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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风花雪月 作者: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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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听他咋咋呼呼地说话:「我的分数刚好到了G中的扩招线,老头子乐疯了,二话不说就掏了钱。我靠,对我,他就知道塞钱。」
    「秦央啊,我苦啊……整整补了两个月课!初中三年的东西啊,再补下去,我非疯了不可!」「秦央、秦秦、秦秦、秦秦……说话啊,看到我是不是很惊喜?是不是很激动?是不是要喜极而泣了?我在车上就看到你,你都没发现……」
    「秦秦?」
    「沈晋。」秦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沈晋的脖子。
    「嗯?」
    「伸手。」
    进入G中的第一天,沈晋带回了一对纪念品,手掌心上一只,手背上一只,大大的、很可爱的两只乌龟。乘车回家时,身边的两个女生频频侧首看向他的手背,嬉笑不已。
    沈晋一脸挫败地说:「好吧,秦秦,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央悠闲地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风景:「同学,我认识你吗?」
    G中位于本区东北角,从秦央家到学校,即使坐公交车也颇费一些时间。
    每天清晨,秦家夫妻还在睡梦里,秦央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起床、洗漱。
    买了两份粢饭、两杯豆浆,一杯淡的,一杯甜的,秦央刚踏上车就会听到一声精神十足的招呼:「早啊!」
    东门左手边,双人座的第一排,沈晋在对他招手,眉眼弯弯,灿过朝阳,眼珠子裹是他手中的早点。
    「乖,叫一声哥就给你吃的。」在他讨好的笑容里,把多买的那份早点递给他。秦央在沈晋身边坐下。
    车辆启动、靠站、又启动。身边那个吃饱了,正在酣睡,头颅就搁在秦央肩上。秦央看到他的下巴上长出了短短的胡渣,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团淡淡的阴影,曾经染得乱莲蓬好似枯草的头发又洗回了原来的黑色,发梢刺着他的颈间,痒痒的。
    前方遇到红灯,驾驶员猛的一个刹车,车内的人惯性地往前冲。就见沈晋眉头皱了皱,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秦央心头一跳。正要别开脸,沈晋已经自恋上了。「帅吧?G中第一帅!」
    「去!」手肘向他那边顶去。秦央最受下了他的自恋。
    沈晋也不躲,只是「嘿嘿」地笑,凑过头来喝秦央手里的豆浆:「淡的?」
    「嗯。」
    于是,笑容变得不怀好意:「哈,你还怕晕车?」
    小学时,学校组织春游。秦央一早喝了杯搀了蜂蜜的甜牛奶,结果在车上吐得天昏地暗,晕车晕得比班上体质虚弱的女孩儿还厉害。非但独当一面的班长形象就此崩塌,还让沈晋又多了个嘲笑他的好借口。小时候的糗事让秦央再也不敢在晨间吃甜食。
    就着秦央的手又喝了一口,沈晋舒服地眯起眼睛:「明天也给我带杯淡的吧。」合着还真以为秦央会天天给他带早点了。
    「明天自己买去!」
    「喂,我们是兄弟嘛……」
    秦央和沈晋同在四班,教室是三楼走廊最尽头那间。
    班主任是个姓俞的中年男子,教语文,说话有些结巴,却很啰嗦,学生们暗地里叫他「老俞」。老俞偏爱古文,一篇《廉颇蔺相如列传》逐字逐句颠来倒去足足讲了一个月,搞得班里人人张嘴就能来上一 段:「廉颇者,赵之良将也。……」
    也由此埋下了沈晋对老俞的不满:「你看看老俞,又瘦又高,竹竿一样,要是穿上件长衫,压根就是个范进!不对,人家范进好歹还中学了,他根本就是个孔乙己!」
    四周有人笑起来,他犹不知足,非要转过头来问秦央:「秦央,你说是不是啊?」
    秦央正踩着椅子拿着根米尺在黑板上比划,老俞让他做宣传委员,出黑板报的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另外几个帮忙写字书画都是女生,这样爬上爬下划分版块的事当然是他这个男生来。
    见秦央不理他,沈晋再喊一声:「喂,秦央!」
    秦央这才回过头:「你有这份闲心,先把课文翻译成现代文吧,小心下午上课的时候老俞点名让你当堂译。」
    「呸,翻就翻。」
    老俞这人不凶,就是啰嗦得厉害,要真当堂翻译不了课文,他能说、说、说,拉着你说到明天天亮。
    「这司马迁也真是,一定是晚上没有夜生活,才会无趣地写这玩意儿。切,一个无聊地写,一个无聊地读,还真是绝配!」沈晋看书也不安分。
    周围纷纷应和:「就是,就是,自己无聊也就算了,还得拉着咱一起!」
    「哎,哎,你别说,我还真听说过老俞没老婆……」
    于是说得越发放肆了,话题从「夜牛活」三个字引申开去,男生们笑得别有深意,几个女生红着脸骂「讨厌」。
    头顶上抖落下一阵粉笔灰,沈晋抱着头大喊:「秦央,你又打我!」
    秦央握着尺子站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同学,半个小时了,你作业本上的字呢?被拘吃了?」
    沈晋冲他扮个鬼脸,埋下头刚写了几个字又抬起来:「喂,老俞让你今天就把黑板报出完?」
    「嗯。」比着尺子在黑板上轻轻画线。
    「那你今天什么时候回家?」
    「出完就回去。」
    「那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
    「嗯……一杯奶茶,我等你。」
    按在黑板上的尺子住边上一歪,线条蚯蚓一样往下蜿蜒:「没有奶茶。」
    「……就知道你小气……」
    背过身继续写作业,越看那课文越反胃,沈晋干脆收了语文书看数学,「集合」、「子集」、「真子集」……愣是把这么简单的东西说得鬼都看不懂。
    「喂,奶茶要冰的还是要热的?」身后有人开腔。
    「温的。」沈晋的嘴角狐狸一样勾了起来。
    第五章
    没有清早的学生专车,放学后的公交车总是比任何时候都拥挤,大家一起塞进闷热的铁罐子里,一根细细的立柱扶手上,白花花地不知道缠了多少只手。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照旧有人能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得毫无顾忌旁人的侧目。
    沈晋一本正经地跟楼下不知哪个班的小美女胡侃,逗得那小美人不停地笑,声音娇若银铃,下车时还恋恋不舍地轻声说一句:「我早上乘七点这班车。」
    这边立刻笑得温柔又体贴:「这样啊,那不是也来不及吃早餐的?明天我帮你带。」
    把嗓子软得能掐出水来,一边的秦央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拍沈晋摸过来的爪子:「情圣,人家都走了,别笑了。看到车外边的花了吗?快被你笑烂了。」
    「哪里,哪里,咱们不是兄弟吗?」手还是不依不饶地探了过来,环上秦央的腰,「人家怎么说的?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破了咱买新的,你这个手足要是断了,不是要疼死我?」
    两人用的都是单肩的挎包,此时,沈晋的胸膛就贴着秦央的背。
    「去!别闹。」一个扭身要挣开,另一个反而抱得更紧:
    「腰这么细?」
    说笑着,脸也挨了过来,车窗上隐约映出一双迭得密不可分的人影。
    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沈晋微微侧过眼,声音减低:「站稳喽,不然,我们一起滚地上去。」
    一个「滚」字说得暧暧昧昧,看似纯良,又似乎另有涵义。秦央只觉脸上「轰」地一声炸开,耳听得他低低的笑,震得心如擂鼓:「精虫上脑了,连男女都不分了?」
    沈晋哈哈地笑得大声:「呐,这位同学,你想歪了。」
    有人起身下车,沈晋硬拥着秦央一起坐了下去:「兄弟嘛,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秦央被他困在腿上动弹不得,扭头去看窗外:「是吗?明天先给我带份早点。」
    「行,没问题。」
    「你可别答应得太快,你昨天不是答应二班那个班长今天去等人家放学吗?人呢?」
    「……」沈晋就说不出话来,「她啊,看着挺漂亮,一开口就『霸权主义』、『强权政治』,弄得跟克林顿的老婆一样,谁吃得消?今天这个你看怎么样?可爱吧?」
    秦央说:「沈晋,你就死在女人堆里吧。」
    丹凤眼裹闪出灼灼的两朵桃花,沈晋曲起食指来勾秦央的下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忽然「哎哟」一声压着秦央一起弯下腰:「秦央,你又打我!」
    闹了一阵,秦央才收敛起笑容:「我妈让你今天去我家吃饭。」
    沈晋那对父母大半年也回来不了几次,沈晋的日常起居都是由一个雇来的老阿婆打理。阿婆自己也有家人要照顾,打扫完了卫生,傍晚时再过来做顿饭就走,等沈晋回家时,饭菜早都凉了。
    起先是秦央带着沈晋一起回他家吃。那小子花花肠子一肚子一肚子的,每回过去还要特地上花店买把鲜花带上,玫瑰、百合、康乃馨……虽说都是些俗烂的花样,可对于秦央妈妈这样始终靠着琼瑶剧、偶像剧、家庭伦理剧和韩剧来保持一点少女情怀的中年妇女来说,就显得相当有心思了。每每见了沈晋就亲热有加,三五日不见就要开始想念:「晋晋最近怎么没有来?」
    秦央看着同自家妈妈有说有聊的沈晋,就不禁想:这个人,上到八十,下到十八,老少通吃,无往不利。真是靠不住啊靠不住……
    时光就如此这般缓缓流淌着,清早一起坐车上学,沈晋在车内打瞌睡,秦央在车外买早点,上课时一起窃窃私语两句,老俞越来越啰嗦,作业越来越多,放长假时,布置下十来篇古文翻译,所有人都惊呼:「放暑假了吧?」。
    午餐不合胃口,就从校门外端同两碗「麻辣烫」,吃着吃着,沈晋就受不了他那碗重辣,筷子往秦央微辣口味的碗里伸,再到后来,干脆就合到了一个碗裹,回家时,还是一起,沈晋偶尔会缺席,他要去陪他不停变换的女朋友,秦央猝不及防时,他又从人堆里挤了出来,两手环上他的腰,把他当成现成的扶手,两具年轻的身体随着车厢一起摇摆。
    那只是午后一节普通的语文课,学生们昏昏欲睡,窗外连丝风都没有,树叶子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凝固。老俞想上新课,照例用他缓慢的语速先读一遍课文……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人家对老俞的语文课是厌倦到了,麻木,底下打瞌睡的打瞌睡,做其它课作业的就装出个奋笔疾书做笔记的样子。秦央只是觉得老俞的语气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其它也没太在意,专心致志地做着数学练习卷。
    待到众人觉得不对劲,纷纷抬头观望时,老俞已泣不成声 :「……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五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所有人都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平时总是絮絮叨叨,神色说不上俊朗反而有些怯懦的男人,他早已泪流满面,捧着书本的双手近乎颤抖。
    瘦瘦高高的老俞就这样把自己的情感暴露在所有学生面前。及至再念不下去。室内鸦雀无声,只有老俞低低的哽咽声清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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