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官 作者:江雪/阿萨德亡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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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回,前程与我,你选哪一个?
天下大索,却一直没能抓到怡亲王,几次都是险险让他逃脱,党羽倒是抓了不少。按律是要诛慕容桢九族的,但皇上斥责几位大臣道:朕也在他九族之内,是不是要连朕都杀?你们对天家骨肉也这等狠心,真要朕落个杀弟之名么?也就压了下去,只将为首作恶的斩了几个,余下的流配西域。江雁回听说后很是松了口气。
怡亲王失势,李维臣一派扶摇直上,少不得提拔大大小小的官员。座师劝雁回也劝得也越发多了。听说荐他的折子递上去,皇上只淡淡说了句:就是那个好南风的江雁回么?便没了下文。
佳官,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这日回来,江雁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佳官瞧着他敛容正色的模样,脸色就开始渐渐白了。近来他身子越发弱,脸色本就苍白,这时更是白得没有半点血色。若不是还听得他细匀的呼吸,有时候雁回当真会以为夜里静静睡在身边的,是尊玉雕雪塑。
雁回犹豫一阵,还是狠了狠心说道:是这样,皇上听说我……我和你的事情很是不快,座师几次荐上去都被留了中。
那又怎样?佳官虽是问着,却一丝问意也无,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回答。雁回不敢直视他清澈如水的眸子——那么明锐的眸子,如白水银中一丸黑水银般宝光流转,此时却漾着水光潋艳。
现下你到回春堂治病,日日往来也很是麻烦,不如……雁回说到这里又有些斯斯艾艾起来,不知该怎样说下去才好。却听佳官悠悠幽幽地接道:
不如就住到回春堂去,莫再回来——可是?
也不是不再回来……雁回急急地解释着:只是一段时间,待我在朝中站稳了就接你回来,再不分开。
佳官轻轻清清地一笑:江雁回,做人不能太贪心。
雁回把他的手拢在自己掌中,只觉那双纤细的手冰也似的冷,佳官轻轻地把手抽出来,静静地望进他的眼睛:
雁回,你忘了你跟我说,要带我回无意河边么?
曾经有那么一个深秋之日,枫林落叶大半,铺了满地凄艳。河边泥土湿润,许多叶子都已沾叠在一起,踏上去柔软无声。佳官立于树下,深深吸了口清凉的空气,本就因步行而微微泛红的脸庞被一地落叶映得更是明丽。秋风掠过,卷起无数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红叶翩翩地舞如倦蝶。佳官的发丝衣衫猎猎飘动,直似欲乘风归去,雁回原拥着他的肩,这时不由得再拥紧些把他整个人揽入怀中,怕他着了寒气也怕他真的随风去了,刚要说还是回去的好,却忽然怔住了。
嗯?佳官微抬起眸望向他:怎么了?
雁回不知不觉间已松了手:那里……河边有人。
佳官垂目看着他放开的手,淡淡地说:你怕么?
你怕么?佳官在笑了,笑得眸中的水光泛起阵阵涟漪:那时只为了有人你就怕得放了手,现在你终究还是怕么?
雁回分辩道:我不是怕,只是先避下风头,等过了这阵我立住足,咱们想怎样不行?
雁回,你已为我放弃一回雁回与江家,为什么不能再放弃一回?
佳官,你怎地不明白?我不是江家人,江家的一切我无权过问,还了给雁归是正理。可这回,前程是我自己挣来的,是我自己十年寒窗读出来的,我怎么能轻易放手?男儿在世,怎能无志无向?再说我身居高位你难道不喜欢?只要个三五年时间我们就可以团聚,你难道熬不得?
佳官笑出了声,清冷如冰,脸色也几近冰雪般透明:三五年?真的只三五年?
雁回拥住他纤细的身子殷殷地哄着:佳官,你就给我些时间,我不会欺你骗你,你信我,好么?
佳官笑得身子都在微微发颤:好……雁回,我信你,你要时间,我给你。那你现在送我去回春堂罢。
这么快?雁回愣了一愣。
自然是越快越好,难道我不想早些回来么?佳官仍只是笑。
从来是云破月来花弄影般的温柔绮丽,从不曾见过佳官可以笑得那么放肆那么清艳,苍白的脸颊上泛起酒醉般的酡色,如雪地中的一抹夜火,格外妩媚。而那双眸……几乎不能直视般锐利明亮如刀锋上的明珠。这样的佳官,当真让人明白了什么是一笑倾城,明白了为甚要千金散尽,为甚要锋火戏诸侯。
雁回送他到回春堂前时,夜色已深。佳官立在门前,忽又回首道:你回去罢。
雁回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佳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在那么一瞬,微微张开口似乎想唤,欲唤,终于还是没有唤。
两年后。
佳官已不大能走得动了。
这日谢无心抱他出来见见阳光,正午的阳光灿烂明媚得让人睁不开眼,佳官蜷缩在廊下的长榻上,仰起的脸迎着光,于是那双清澈的眼便狭长起来,瞳孔收缩着比往常更加漆黑,愈发衬得脸苍白得透明而唇水色地淡绯。谢无心看着自己的黯影有那么一小部分拖在佳官肩上,把白衣掩去些于是那个纤细的人儿似乎削瘦得更甚,仿佛风吹得起。
你真的不再见他么?谢无心温声问道。
佳官朦朦胧胧地也不知听到没有,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给了他那么多机会……
当初雁归与佳官,只能选一个。如今前程与佳官,依然只能选一个。
雁回,你不要怨我为甚不对你说,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为什么从来不问?
做人不能太贪心。被那些污浊俗世拿了剩下了,我不要。
无心,我对不起的,只有你啊……你给的,我一样也还不起……
自是荷花开较晚,辜负东风。
冷……佳官喃喃地说着,谢无心忙过来把他抱回屋里安置好,柔声道:该吃药了,我去端来。佳官已没了力气说话,只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下,表示听到了。
真的好冷……心里烦闷如满满地堵了棉絮,喘不过气,出不得声,而四肢百骸是冰样的冷,冷得像寒冬腊月被抛进冰封的河里,那股寒意温柔地,缓慢地,但坚定地一点一点浸了进来,在血管中一寸寸地推进,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身体里结冰的声音,轻微地喀喀响着,渐渐地连心脏也像是被冻住了,每一下跳动都要撞裂那许多冰才能微弱地颤抖一下,眼前一分一分暗下去……奇怪……不是才正午时分么……无心,天还早罢?无心……可又仿佛有一道光亮得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光中有什么在轻轻地飘动着。
曾有那么一个春日,满园暮春翠色,淡云舒卷的青衣裹着一抹如雪的白衣,伴着似嗔非嗔似喜非喜亦嗔亦喜的曲儿。
雁回,你教我的曲儿,我还记得呢。
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
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
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鸡叫之后,门徒想起师傅对他所说的话:鸡叫以先,你会三次不认我。思想起来,就出去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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