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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台春(出书版) 作者:风维/NIUN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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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洙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不知道有多想学呢!可你看我现在,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江山,就算逃脱了孟释青的控制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这深宫内院之中,有什么办法能够瞒著孟释青的耳目,弄一个老师进来?”
  
  应崇优眼波闪了闪,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掠了掠耳发,悠悠道:“皇上以为家父甘冒奇险,以男换女送臣入宫,只是为了陪皇上聊天解闷儿的?”
  
  阳洙怔怔地看著他,眨一下眼,再眨一下眼,突然扑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惊喜万分地问:“你……你能教我?”
  
  “皇上嫌臣年轻,信不过?”
  
  “当然不是!”阳洙兴奋地越搂越紧,“我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应崇优浅浅一笑,道:“皇上可别高兴得太早了。臣可算是一个严厉的老师,到时候不要嫌辛苦,又哭又闹才好。”
  
  “你放心,”阳洙抬手为誓,“我一定是一个最好的学生!”
  
  第三章
  
  少年天子的誓言,当然不是虚发的。如同白纸空瓶般的这个学生,在此后传道授业的过程中,果然没有半点偷懒。应崇优家学渊源,阅历深厚,对于政事舆情的了解十分透彻,而且他身为浮山奇人门下高徒,杂学博收,文武双修,更非一般的儒家书生可比,教给阳洙的,不仅仅是经史文章,帝王之学,甚至还有天文地理,兵法战例,每日的课程,都排的满满当当。
  
  不过尽管对这个学生惊人的进步非常满意,日子一久,应崇优仍然发现有一些他预料之外的偏差,慢慢显现出来。
  
  “陛下,为君治世,重在民生经济,行兵布阵之事,你了解就行了,不必花太多的时间啊。”
  
  对于应崇优的劝告,阳洙不以为然地道:“民生经济固然重要,但那是治天下的事,我将来脱离京城后,是要去打天下的,不多钻研一下军事怎么行?”
  
  “就算是打天下,也自有军帅将领,陛下只要知道知人善用就足够了。”
  
  “我如果自己都不了解军事,又如何做得到知人善用?”阳洙扬眉一笑,将应崇优推坐在椅子上,“你是文臣,自然重文轻武,可在这乱世之中,若不先以武力安定江山,文官们哪里能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被他这样一说,应崇优就不好再劝,只能自己暗中调整课程安排,慢慢加以矫正。不过令他惊讶的是,阳洙虽然长在深宫之中,却似乎生来就具有极高的军事天赋,最初跟他讲解兵法时,他还只能傻傻地听著,但没过多久,他就可以对一些著名战例进行分析,发表自己的独到见解了。应崇优一开始反对他过多涉猎军事,只是因为知道历朝历代,有太多因君王干涉将帅指挥而致败亡的例子,担心阳洙将来也会由于对战法一知半解而过多地制肘下属,后来发现他这方面的才能大是不俗,也就不再多加阻止。
  
  这日阴雨,阳洙假意与内侍们斗了一回蟋蟀,午后来到正宫,装著要与皇后恩爱嬉戏,摒退了左右,听应崇优上了一个多时辰的课,休息时想起昨天讲的一个战例,突发豪言道:“谢均公渡水之战,固然是胜在战前的计画周密,但若我是他的对手,此战不一定会败呢!”
  
  应崇优心里正想其他的事,随口道:“哦,愿闻其详。”
  
  “当时江面大雾,虽然封锁了守军的视线,但对攻方而言同样不利,受到攻击时不必惊慌,只须多擂战鼓,造成大力反击的假像,便可暂时混乱双方的虚实,先稳住阵脚,这是第一步。当时均公的主力正面强攻,势不可挡,可以小部引敌,分撤两翼,进入芦苇荡中,先切断登陆军队与后续援军的联系,将敌军一分为二,这是第二步。”
  
  “嗯……”
  
  “第三步,当然是收缩战线,把均公最当先的……”阳洙的话刚说到一半,突觉异样,立即住了口。
  
  这位皇家少年原本在武学方面天赋极好,又跟著崇优修习了浮山派的内息调脉之法,耳目已比当初灵敏了数倍,呼吸之间已确认有人悄悄潜到窗下偷听,不由嘴角一扯,冷笑了一下,手臂轻舒,将坐在旁边的应崇优扑倒在了龙榻之上,整个儿压在自己下面。
  
  “陛下……”应崇优因为在走神,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猝不及防被扑倒,不由地惊喘了一声。
  
  “昨夜朕去陪了丽美人,爱卿就吃醋了?”阳洙低声调笑道,“其实在朕的心中谁能比得上皇后呢?”说著将嘴唇凑在颈项之间,亲得啧啧有声。
  
  听了这番调情蜜语,应崇优大概也意识到了是个什么情形,当下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了,配合著阳洙的动作没有挣扎,虽然觉得那游移在颈间颊边的碎吻痒痒的,在身体内部挑动起一些古怪莫名的感觉,也尽量忍著不发出声音来。
  
  “呵呵,这么快就走了?”约摸过了半盅茶的时间,阳洙撑起半个身子,笑道,“还没跟你亲热够呢,说实话,昨夜在丽美人身上,也没有刚才那么舒服……”
  
  话没说完,应崇优已沉了脸,将少年推至一旁,起身整理衣裳。
  
  阳洙愣了愣,知道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我不是有意拿你跟她们比,我当然知道你跟她们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你是……”
  
  “雨停了,陛下在我这里停留的时间过久,也难怪有人疑心,请到别处去坐坐吧。”应崇优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推开了窗子。
  
  “那今晚我再来……”
  
  “明日吧,今晚我想早些歇息。”
  
  阳洙闷闷地站起身,向门外走了两步,突又停住,转回身来道:“我有了错处,你就该对我明讲,现在你又不说,又要生气,算什么?”
  
  应崇优抿了抿唇角,沉吟了一阵,又把窗户紧紧关上,转过头来,慢慢道:“那么请陛下切记,虽然我现在为情势所逼,身处后宫,但外臣与内宠截然不同,君臣相处,最忌过分狎昵,希望陛下以后多加自重。”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阳洙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应崇优虽然对自己尽心尽力,但其实一直刻意地保持了距离,不像自己对他那么掏心掏肺,全心依恋,本就有些气闷,何况刚才之所以开那样的亲昵玩笑,只是因为对他而言,崇优早已是一种超越了朋友与师长的更亲密的存在,相处起来就像是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那般自在,虽然于礼法而言确有不妥,但内心并不是真有淫邪之念,被这样斥责,自然免不了委屈;再加上生于皇家,虽然被权臣所压,毕竟也是金尊玉贵长了这么大,几曾听过这等辞色皆厉的话?忍了忍忍不下去,又不能真的争吵起来,气恼不过,只得把手一甩,大踏步就走了。
  
  廊下伺候的内侍们见皇帝出来,面色难看,传来的车辇也不坐,步行著回了寝宫,蒙著被子朝床上一倒,一句话都不说,心知正是龙心不悦的时候,哪里敢去打扰,悄悄地退出来打听,只打听到似乎是与皇后在内室有了口角,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打听不出来,只能静静地在外面候著。
  
  阳洙赌气走后,应崇优就拿了本诗集在窗下斜靠著看,看到近晚还没有翻页,烦躁地在室内踱了几圈儿步,细想一回,还是觉得自己下午说的话有些重了,便命宫女备下轻便小车,乘坐著往皇帝的御殿而来。
  
  在殿门外止住内侍的通报,刚悄悄步上台阶,殿内正好传来阳洙的怒斥声:“朕说了不吃不吃,都给朕滚出去!”接著便是餐盘器皿被打翻在地的哗啦声,几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退了出来,抬头一见皇后就立在门外,吓得又是俯地而拜。
  
  “陛下怎么了?”应崇优温言问道。
  
  “回娘娘话,陛下不知何故心情郁闷,先是说晚膳不好,砸了,换了另做的送进来,又砸了……奴才们实在没有办法。”
  
  应崇优嗯了一声,虽然表情没有大的变化,但眉头已暗暗皱了几下,思忖片刻,吩咐道:“本宫进去劝劝,你们都退下吧。”
  
  “是。”小太监们磕了头,全都从廊下退到院中侍立。
  
  应崇优迈步进殿,过了一重垂花内门。阳洙正板著脸坐在靠南的一张长榻上,虽然他早听见有熟悉的脚步声临近,但因为还闹著性子,所以视线仍是转向一边,头也不回。
  
  脚步声在近旁停下,室里一片静寂,好半天没有人说话。阳洙到底是少年心性,想不通应崇优这样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便忍不住暗暗转过视线偷看,却不料崇优一直坐在近旁冷冷看他,四道目光撞个正著,急忙移开已来不及,不由脸上有些发热。
  
  见阳洙转过头来,应崇优音调平稳地问:“听说陛下心情不好,砸了食盘?”
  
  “是啊!”
  
  “陛下的晚膳精脍美撰,一时不悦即可弃如粪土,可知此时此刻有多少百姓辗转哀嚎,求食一粥而不能?”
  
  阳洙最初听得应崇优主动前来,心里的不高兴已经消了大半,本想著只要他先开口说一句话,就顺著台阶跟他和好,不料直到此时,还字字句句都是说教,愈发地怒上心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气呼呼地道:“是,我不知道百姓疾苦,我不是好皇帝!我看著百姓挨饿无能无力,我是个没用的皇帝!你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陛下既有雄心壮志要做好皇帝,就要胸中有城府,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将来逐鹿天下,逆耳之言不知要听多少,怎么能够这样喜怒形之于色?”
  
  阳洙被他噎得一怔,更被勾起心中委屈,咬著牙道:“我在孟释青面前强颜欢笑这么多年,你还觉得我装得不够啊?如果跟所有人都装,甚至跟你也装,我……我……”说著便觉得喉间一哽,但因为男儿的傲气,强行咽了下去,眼睛却不由地红了。
  
  应崇优目光微露怜惜之意,但仍是忍住心中阵阵酸软的感觉,淡淡道:“陛下总不能领会臣真正的意思,臣只是希望陛下一言一行,能想著将来的大业,一粥一饭,能念著百姓的温饱,就是臣的万幸了。”
  
  阳洙哼了一声,强撑著道:“我摔了食盘,忘了百姓在挨饿,算我错了,大不了我也饿上几顿不吃,你满意了吧?”
  
  应崇优深深地看了他良久,缓缓颔首道:“也好,陛下若不知挨饿的滋味,又如何能体会百姓饥寒?既然这是臣无法教给陛下的,那臣就只好陪著了……”
  
  说著双眼慢慢闭上,竟自开始调息打坐起来。
  
  阳洙气的狠狠揪了揪坐垫的流苏,朝床上一倒,再次闷声不发。
  
  外面的太监宫女们候了半晌,也没听见里面召唤,又不敢擅自进去察看,张惶失措地等了一夜。早晨再进去时,只见这一对皇家夫妻一个睡在床上,一个靠在软榻上,醒来后神情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奉上早膳,谁也不肯吃,命他们拿了回去赏侍卫们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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