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错 作者:谢朝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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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他上朝三日赚了个盆满钵满,第四日晏清金口玉言说道:“你不用来了。”
众臣山呼万岁,泄露了心绪,高声恭维道:“皇上英明!”
晏适容执花轻点,笑眼盈盈:“得嘞!”
众人一听六王爷四舍五入这又参政了,不由得都回忆起五年前被安民殿前赌坛支配的恐惧。
而晏适容显然是最意外的一个,脸色本就很白了,听平望宣完旨后脸色变得更加白。
平望道:“王爷,快谢恩吧。这事儿搁谁身上不是美差?皇上这是心里头记挂着您呢。”
晏适容敛眸轻笑,磕头接了旨。
平望又道:“皇上说了,您若感到力不从心,也可要指挥使陪着一同前往。”
晏适容攥紧圣旨:“不必了。”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薛措道:“我去。”
晏适容好看的眉头深深蹙起:“不必。”
薛措跪地,接过晏适容手中的圣旨,行礼道:“臣愿与六王爷一同赈灾,谢主隆恩。”
平望幽幽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二人,心下有了打量,笑道:“咱家还要回宫复命,那二位便明日动身罢。不必送了。”
平望回宫复命,小太监说皇上在御花园的百花杀里看花。
百花杀是菊花园,现在秋风萧瑟,满宫也只有那里姹紫嫣红。
晏清忙于政务,鲜有雅兴来御花园走动,但此刻他正在百花杀赏一株墨荷。
这花虽叫做墨荷,但还是属菊的,只是花色墨紫,平瓣内曲,恰似墨色荷花亭亭玉立在叶池之中。
“启禀皇上,果然不出您所料,薛指挥使愿与王爷一同去赈灾。”
晏清点点头,他正温柔地抚摸墨莲花瓣,忽而问道:“你说它像什么?”
平望仔细观察了下,“回皇上,它像荷花。”
“不对。”晏清从花瓣一路抚摸向茎,“它像须弥花。”
平望心头一骇,须弥花可是这宫里头的禁忌。因的当时六王爷中了花毒,惹得皇上雷霆大怒,拆了整座须弥银花台,连周遭御花园的花也不放过,这百花杀还是晏清继位后建的。当时下毒的三皇子下场便很是惨烈,晏清继位后更是没有放过他,不过新帝登基的第一年他便自缢在了府中。
平望晓得,晏清是在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晏清狐狸似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睁眼的那一刻,花鬮被他二指折断。只见他随手一扔,这株被侍花宫人们辛苦照料的墨荷便沦为了花泥。
晏清手上沾着暗红的花汁,他也全然不在意,只问平望:“那件事办妥了么?”
平望点头:“他听见皇上允他的好处,便答应了下来。”
晏清不由得嗤笑一声:“凭他也配?”
平望忍不住道:“那人也算是痴情种了。”
“痴情种?”晏清看了平望一眼,平望自知失言,连忙下跪:“奴才该死!奴才失言!”
“不……朕并非要降你罪。”晏清悠悠地踱着步子,“朕只是在想,情与命于痴情种而言谁更重要。”
平望心砰砰直跳,只得顺着晏清道:“那自然是命了……”
晏清冷笑,阖上掌心,双眸定定:“朕要他亲口说。”
翌日中午,晏适容与薛措便开始赈灾。
流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他们饥寒交迫,蓬头垢面,实在让人可怜。
薛措不舍得晏适容这般劳累,便要他去帐内休息。晏适容咳了两声嗽,却没应下,握着勺子给大家派粥。
有个流民一看这金尊玉贵的穿着白狐裘衣的王爷在施恩,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叼着馒头便顾拜了起来。
一个人跪,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叩首,“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晏适容冷不防被他们这样一拜,吓得只顾看向薛措。
薛措站在他身侧,稍稍地稳住他的身形,让大家起身。
施完粥总算可休息了,晏适容悄悄吐了吐舌:“他们为何要拜我?”
薛措将他拉到一旁,大手绕进他宽大的袖袍,握住他冰凉的手:“因为阿玉好看啊。”
晏适容长这么大没少被人夸过好看,却在今天因为薛措这样轻飘飘的一句好看臊得满脸通红。
他低声道:“你也好看。”
薛措闻言一哂,手轻轻地在晏适容的手心里摩挲了起来。
那痒意,一直蔓延至了心里。
到了晚上,二人便留宿在营帐内。
天气一日一日转寒,薛措只怕晏适容受不住这冷,将自己的斗篷也披到了他的身上。
一黑一白倒是相称,晏适容冷得直打哆嗦还哈哈笑。
笑了半天,他声音微涩道:“你抱抱我。”
帐内的烛光轻轻地在晏适容的脸上跳,薛措的心也跳得极快。他看见微光覆在晏适容的脸上,朱砂痣明晃晃的,长睫轻眨,一排阴影忽暗忽明。
薛措喉结滚动了几下,伸手将晏适容揽在怀里,使得晏适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晏适容却不依:“抱抱我嘛。”
薛措刚朝晏适容张开双臂,晏适容自个儿却扑了过来,双手环在薛措的颈上,紧紧地抱住他。
薛措被这一抱混乱了心神,心底被巨大的暖意充实着,也想迅速地将温暖传给怀里的人。
可薛措却很不踏实,总觉得这股子暖意会随时抽身似的,若是这股暖意消失了,他一人又怎能捱过这漫漫长冬呢?
他也双手箍紧了晏适容,发觉这人好似又瘦了,隔着几层衣物,还能摸到他的骨头。
他忍不住道:“小王爷……小王爷……”
晏适容的脸蹭蹭他的肩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薛措沉声道:“我从十七岁开始就没有是非了,我的心里只得你一个人,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心里也是有我的。”
“既是有我,那么我们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但你若敢撇下我独自去死,我定要满朝忠佞的尸骨为你铺平三生路。我会杀光你王爷府的所有人,用他们的棺椁做你探路的鸠杖。”
“我说得出做得到,你休想离开我。”
晏适容还从来没有听过薛措一次讲这么多话,他的一行清泪沾湿了薛措的肩头,所幸以这样的姿势,以这样厚密的衣服,薛措并不能察觉到半分。
晏适容的心因这几句话跳得飞快,好像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的顾忌,他的恐惧,他的爱,他的恨,生的,死的,却没有结结实实被眼前这人搂在怀里来得真实。
良久,晏适容沉声道:“好。”
“当真?”薛措将晏适容的狐裘裹得更紧了。
晏适容蹭了蹭薛措的肩,笑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薛措心想,那可多了。
说出口却是:“快些下雪罢。”
晏适容身子一僵,记起了那日的初雪之约。晏适容打了个哈欠,薛措以为他是困了,抬头吹熄烛火,换了个姿势,两人并肩躺下。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谢汉三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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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我出来挨打?啊?!打薛措了我要!
☆、把你给我
连着赈灾五日,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似的。转眼便是十月底,京郊的树叶早已枯黄飘飞,一阵风过,便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了。
晏适容搓着手呵气,将最后一笔赈银发放完,最后一点粥米派完,底下人便忙着张罗回京的事宜了。
今年的天儿冷得格外早些,晏适容不禁有些心疼起这些流民来,他们方捱过暴雨,又要熬一个寒冬。
印象中十二岁那年的冬天,京城下了数十年难遇的大雪,当时饿殍千里,哀鸿遍野。便是养在深宫之中的晏适容闻说此事,也忍不住去安民殿求他父皇施米施粥救救他们。
当时晏清也在安民殿,闻言不由得一嗤:“饿殍又岂是救得完的?”
皇上看向晏清,便问:“依你看,城中饿殍又当如何处理?”
晏清道:“施一次恩,那些人非但不会感激,还会奢求第二次。久而久之,好逸恶劳成风,这帮流民便会作乱于城中,不可取。若是一日少了他们吃食,他们便心存怨尤,全然忘却了昔日的恩情。”
晏适容想了想,说道:“可我们去施米施粥并不是为了他们记恩。”
“天子施恩虽非为百姓记恩,但若百姓当真不记恩,这万里江山只怕也岌岌可危了。”
晏适容气鼓鼓的,可晏清言之有理,他却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皇上闻言哈哈大笑,捏了捏晏适容的小脸,只说明儿便开仓赈济,只是那些身强力壮者需来年开春时帮京畿附近的农户下地干活。
那一年,是皇上亲自带着晏清与晏适容哥俩儿赈灾。
诚然,于晏适容而言,皇上是个好父亲,于臣民而言,皇上也是个好皇上。
可他却负了薛家。
为的,他儿子的帝业,也为了晏家的帝业。
晏适容思及往事,不由心下钝痛,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了他冰凉的指尖。薛措不知从哪儿弄了段白狐皮给晏适容围脖子上,毛皮柔软暖和,挡了阵阵寒风。晏适容微微勾起嘴角,“谢谢。”
薛措将晏适容的白狐围脖围得严严实实,与他道:“阿玉,你永不必与我说谢。”
晏适容喉间一哽, “对不起。我父皇……还有薛家的事。”
薛措一怔,不料晏适容竟还是知道这事了。
他轻轻拉住晏适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这与你无关。我从未因为薛家的事情怪过你。”
晏适容看向薛措,眉目翻涌着江波。
薛措轻声说:“所以你也别怪自己。你啊你,朝着亮敞的地方走下去就好了,别回头,也别难为自己。”
晏适容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并肩坐在大石上,属下们在不远处清点行装,声音嘈嘈,可此时两人的心却是静的。
半晌,晏适容问他:“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其实他并非不知薛措近来在忙些什么,虽然那日他当着薛措的面将药损毁,可薛措仍然一意孤行,奏议削藩。
此疏一上,朝野激起千层浪,藩王活动频繁,只怕要出岔子。
薛措要做什么,从来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晏适容却怕那南墙太高太硬,他所剩时间不多,不能护住薛措。
晏适容抬头看着薛措:“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
薛措亦看向晏适容。
“父皇驾崩前给我留了一块免死金牌同一道密旨,其实大家不知道,他还给我留了一块虎纹玉符,可调动九州地方军。”晏适容的清亮的眸子敛了笑意,却像一束光亮照明黑黢黢的幽深小路,他说:“回京以后,这些我都给你。”
薛措眼眸阴沉,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知他是何意,却故意岔向别处问:“都给我?”
“都给你。”
“你也给我?”
晏适容湿漉漉的一双眼睛看向薛措,薛措眸色更沉,与他食指合扣,还未等他说出话来,薛措便抢先一步道:“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
他带着一片赤忱去接近他,要的便是他的一颗心,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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