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大太监 作者:轻微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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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地望向唯一有光的天窗,鼻息间萦绕着潮湿难闻的臭味。
“你供出八王爷了么?”
“我哪儿敢呀。”薛元书疲惫地闭起眼,声音含糊:“我要睡会儿,可别吵我,等晚饭来了,千万叫醒我。”
他翻了个身,再不顾熊沐在身后脱口大骂,缩着身不省人事地睡了过去。
是夜,苻秋宣了夏容珏入宫,这才知道,他与东子私奔这一月里,方靖荣一手遮天,时时出入内宫,皇后亲自作证,称皇帝微服去了,不日便归。新任命的几个袁光平的门生,包括夏容珏在内,都被打发着降了职。
淑妃生产后体质虚弱,于十日前便就薨了。
问过夏容珏,苻秋打发了他去,站在承元殿来回踱步。眼下不能即刻动皇后,方靖荣俨然有把持朝政的势头,淑妃及其背后新兴的一族也已势颓。
东子不在,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苻秋一时有些烦闷,咳嗽两声,肺中仍如拉风箱一般作响。
这时方殊宛求见,苻秋疲惫地趴在桌上,硬撑打起精神,宣她入内。
苻秋不在宫中这些日子,是方殊宛入宫以来最称心如意的一段时间,扫平了招人嫉妒的淑妃,宫中换了大半侍卫与宫人,再一听说东子没跟着苻秋回来,方殊宛即刻迫不及待命人更衣,给苻秋送一碗燕窝来。
“朕不爱吃这个,皇后自己吃罢。”苻秋恹恹翻着奏折,他不在时,奏疏由方靖荣揽了去,倒也没积下多少,不过他又命人将经方靖荣手的奏折都取出再阅。
“陛下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臣妾甚是担心,今晚去凤栖宫,与臣妾好好说说可好?”
苻秋硬着头皮道:“朕还有这么多奏疏要看……”他示意桌上堆成小山的奏折都要看,辞道:“明日罢,今日实在政务繁忙……”
方殊宛也不多缠,总归来日方长,且没了碍眼的男宠,朝夕相对之下,总有生情的那天。
北风呼号,钻入洞穴之中,东子解下背上包袱,将苻秋的指环套在另一只手上。
暴风雪自洞外咆哮而过,天地彷如要崩裂一般。他生起一堆火,将最后一点肉和米煮着吃了。
雪住之后,东子站在山上向下望见青州城大大小小的屋舍,星罗棋布在一片半椭圆的不规则土地上。他将包袱向背上一甩,重剑抱在怀中下山去了。
及至到了秋蕴楼门口,见人来人往生意兴隆,东子才松了口气。薛元书多半被逮了,不然他定会派人将秋蕴楼封了断他的后路。也便意味着,苻秋已平安回到京城。
东子索性回了在青州置办的宅子,管家一见他,登时又要招呼左邻右舍杀猪宰羊。东子忙将他止住。
管家踮脚自他肩头看去,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他家公子身影,才向东子问。
东子含糊道:“他做官去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叫人烧水,我要洗澡。”
东子精壮的身躯泡在水中,粼粼波光映着他胸背刀疤,热气蒸腾得他满面发红。一双深邃双目闭着,他静静在浴桶里足坐了半个时辰,水都凉了,方才起身来。
叫人讲东西挪到苻秋从前住的屋,丫鬟换了新帐子棉被,一问才知,旧的已施舍给外面穷人了。
晚上他睡着,做了个梦,梦见他自青州,追到朔州,又从朔州,跑到瑞州,大楚南北东西俱在他脚下,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苻秋身边。三更时分,东子大喘气醒来,灌下足一壶冷茶,稍定了定神,才又趴回床上,却睡不着了。
从宫中出来时,就没想过要再回去,令牌一律不曾带出来,要再想回去,却千难万难了。两手相互摩挲着,东子挣扎了一整晚,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第72章 流光
半月后,东子接到薛元书的书信,令他万万不可回京城,并告知苻秋已重返内廷,任命夏容珏并袁光平曾经亲自教学的五位门生作为学道,专监各州府乡试、会试,代天子巡察各地贡院,天下文人举子,莫非天子门生,而此事叫夏容珏督办,便是有意令其培植势力,凡经他手点过的举人,都要尊他一声老先生。
当晚东子自青州动身,自将胡子剃了去,改头换面,戴毡帽,脱下武袍,换做粗麻直裰,一副寒门学子的样,一路打听夏容珏督学至于何处,终于在庆阳打听到消息,捐了个监生的名额参加考试。
放榜那日,他的文章点了个庆阳府第四名,报喜的差役鞭炮锣鼓喧天地至于客栈,东子照规矩打点他们喜钱,之后却不言语半句就入了内。
客栈里的人都惊动了,外头围观的人甚多,见新老爷都进去了,纷纷道是个沉得住的,怕要做大官了,更有钻营的,一番打听,俱不知道他来历,只知姓张,唤作张昭云。
而张昭云的名字随众多将要入京赶考的学子的名字被递进承元殿时,殿内伺候的众人皆不知道,天子何以竟然泪盈于睫,研墨的太监见苻秋双手发颤,在旁问道:“陛下可是累了,不如歇一会儿再看折子。”
苻秋放下名单,静静凝望承元殿屋顶上两团口尾互衔的团龙,骤然闭上眼睛。
仿佛听见那人的声音伴着雪声,穿山越水而来,叫他作为“媳妇”。
那天晚上,苻秋去皇后宫中,凤栖宫灯火通明,方殊宛一身黑红凤纹大氅,身旁两道宫女手提宫灯,静候圣驾。
苻秋下了辇,一路进凤栖宫,不曾与方殊宛说得一句话。
“去,将公主抱过来。”
满桌珍馐肴馔,方殊宛头顶簪上金凤凰口中衔着的红珠正垂在她额心,她扯着袖,亲手为苻秋布菜。
“有劳皇后。”苻秋笑笑,此时公主被乳娘抱了来,苻秋看过,命乳母照看着。方殊宛极为感慨,哽噎道:“陛下总算回宫了,臣妾日夜里担忧,公主也夜夜啼哭,如今无事归来,是再好不过。淑妃妹妹也去了,走前仍想见陛下一面,终于抱憾。”
苻秋执起一杯酒,倾倒在地上。
“这一杯,敬淑妃。”
方殊宛也倒一杯,倾倒于地。
“听说皇后将太子抱了过来,不知现在何处?”
方殊宛眸光一闪,支支吾吾道:“太子……太子已歇下了……”
“那引朕去瞧瞧,一月不曾见他,甚是想念。”
方殊宛只管坐着不动。
苻秋拢着袖子,面无表情问道:“朕的皇后将太子藏到何处去了?”
方殊宛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强自镇定道:“就在偏殿睡着,陛下用过膳再去如何?”
苻秋点头,二人各自由人伺候着用膳,方殊宛再不说笑一句。
饭毕,苻秋便自起身,命方殊宛引着去看儿子,方殊宛一步缓似一步,绕到凤栖宫后侧,厢房一间间掠过。转瞬走过数十间屋舍,她身后阒寂得很,苻秋一直不曾言语,却比凌厉责罚更加让她难耐。
来到走廊尽头,方殊宛骤然委顿在地,伏在苻秋脚下,头磕在朝靴之上,抬起绝望而艳丽的脸。
“陛下,臣妾不是有心的,臣妾是想好好教养太子,自淑妃妹妹去了,臣妾无一日不劳心劳力照顾太子,从未厚此薄彼,便是臣妾亲生的公主,也不曾有此待遇……”
靴尖轻将方殊宛踢开一些,苻秋冷冷道:“那太子呢?”
“太子……太子他……臣妾弄丢了太子……”方殊宛闭起眼,两行泪痕划落,灭顶的绝望令她难以自持,眼角余光瞥见二人方能抱住的柱子,猛一头撞了过去,口中哭道:“臣妾以死谢罪!”
“娘娘不要!”
一太监飞扑而出,梆子抱住方殊宛的腰,将她拖回来,旁边侍卫上来帮忙按住皇后。一场闹剧,这才收住。
皇后弄丢了太子,兹事体大,苻秋命羽林卫将凤栖宫团团围住。方殊宛的幽禁人生自此始,那日夜半,她命人将女儿抱来,骤然发起疯来,想一把掐死公主。
直闹了一宿。
次日一早,苻秋起来听说,叹了口气:“叫太医院都过去仔细瞧瞧,公主不能再让皇后抚养,交给惠妃。”
方靖荣于朝堂上听说皇后疯癫一事,老泪纵横,求了恩典入内宫去看女儿。
方殊宛抱着个雪缎做的小偶人,坐在凤栖宫石阶上,呆呆望着头顶四方的天。她头发散乱,不曾挽髻,只额上发中仍插着一支凤簪。
方靖荣行至她跟前,方殊宛歪着头,陌生的眼神令方靖荣心内发憷,唤了声:“娘娘……”
方殊宛低头便是一个猛冲,方靖荣按住她肩头,忍不住泪洒,泪水顺着方殊宛的领子,流进脖子里。
她打了个颤,狠力将方靖荣按倒在地,于方靖荣耳畔轻声道:“大势已去,明哲保身。”
侍卫见生此变故,忙跑来将父女二人分开,方殊宛仰天大笑,噘着嘴,眼神清澈而天真,遥遥望着宫墙,轻轻念:“人生南北多歧路。将相神仙,凡人,误了流光……”她语无伦次,方靖荣不禁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直直跪倒在地,与他女儿行了跪拜,转出凤栖宫时,脚底生了踉跄,竟似将要晕倒。
“她能如此说,便是认了。”苻秋放下奏疏,静听太监报完方殊宛的一举一动,叹了口气。
当年朔州一见,方殊宛端方、庄重,为人有主见,苻秋也认可,她若是母仪天下,能将后宫打点得好。然而出宫一月,方家迅速果断把持朝政,谋害嫔妃、动摇吏治、任人唯亲。如今苻秋想来,免不得有些后怕,要没回来,兴许江山改朝换代也不在话下。如今装疯卖傻,他倒不能怎么办了,只不过温水煮青蛙一般渐渐削去方家罢了。
“太子这几日,过得好么?”苻秋向太监问。
那太监四十来岁,叫王桂,乃是如今贴身伺候的公公。
“一日要吃四五次,胃口好得很,似能开口说些话了。”
苻秋心头一动,便吩咐傍晚召见苻容,命他将太子带着入宫。
日暮时分,疾风撼树。两道佝偻蹒跚的身形彼此相扶,自天牢出来。薛元书唇色乌青,熊沐扶着他,唉声叹气道:“回家去要被娘子揍得一头肿包。”
薛元书眸色沉沉,直透天际,他回过脸来,握了握熊沐的手,叹道:“有家可回,你便知足罢。”
熊沐微微笑了:“大哥上我家吃酒罢,今天晚上,叫我娘子备下火盆,炖一盆猪脚面线,去去霉气。”
薛元书胸中隐隐作痛,望见不远处柳树下,自家管家在等,便道:“弟自回去享福罢,哥还有点事。”
他一步一步,摇摇晃晃,行至马车前,颇有点站不住脚,艰难爬上马车,前头管家忙钻进车,掏出个药瓶来,喂给薛元书一丸,他摇了摇瓷瓶,对着灯一看,向薛元书道:“还有三粒了,老爷下狱以来,八王半个人也没叫来。这可怎生是好?”
薛元书深吸一口气,沉沉吐出,捏着瓷瓶,闭着眼问:“派出的人回来了么?”
“两路都回来了,袁歆沛中了举,不日赴京赶考,化名作张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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