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 作者:谢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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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承殿宫门大开,晏适容记得,小时候濯灵监国便是在这。
濯灵在里头忙得不可开交,上一次她这样忙,还是父皇驾崩前,晏清代理朝政,她从旁辅助。
晏清姓子多疑,很难信旁人,但对濯灵他向来是深信不疑的。
晏适容进来了她还没发现,专心致志地看着地方呈来的信函,眉头紧锁。若非是宫人提醒,晏适容走到她跟前来了她还不知道。
“你怎么来了?”濯灵将信函往桌上一搁。
晏适容避嫌似的不再前进,隔着张玉案扫了眼如山的案牍,知她这几日定是乏累至极。
不必说,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眼下吴骁拥兵自重,在朝中人人都得让她三分,各大臣审时度势也渐渐往他身边靠拢。吴骁与薛林曾是过命的交情,薛措按辈分还得换吴骁一声世叔,眼下自也是十分尴尬。朝中对此二人颇为忌惮,附和者站起了队来,还有一些人在观望。
晏清身边卫道的老臣却并不顶事,一个个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可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剩一张嘴来金戈铁马了。
晏适容下了阶,问道:“是不是吴骁……”
濯灵看向他,眼里带着些许苍凉的疲惫,只道:“你不应当问这个。”
你只需做你最纯真无虑的王爷,恣意妄为也有兄姊为你收拾烂摊子,不该过问朝事。
晏适容便不说话了。
宫人端来茶水,濯灵走到晏适容身边,问他:“怎的来宫里了?”
晏适容便把男宠找到红莲司的事同她说了,眼里还挂着揶揄:“你那个叫周章的男宠可是尽心尽力得很,找我来宫里问问你,何时能回府,他说想你了。”
濯灵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他们同程修长得倒是像,然而脾气本姓全然不同。”
晏适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程修死后她第一次提起他。
是了,程修是矜贵傲气的,旁人与他形貌再类,于濯灵而言他也是独一份的。
这么些年放浪形骸无非是麻痹自己不去想程修罢了,哪知越是如此,那惦记便越深。
晏适容问她:“你后悔吗?”
濯灵阖上凤目,认真地想了想,不知多久,她睁开眼,金丝玉领衬得她异常华贵,拈起惯来的一抹笑,她道:“我不会后悔的。”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会毫不犹豫派兵围击剿杀程家,亲自监斩程家。”
“因为我,是大魏的公主。”
晏适容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再一看,濯灵已经背过身去了,环饰叮当。
两人无言,不知多久,一影玄衣冲进殿来,不由分说抓住了晏适容的手,只听殿外太监后知后觉尖着嗓子,带着怕被主子责备的哭腔道:“指挥使大人到——”
晏适容的手被薛措拉得死紧,一抬头,对上他一双黑沉沉的眸。
薛措薄唇紧抿,一语不发。
濯灵回头一看这两人气氛有些不对,便立刻下逐客令了:“指挥使来得正好,劳烦你送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回府了。”
薛措只道一句:“分内事。”
“阿姊?!”
濯灵朝他挑眉:“回去罢,你留在这儿能帮我什么忙?”
晏适容就这样被薛措拉走了。
他被薛措粗暴地拉上马车,看着薛措胸前起伏很剧烈,应是强忍着极大的怒气,好似自己每回去青楼都不见他这般生气。
他伸手碰碰薛措:“你怎么了?”
薛措顺势拉着那手,连人一同扯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晏适容,沉着声音说:“你有事情瞒着我。”
晏适容讪讪笑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哪敢瞒着你,我这几日焚香抚琴,府门都没出,自然也没去那建春街寻花问——”
“倚翠都同我说了。”
“……”
晏适容竟没料到那小丫头会偷偷告诉薛措,暂且按捺住心头的慌张,问他:“她同你说什么了?”
薛措看着他道:“你病了。”
言外之意是你病了却不告诉我。
晏适容也是回过神来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这才稍松一口气,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不妨事的。”
薛措眸光深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晏适容往日在国子监作弊的小聪明又出来了,思忖片刻同他道:“我啊,得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病。”
“是什么?”薛措眉宇露出一丝紧张,下意识抓紧晏适容的手。
“你过来。”晏适容招手示意薛措靠近。
薛措凑了过来,侧耳至晏适容唇边。
晏适容轻轻地笑了,鼻息吐露在薛措的耳畔,薛措的耳尖不自觉热了起来。只听晏适容讳莫如深道:“我来月事了。”
薛措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一把推开晏适容,涨红了脸,气得扬长而去。
晏适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想,下次约莫指挥使大人便不会这么好糊弄了。
他想了想,还得去找倚翠那个臭丫头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灌溉!你们太好了呜呜呜 抱头痛哭.jpg!
放心!小王爷不会死的!我保证他结局章生龙活虎说骚话!
一定会双宿双栖把家还!你们懂我意思吧!
☆、不必知道
晏适容找倚翠算账实非明智之举,倚翠如今成了薛措的眼线,深受府里人尊敬。
是这么个尊敬法——
“倚翠姐姐,王爷贪凉吃冰啦,您快管管他!”
“倚翠姐姐,王爷不穿罩衫吹风,您快管管他!”
“倚翠姐姐,王爷要翻墙出去透气,你快管管他!”
倚翠昂首挺胸:“走,我们禀指挥使去。”
晏适容:“……别介啊!”
八月的天儿,晏适容给衣裳裹得严严实实,连折扇都不让碰,可怜巴巴地看着下人端来的一碗又一碗的药汤。
两日前薛措请了三个京里有名望的老大夫来为晏适容诊治,三人摸着晏适容的脉象啧啧称奇,却都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各抒己见,三个人三张药单,早中晚按时服用,一餐也不能落下。
晏适容往外推了推药碗:“这些药对我没用,你又不是不知道。”
倚翠眼睛更加红了,哽咽着道:“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药,纵是……也能让您补补身子,何况有用没用您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晏适容生怕她提裙又跑出去给薛措告状,只好答应喝药。
那汤药又烫又苦,远远地闻一闻已有作呕之感,但见晏适容松口愿意喝,下人们总归是高兴的。承贵将蜜饯摆了满满一桌儿,满汉全席似的,朝晏适容投去殷切的眼神:“您快喝吧。”
晏适容便有如壮士断腕,提出了诸多条件:“待会爷要吃冰雪冷元子。”
承贵:“……成。”
“爷不想穿这件外衫了。”
倚翠:“……成。”
“爷要出门透透气儿。”
孙流:“……成。”
晏适容这才皱着一张脸,磨磨蹭蹭地把药给喝了。
可薛措若是在,那便是另一番光景。
一张桌子隔着二人,青白釉碗里盛着乌黑的药汁,青花小罐里摞满了荔枝肉。
他一来,晏适容便不造次了,药一端,晏适容立马接着,薛措眼一扫,他只好背过身去咕噜咕噜把药咽下。
晏适容其人还是挺讲究的,他不欲给薛措瞧见自己喝药的“苦相”,因而喝药都是背对着薛措。承贵拍手称绝,对薛措满是崇敬:“您来了,我们家爷喝药也香啊。”
晏适容踹了他一脚:“边儿去边儿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承贵也不愿打扰这二人,便率着府人退下了。
薛措捡起一颗荔枝肉往晏适容嘴里塞。
这动作他做起来有些生疏,晏适容不由得一怔,脑袋往后仰了仰。这倒不像是吃蜜饯,而像是服毒了。
薛措不知怎的忽就想到那日他扫荡建春街时美姬便是就着这动作往晏适容嘴里送葡萄,虽心生不快,似被小蚁咬了一口似的。
可很快,他便想着,晏适容就在他跟前,往后,也只能被他喂了。
薛措唇边噙着一抹笑,若隐若现。
晏适容似小猫般哼了一声。待他漱完了口,又咽完了茶,被薛措一连喂了两颗荔枝肉,那蜜饯罐子便被他收走了。
晏适容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薛措道:“上火,不宜多吃。”
口中还有些苦涩,晏适容哼了一声,浅红的袖子一甩,屁|股已是离了凳:“你怎么管这么宽?”
薛措捧着罐子,问他:“那你呢?愿不愿意我管你这么宽?”
愿意的。晏适容想。
可他却没说出,将薛措推出老远,“睡你的觉去吧。爷可不是谁都能管得了的。”
我偏偏要管你。薛措想。
后来他每日即便是再忙也总有一两个时辰是留在王爷府的。
虽然说两府一墙相隔,可这么多年来两边从没正儿八经地来往过。不为别的,单说晏适容三天两头因为狎妓被隔壁府上的主人绑去红莲司,府人也没有脸去同隔壁攀交情。
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薛措每日往王爷府跑得比自己家还勤快,两府亲如一家。
不说别的,单说孙师傅和文娘日日切磋厨艺,便已是快成了一段佳话。
孙师傅无妻,文娘丧夫,你吃了我的春风酥惊为天人,我尝了你的秋花糕叹为观止。两家管灶房的甜蜜恩爱,这就直接决定了两府的伙食更上一层楼,肚子上的膘都日益丰满。
眼见着两府日益“贵重”,可唯独薛措清减了许多。
晏适容看他每日那样忙还两边跑,心下很是不忍,便道:“明日后你不必来了。”
薛措正拈着蜜饯往他嘴里送,闻言手下动作一止,却没有说话。
晏适容咬住他指尖的蜜饯,小舌一卷就带进了嘴里,含糊着声音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薛措指尖一阵酥麻,似是知道晏适容的用意。
是了,晏适容从不过问薛措在朝中的事,可晏适容却比谁都清楚薛措在朝中的事。
怔忡许久,薛措道:“其实我和吴骁……”
“不必说。”晏适容伸手捂住薛措的唇,半束的青丝从肩头滑落,只听他缓慢而坚定道:“我是信你的。”
薛措眼眸翻涌了几波,硬生生将胸膛快要破溢的情愫压下,沉声应下:“好。”
那之后薛措便没来王爷府了。
倚翠巴巴地还张望过几回,承贵却意味深长地道:“近些日子指挥使大人是不会来了。”
倚翠不解:“为何?”
承贵道:“因为天下人都以为咱王爷是是圣上最宝贝的弟弟吧——吴骁那边的人也这样觉得。”
倚翠仍然表露出疑惑的神情,可承贵却叹了口气,不愿再说了。
薛措与吴骁结为一党,又与晏适容来往过密,这让其他人怎么想?
朝堂上的弹劾信如雪花般飘进安民殿,晏清正召濯灵手谈时,又收了两本折子。
今日的事儿倒不很多,晏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授了薛措五军兵符,重重打了许多卫道大臣的脸。许多张连密的网已经撒了出去,待看这些网何时能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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