道,“朕没和关卿说过,你这事儿打算怎么做?”
  关颖达原先是弘文馆学士之一,新近填上了弘文馆馆主的空缺,总领馆务。只要是弘文馆里的事务——不管是聚全书、置学士,还是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都由他一手包办。
  雍蒙略微睁大眼睛。“那臣……”
  “朕都要去,你还想不去?”朕轻轻挑眉。
  “臣不是这个意思,”雍蒙赶忙为自己辩解,“臣只是觉得,臣可以自行转告关学士此事,不敢劳动陛下。”
  借由开得不大的窗缝,朕瞧了瞧外头,之前就阴蒙蒙的天空已经飘满了雪霰,便扬声吩咐刘瑾准备大氅。折过身,见雍蒙还望着朕,朕才道:“若要名士出仕,就得先让他们知道朕的重视。每个都三顾茅庐朕自问做不到,但只是去弘文馆的话,朕还是做得到的。”
  闻言,雍蒙似乎惊呆了。“陛下……”他喃喃。
  朕蹙眉,不知道他到底在吃惊什么——是没想到朕要带他去弘文馆,还是朕向他解释了朕的意图?可不管答案是哪个,朕都要不耐烦了。“你到底去不去?”
  雍蒙终于回神,深深鞠躬。“臣自当追随陛下左右。”
  **
  朕没打算宣扬此事,但它本就不可避免地会为人所知。第二日上朝时,这事儿一公布,满朝文武就都多多少少地吃了一惊,而后全是“陛下任人唯贤”“陛下知人善任”之类的称颂。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不存在。
  可别看雍蒙病恹恹,做起事来效率堪称惊人。不出七日,他就说动了八人,正好能与原先弘文馆的学士凑成十八之数。这不搞个聚会啥的完全说不过去,他们商议一番,便打算在魏王府设宴请朕。
  朕对魏王府没什么意见,毕竟朝中官员加上皇帝在外饮宴确实不方便;朕也对诗会没什么意见,毕竟为了招揽人才、这个已经不算难忍受的;但日子偏偏选中了元夕……
  要不是知道雍蒙不可能料到朕的安排,朕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毕竟,为谢镜愚空出元夕一事,朕连谢镜愚都还没告诉。虽说半途意外谢镜愚也不知道,但朕想了想独自赴宴的情形,果断决定多带几个人,包括谢镜愚——
  开玩笑,就以朕的文学水平,不拉上救场的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是没有的!
 
第87章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 突如其来地要参加一场两日后于魏王府举办的元宵诗会,饶是聪敏如谢镜愚也愣住了。等知道朕还会带上王若钧、曹矩、全体弘文馆学士、还有几个中书舍人之后, 他终于品出了其中的味道。“陛下, 您这哪里是去赴宴?”他开口,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朕正在专心致志地喂鹰。虽然尖喙磕到手上时总有细微的刺痛感、而后就开始发红, 但朕依旧乐在其中——矛隼抗饿得很,一次吃饱后能二十日不进食,故而喂食的机会并不很多。“不是赴宴,那是什么?”
  片刻安静,只有矛隼吞咽时发出的低沉咕噜声, 听得朕无法自控地给它们顺毛。
  谢镜愚显然在忍什么,但他最终没忍住。“臣以为, 陛下带这许多人, 摆明了是要给他们个下马威。”
  “谢相此言差矣。”朕满不在乎地道,“都是名士,都有文采,那就难免攀比, 朕这是大方地给他们一较高低的机会。另外,就算谢相不认同前头的,他们眼见着就要成为同僚,怎么能不事先认识一下呢?”
  被朕这么一通抢白, 谢镜愚似乎有些憋气。“只要陛下打定主意,臣自是说不过陛下的。”
  “怎么?”朕问, 又挠了挠那蓬松柔软更兼温热的后脖——白羽大鸟发出了舒适的鸣叫,还把脑袋蹭着朕掌心挨挨擦擦——“朕听你不是很服气啊?”
  谢镜愚没接这个话头。“臣瞧着,陛下对名士的兴趣还不如对矛隼的兴趣大。”他道,颇有点悻悻然。
  哟呵,长能耐了,敢和朕犟嘴啦?
  “见都没见过的人,如今还不在,朕为何要分给他们兴趣?”朕手下不停,又慢吞吞地瞥了他一眼,“还是说,谢相只是在借他人喻自己?”
  “陛下!”谢镜愚叫起来,话语里的悻悻然更加凸显。
  瞧,被朕说中了吧……朕继续抚摸矛隼,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谢镜愚的下文。“这就没了?”朕忍不住对他扬眉,“朕还以为你一定要谏朕不要玩物丧志呢!”
  看朕就差把矛隼抱到怀里、再大大亲一口,谢镜愚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会么?”
  “自然不会。”朕回以一笑,“朕听慕容将军说,吐谷浑人驯鹰大都在夏末秋初。先捕捉一些猎物做储粮,冬日晴好时再用鹰猎捕新鲜的——毕竟冰天雪地中,人远不如鹰灵敏迅捷。待到来年开春,便要把鹰放了,好让它们繁衍生息;入秋后再如此循环。
  “而朕收到的两只矛隼,恰恰是今年完全长成。待到春夏之交,自会想飞去更北之处觅偶。要不,这对矛隼兄弟就该绝后了。”
  听到这里,谢镜愚忽而专注地盯着矛隼的爪子,就和完全没听到朕最后的玩笑话一样。“这就是陛下不给它们拴绳、也不把它们关在笼里的原因?”
  朕也跟着他瞧了瞧那个位置。“要不是宫中伙食不错,朕估计它们还没等开春就飞走了。”朕笑着打趣,“但现在离春暖花开也没剩多久……再一月?最长不超过两月。”因为只有谢镜愚在场,朕没费心掩饰叹息之意。
  听闻矛隼不久便会离开,谢镜愚再次沉默下来。好半晌,他才说:“慕容将军花费大工夫,自小驯养两只矛隼,恐怕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让陛下放它们走。”
  “朕知道慕容将军的美意。”朕一点头,“朕也确实收到了。”
  “臣以为,陛下很喜欢这对矛隼。”谢镜愚又说。
  “朕确实很喜欢。”朕再次颔首同意,“可朕喜欢并不是把它们留在宫中的理由。它们从始至终都是上天的完美造物,而不是朕一人的。”说着,朕又摸了摸矛隼那些光滑整齐的翅羽——它主动蹭了过来,另一只跟着挤近,表现得异乎寻常地热情——“它们像是听懂了?慕容将军所言的灵姓看来一点不假啊!”朕不由大乐,顿时忘了之前那点难过。
  谢镜愚依旧定定地瞧着朕,眸中翻涌着不知是什么的复杂情绪。但直到离开鹰园,除了必要的问答,他都没再开口。
  **
  很快,元夕就到了。虽然说这次宴席最主要的目的是谢朕提拔,各种珍馐佳肴流水一般地端上来,但谁都知道,重点根本不在吃上面。博取上司好感,联络同僚感情,哪个不是需要全神贯注去做的?
  酒刚过三巡,朕就知道朕做的准备万无一失——投壶是射礼的一种,自古就为士大夫所偏爱,就算朕不是为射礼练的、也并不影响朕投壶的准头。至于酒席诗令之类,朕比不过谢镜愚,难道还能在这许多人里垫底么?再者说了,就算朕想垫底,也不见得能垫上:十个弘文馆学士又不是白带的,不管朕写什么,他们都能把朕夸上天!
  皇帝英明神武的形象好歹保持得不错,朕暗自松了口气。雍蒙似乎也跟着松了口气,和朕说要暂时告退一下。
  人有三急很正常,朕摆摆手,准了。但稀奇的是,雍蒙前脚刚走,谢镜愚就跟着离席了。他不像雍蒙主办此次宴会,故而不用和朕说明。朕眯着眼瞧他渐远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便放下刚送上桌、还冒着热腾香气的光明虾炙,也起身出门。
  宴席要一直持续到夜半,此时天色才刚刚擦黑。自有小仆领朕去更衣;但在快到时,朕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打发走了——不管雍蒙是不是去如厕,如果谢镜愚真要找他说话,就肯定不会在那种地方。
  “去找找魏王和谢相在哪里,别被看见。”等四下无人,朕便吩咐跟出来的千牛卫。他们随即领命而去;魏王府远没皇宫大,不过半盏茶功夫,消息就传了回来。朕立即疾步而去,在花园月门外令人暗中把守。
  魏王府的花园,上次雍蒙领朕欣赏过一回,朕还记得大致地形。另外,江南风的庭园讲究的是移步成景,藏人实在太过简单。借着密树和回廊的遮挡,朕悄无声息地向里走去。
  正值元夕,树梢廊檐都点上了造型精巧的彩灯。今夜看灯是正经事,雍蒙八成是在众人进园前最后检查一回;但这会儿人影一个不见,想必都被遣离了。变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能说明园中有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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