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问月+番外 作者:Seeter/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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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道清冷,蹄声踢踏,空谷余音犹自袅袅,那一行人却已是去得远了。他们中的几个高手俱是各怀心事,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远处山林间的异动。
帝乙木缓缓地自石后立起身,双拳紧握,指甲已刺破了掌心,血珠滴滴垂落,他却犹自不觉。
身后的司空璃担忧地看着他,轻声道:“大哥你没事吗?”话一出口便知自已问得愚蠢,大哥此时的心情,岂是没事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没有激愤成狂,已是极克制的容耐功夫了。
帝乙木完全没有听到司空璃在说什么。那晚月天心前面刚走,他后面就带人追了上去,月天心自以为已将他们甩开——他其实是不愿去想,事实上,论武功,月天心此时的功力不及帝乙木的三分之一;论骑术,蜀山长大的他又岂能比得上纵横江湖十余年的天道盟;论到对道路的熟悉,那更是不用再说,俗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月天心再智慧无双,怎及得帝乙木之轻车熟路,操控自如?时间相差无几,帝乙木又怎会追不上他?只是,不敢上前相认罢了!
听司空璃转述过月天心决绝无情的分手之语后,帝乙木上一刻还沉浸在柔情蜜意里的心,下一刻便有如雷亟,变成了粉碎。下意识地带人追了上去,及至追及,帝乙木却反而松了缰绳,不敢真个与之相见。不见他,还能抱有万分之一的幻想,装作月天心没有说过绝情的话,若是见了,他当真再将那些话,当面复述一遍——自已,自已又要怎么办?帝乙木完全不敢猜想下去,一颗心浮浮沉沉,每日只在痛苦和疑惑中挣扎:天心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已?他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自已,绝情如斯?曾经轻怜蜜爱的记忆更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每一幅就是一次利刃穿心——衣香犹在,发温犹存,那无情的人儿却已飘然远去,再不回头!
不敢相见,却又不忍相离,帝乙木便只是带人这么遥遥地缀着。几日来见天心不要命地赶路,帝乙木又是愤怒又是痛心,天心,你便这么想避开我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令你要这样残忍地对我?及到了今日清晨,他痴望着天心临水沉思,心中扑扑乱跳,再也忍耐不住,正待不顾一切与他相见,问个明白,却惊见平生最大的对手火离出现在天心身侧,一出手,便将天心挽入了怀中,而天心——天心他虽象是不悦,却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抗拒!
之后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到火离将天心的婢女带了出来,天心笑靥如花,甚是欢悦,而后更一起上路——帝乙木只觉一颗心慢慢地沉到了水底,全身的血液都象是要结成了冰,天心拒绝了他跟随,可是却允许了火离!此情此景,还需要有别的解释么?
“大哥,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司空璃忍不住插言道。他是局外人,自是看得清楚些,月天心对火离的眼神,绝非是看向大哥的那种情思惘然,其间有何内情也未可知。
帝乙木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说话。司空璃知趣地打住,转而恭敬地问道:“那么,现下我们怎么办?回去么?”
“不。”帝乙木的话象是从齿缝里迸出,带着无尽的阴沉与森冷,连跟久他的司空璃也不禁背上一寒,“这倒底还是我们雪山的地盘,我们跟上去,瞧瞧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是这样么?司空璃暗叹一声,也不再说话。
风又起,呼啸不绝。
38
按司空璃所赠地图所示,出现在面前的便是进山之路。自那日与火离相遇后,一行人急如风电奔驰,终于比预料中还早上几分来到禁山入口。
现下是第四日黄昏。残阳泛着苍黄的冷芒,照在这座不算高的,他们即将要闯入的山上,道旁一块显目石碑中,黑底硃笔镌了几个大字:临山禁地,私入者诛!——却也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写成,经历了恁久风雨仍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帝乙,这是你的命令么?而今,我扔下你,自个来了,你还会允我进入么?月天心凝望了一眼碑文,想到那人现在不知怎样,不由有一瞬的黯然。火离一路虽守诺不去近他,目光却须臾不离他身影,月天心这细微的表情自也落在了眼里,心中伤苦,自不待言。
便在这二人各有所思之际,其余人的注意力却全被面前这座禁山吸引了去。远看这座山也无甚出奇,到了跟前才发现,这座山竟是通体赤褐,色如凝结之血块,看得人心中极不是滋味,山体上更有无数黑沉沉深不可测的洞口,或大或小,大者可纳狮虎,小者能容虫蚁,整个儿望去,倒象是一枚巨大蜂窝立在地上,说不出的怪异。
来者都是久经了生死的江湖豪客,这等怪山的模样虽让人不舒服,却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洞口如此之多,倒底从哪里进入,实是大伤脑筯。月天心展开地图,可惜地图年月久远,虽有标记,却已墨迹模糊,看不清楚,只知大略便在左近一带。
难不成当真要一个个试过去么?月天心重疾在身,怎能等得及这么久,所有人都傻了眼,珈儿更是急得要哭出来,见此情景,火离叹了口气,回头望在一个人的面上,眼里罕见地有着歉意:“曦,算我欠你一次,请他出来带路罢。不过这回,他的身份可藏不住啦。”
那人正是他手下第一大将风曦,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门主,他已经被人盯上,迟早要让人发现,也不差这一回。”说完,手一伸,竟将他身畔的一个小侍卫拉了过来,抱到马上,两人姿势甚是亲昵,“情儿,你不是总抱怨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只能偷偷摸摸的么?现下你可以现身啦,今后你的命,全交给我,我风曦生死不会负你。”
众人大奇,眼光齐齐投向那个衣着普通,相貌平常的火门弟子,月天心心中一动,已想到了一件事。
那弟子虽被个男人抱在怀里,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却也不觉窘迫,微微一笑,伸手抹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甚是熟悉的清秀面容来。
“右堂楚情!”
天道盟和火门敌对并非一天,这张脸火门上下均都熟稔在心——可不正是天道盟中位高权重,深得上下信赖,精明干练的右堂堂主楚情!原来他,他竟是——
“楚情是我风曦的人,从此在我火门,见他便如见我,你们明白了么?”
“是!”虽然惊讶,但火门规矩素严,各弟子听得风二当家既如此发话,当即齐应一声,欠身为礼。
天道盟中出了叛徒,而且这叛徒地位甚高,月天心是知道的,却也怎么没想到便是这右堂主楚情。回想昔日在西风驿站时,还是他代帝乙木出面与火门交换人质,后来帝乙木带着自已北上,又是他率众留守,与火门相抗,帝乙木对他倚重之深,由此可见一斑,奈何这人却正是监守自盗,火离一举攻下天道盟数十个分舵,大概也有他一份不厥之功。
回复了真面目的楚情就势倚在风曦怀里,指点着他向何处走——他是来过禁山的有数人物之一,自然不会不认识路,火门众弟子一心为主,也不觉得他有何不对,只有月天心,心中却极不是滋味。
论理,他还应当感谢楚情,若不是楚情,这路绝计没这么好找,但,他是背叛了帝乙木的人啊!因了他,帝乙木还差点丧命——无端端地,月天心对楚情很有些不悦。然而这份心情便连自已也不肯承认,只得默默地随在他们身后,一起进了一处洞门。
“果然是他。”远处密切注视着他们举动的司空璃恨声道,“也好,他这么早便自曝身份,省了我们多少追查的心力。”
帝乙木默然半晌,冷冷道:“他是为了风曦才叛帮的罢?否则,火门能给他的,我天道盟一样能给,他何必空挂了个无耻骂名?——看不出,楚情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司空璃现下最怕帮主提到情爱之事,心中叫苦,面上却笑道:“大哥管他那么多作甚,叛帮之罪,三刀六洞,剜眼挖心,这是早就定下的规矩,抓了来照做便是。”
帝乙木目光阴鸷,显然是又想起了月天心,这是他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着的痛事,楚情叛帮,可以用帮规论处,天心的负情,他却要怎样对他?杀他?折磨他?还是撕碎了,一口口嚼吃下去?可是……帝乙木烦躁地甩了甩头,不愿去想这些碎裂心扉的事,沉声道:“备齐火把药物,我们也进洞去。”
此时的火离一行人,已在楚情的带领下愈行愈深。他们从未来过此地,自然也不曾准备周全,渐渐地便尝到了这个诡异之地的苦头。
这个洞的地势竟是往下直行,既陡又深,天光是早就照不进来了,只有洞中石壁岩间不知何物,幽幽地发出天然的红光,微微映出了险峻的石路。一些身手较弱的天道盟弟子已经无法前行,火离便令他们在洞口守候,自已却全若无觉似的,带着帮中几个有数高手继续往前。
月天心功力虽失去大半,这点障碍却还难不倒他,只是一路看过去,竟是越看越惊心。他博阅群书,天文地理无所不有涉猎,此刻见这洞壁越发向下,红光便越盛地自岩缝间透出,兼之热气暗重,蛇虫兽蚁,更是出奇地多了起来——岂不是要通往山底熔岩处去么?难怪那玉芝一直无人拿到,便是生长在这极热酷烈之地罢,只是,自已虽负剑仙之期,却终究还是常人,此时的功力又退到不能再退,可要如何才能将那玉芝拿回?
39
红光闪烁中,熔岩未至,热浪已是一阵高过一阵地逼来,幸好内家高手多能寒暑不侵,这点热度,众人还未放在心上,倒是身怀内伤的月天心,面色嫣红,额头微汗,分明已是真气迟滞,无力去热之故了。珈儿虽也不弱,毕竟没到能度气过元的地步,眼见主人受苦,也只能紧咬着唇,默默地执帕,不时为月天心拭汗扇风,也算聊胜于无。
火离有心想助爱人一臂之力,然而手才伸出,望见伊人那冷漠中微带怒意、似还含了些鄙夷的眼神,不由手悄然一颤,僵在了半空。天心骨子里的高傲他也深知,原就是极不愿受人恩惠的主,自已这次硬缠上来,他嘴上不说,心里必定生厌憎恶,又怎肯接受自已的帮忙?若是无人处,火离也不会管这么多,强逼着他受罢了,然而此刻火门高手俱在,他若用强,天心的面子又要往哪儿搁。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只因火离一心痴恋月天心,样样以爱人的感受为重,竟为这点小事,落到个进退两难,手足无措的地步。
旁人却全然不知火离心中所思,只管悉心前行。又行了数百步,转过一道岩壁,众人眼前俱都一亮,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块极大的空旷之地,然而近前了看,才发现,这地看似平整,实则全是一片片大小不等的岩石拼成,或宽或窄的缝隙间透出深不见底的暗红隐约,极是灼人——分明这石层是浮在火浆熔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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