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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汝不识丁 作者:酥油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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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天之骄子

  陶墨原本还想再劝,后听他说谈阳有高明的大夫,由他诊治能早日康复,这才欣然从命。
 
 
 
85、后发先至(四) ... 
 
  未免知府知道后横生枝节,顾射与陶墨起了个大早。陶墨原本想帮顾射洗漱,谁知门刚打开,就看到顾小甲拎着水壶,顶着偌大的眼袋幽幽地走进房间。
  陶墨识趣地回房,自行打理。之后挨个叫醒金师爷与老陶,让他们收拾行李,待用过早膳之后便启程。
  这般来来回回磨磨蹭蹭地用去半个时辰,等众人下楼,外头陆陆续续响起小贩的吆喝声。
  金师爷道:“东家既然决定要走,迟走不如早走,也别耽搁了,干脆要点干粮,带着路上吃。”
  老陶深以为然。
  陶墨便让郝果子去准备,自己回楼上帮顾小甲一道收拾。
  谁知他一进门,就看到顾小甲已将房间拾掇得整整齐齐。顾射站在床前,手抓着床柱,脸色犹带几分苍白,精神却不错。
  顾小甲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被身上,然后指挥陶墨道:“你扶着公子。”
  陶墨欣然上前,伸出手,眼巴巴地望着顾射。
  顾射看了他一眼,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陶墨只觉得一阵暖流从肩膀荡漾开来,直冲脑门。
  顾小甲回头,怪异地瞄着他,“你怎么一个耳朵红,一个耳朵白?”
  “啊?”陶墨结结巴巴道,“热吧。”
  顾小甲看着他穿得严严实实的袄子,嘀咕道:“热不会脱吗?”
  陶墨缩着头,不敢吭声,脚步慢慢地挪动向前,生怕自己步子迈得大了,将顾射摔着。
  好不容易挪到走廊上,陶墨和顾射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要不要歇歇?”陶墨问。
  顾射道:“你累?”
  “不累。”陶墨道,“我怕你累。”
  “走吧。”
  陶墨脚掌拼命地使劲,稳稳地踏着地板。
  “放松。”顾射的声音在他耳垂边响起。
  陶墨感到他肩膀上的负重又增加了点,连带耳垂更红,低声道:“好。”他的手臂下意识地抬了抬,但在碰到顾射衣服之前,又缩了回去。
  顾射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朝他靠了靠。
  两人终于挪到楼梯口。
  顾小甲蹭蹭蹭地跑上来,转身蹲在顾射身前,道:“公子,我背你。”
  陶墨大为懊恼!为何他就不曾想到用背的?
  “不必。”顾射出乎意料地拒绝道,“我自己走。”
  顾小甲担忧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道:“那我走在前面。公子小心。”
  顾射抬脚,迈步,眉头瞬间皱紧。
  下楼时身体的动静显然比平地移动要大。近二十的阶梯,三人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当顾射双脚都落在一楼地板上时,顾小甲和陶墨齐齐舒出口气,抬手抹汗。
  郝果子从门外进来,看他们还站在原地,惊奇道:“还忘了什么?”
  顾小甲道:“忘了封上你的嘴。”
  郝果子被他冲得莫名其妙,转头看陶墨气喘吁吁的样子,忙道:“少爷,我帮你。”
  “不用。”陶墨挨近顾射,对他挥挥手,“你先去备车。”
  郝果子望着等了半天的马车,一声不吭地走出去。
  好不容易等顾射上了马车,顾小甲和老陶立刻翻身骑马。郝果子赶车,金师爷照旧坐在车辕上。马车里只剩下陶墨和顾射。
  陶墨拿出干粮,摆了一小块送到顾射嘴边。
  顾射眨着眼睛看他,一动未动。
  陶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于暧昧,两只耳朵同时红起来,讪讪地缩回手,将掰下来的馒头送进嘴巴里,然后递了一只完整的给顾射。
  顾射摇头道:“你吃吧。”
  陶墨道:“吃不惯吗?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睡一会儿。”顾射闭上眼睛。
  陶墨看着他趴着的背影,察觉到他心情似乎并不太好。由于马车是陶墨的马车,车厢狭窄,顾射躺的时候不得不侧着身子,蜷缩起膝盖。尽管下面垫着顾小甲从顾府带来和在覃城现卖的被褥床单,但车厢晃荡的厉害。陶墨光坐在旁边瞧,便觉得不适。
  出了覃城,大约行了一个时辰,陶墨注意到顾射脸色发白,忙敲着车壁道:“停车。”
  郝果子停下马车,疑惑地伸头进来,“怎么了?”
  外头顾小甲和老陶也勒停马。
  陶墨接过水囊,放在顾射唇边。
  顾射睁开眼睛,看着水囊皱了皱眉。
  陶墨道:“这水囊是新的,没用过。”
  顾射这才啜了一小口。
  陶墨看他明显不如早晨精神抖擞,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抓着水囊的手根根发紧。
  金师爷道:“大约是车太颠簸了。”
  郝果子嘀咕道:“道路不平,我也没法子。”
  金师爷想了想道:“东家不如抱着顾公子,或许能缓冲颠簸。”
  “抱?”陶墨惊得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放。
  顾射重新张开眼睛,目光在手足无措的陶墨身上一转,默默地坐起身。
  陶墨在郝果子、金师爷和从窗口往里望的老陶、顾小甲注视之下,身体缓缓挪动到顾射身后。顾射躺下,头枕着他的大腿。
  金师爷和郝果子对视一眼,缩了回去。
  车缓缓动起来。
  未免顾射摇晃,陶墨双手半搂着他的肩膀。
  顾射脸色稍霁,“说些故事来听。”
  “故事?”陶墨面露为难之色。从小到大,他故事听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本不善言辞,仓促之间如何能口若悬河。
  顾射又道:“说些你的经历也可。”
  陶墨凝眉想了想,“那,那我便说我小时候的事。”
  “嗯。”
  “先说我的第一任夫子吧。”陶墨知道顾射心情欠佳,便努力想些逗趣之事。想来想去,也只有童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糗事。“我第一任夫子是位女夫子。我爹说她青年守寡,十分可怜,难得识文断字,颇有些文才,便请她来为我启蒙。”
  顾射静静地听着。
  “这位女夫子好是好,可是太好了些。”陶墨道,“我幼时顽皮,不愿坐堂苦读,她也由着我,还替我在我爹面前周旋。就这样,她纵容我顽劣了两年,直到她再嫁。”
  顾射想,只怕纵容他的不止是女夫子,还有他的父亲吧?
  “我第二任夫子是个年逾古稀的老者。他眼力不好,除非贴着对方看,不然只能看出个轮廓。我坐了几堂课,发现他常常把我与郝果子认错之后,便让郝果子代我去学堂。”陶墨说着说着,声音陡然降低,“若非我当日无知,自以为是,也不至于到如今目不识丁,一事无成。”
  顾射道:“倒也不全然是坏事。”
  陶墨一愣,道:“为何?”
  “启蒙之师乃是学业之始,至关重要。令尊为你挑的两位,可有名声传世?”光是听他转述,顾射便能猜到陶老爷只怕是接济之心大于替儿求学之心。
  果然,陶墨挠头道:“这倒没有。”
  顾射道:“与其所学不正,不如不学。”
  陶墨道:“那,那我该找何人启蒙才是?”
  顾射不语。
  陶墨脑袋转了个弯,似乎拐出来看到另一片风景,却又不敢置信。
  好半晌。
  顾射才淡淡道:“你心中可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
  自然是没有的!
  陶墨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你当真愿意教我?”
  似是听出他话语中的兴奋,顾射微微一笑道:“我既不会纵容,也没有老眼昏花。你莫要后悔。”
  “不,绝不后悔。我定然好好学!”陶墨回答得掷地有声。
 
 
 
86、后发先至(五) ... 
 
  马车进谈阳县,先送顾射回顾府。
  陶墨跟着顾小甲,亲眼看他将顾射安置好,才依依不舍地回县衙。
  金师爷离家数日却不急着回去,一同到了衙门后,径自拉着陶墨进书房。
  门一关上,金师爷的脸就拉了下来,“东家。崔典史不可再用,你心中可有替任人选?”
  陶墨心里还惦记着顾射,闻言一愣,“为何要替换?”
  金师爷道:“东家莫忘了这场无妄之灾出自何人之手!”一想起此事,他就心头火气。他与陶墨离开县衙,衙门事务统统交由典史暂代,足见对他的信任,却不想他竟做出两面三刀背地里告状的龌龊之事,简直令人发指。
  陶墨皱眉道:“他也是实话实说。”
  金师爷与陶墨相处日久,知道从私人角度断不能说服他,于是语气一转道:“话不能这么说。他若对东家不满,尽可以直言相告,何以一状告到知府衙门?这是越级,是为官大忌!不然为何告御状要滚钉板?”
  陶墨沉思。
  “何况,崔典史告状并非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一己私欲。他若真是正直无私,当初根本就不会贿赂东家。他先行贿赂,后又翻脸告状,实在是小人行径。”
  陶墨绕着书房踱了一圈,走回金师爷面前,“可是他并无大错。”
  “大错只是还未铸成,不过依他的性子也是迟早。所谓未雨绸缪,正是要防患于未然。”金师爷使出浑身解数,怂恿道,“崔炯与东家已是貌合神离,即使勉强共事也是阳奉阴违。对谈阳县来说,也是有弊无利啊。”
  陶墨问道:“那依金师爷之见?”
  金师爷成竹在胸,“典史大小也是朝廷任命的吏,若要动,还要经过知府。”
  陶墨皱眉道:“这等麻烦?”
  “不麻烦。”金师爷双眼笑眯成线,“从知府走是最方便的。”如今覃城知府只恨不能效犬马之劳,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陶墨道:“可是他走了,典史之位岂非空缺?”
  金师爷道:“知府自然会另外调派人手,东家不必忧心。说不定这次会连县丞、主簿一道送过来。”以往谈阳县是难啃的硬骨头,大多数有门道的人都不愿意上这里来。而没门道没本事的人又呆不住,这才空缺了位置。知府这次想要讨好顾射,只怕会亲自挑几个像样的送过来。
  陶墨见金师爷嘴角越扬越高,疑惑道:“师爷何以如此高兴?”
  金师爷敛容道:“我只是想到谈阳县将来在大人的带领下繁荣安定,心中欢喜。”
  陶墨羞涩道:“师爷过奖了。我,我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的。”
  金师爷道:“不懂可以学到懂,怕只怕,不愿懂。”
  陶墨忙道:“我自然是愿意学,愿意懂的。我和弦之约定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金师爷道:“顾弦之乃是天下第一的大才子,东家能够拜他为师,是大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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