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 作者: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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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特微微将他松开,阖上眼陷入沉思,仿佛想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英挺修长的双眉愈蹙愈紧,良久不得松弛。克劳狄困惑地望着他,腹中猜想他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计策来戏弄自己,暗里竖起了全身防备。
终于,文森特睁开双眼,目光却已变得异常犀利。
「既然你无法下决定,要不要和我赌一次?」他毫无预警地说。
「赌?」
「不错。赌上所有。包括你的性命。」
克劳狄的脸色立时正下,沉声问:「怎么赌?」
对他的反应,文森特嘉许一笑,这才开始慢慢解析:「记得不久前会议时提起过的,在尤克逊海北岸附近徘徊的哥特人吗?」
克劳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阵关于此的记忆,点点头,表情愈加困惑。
「在你出事这段期间,他们的船队沿着塞卡西亚的海岸前进,小批先锋部队已出现在皮提乌斯城外。那里只有少数卫戍部队,虽然暂时抵住了敌人的攻击,但若等到哥特大军聚齐,必定失守。」精锐的双眼轻轻眯起,「哥特人虽是野蛮民族,但十分狡猾。进攻前,他们通常会在周围多驻扎几天观察情况,若确定城内把守足以攻破,就会全军出动。否则,便会退回海上。」
「而这,就是我们要打赌的地方。」最后他说。
克劳狄还是疑惑重重,皱眉道:「什么意思?」
「想守住皮提乌斯吗?」
「这还用问?」
「好。」文森特颔首,神色严峻,「但你也清楚,在长期内战后,目前罗马的兵力仍处恢复阶段,并不适合大举出征。加上瑞恩与他的几万军团都不在城内,更不可能耗费太多兵力去阻击哥特人。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创造机会,以少胜多。」
虽然他列举出了当前最大的劣势,言谈间却一副稳操胜券的自信,克劳狄望着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难以揣摩。
「我想……」文森特将仿佛早已打好腹稿的计划徐徐道来,随着他的说话,克劳狄扭紧的眉头松开又扭紧,终于听出其中暗藏的文章。
「也就是说,你要给对方制造一个圈套?」
「不错。」
克劳狄脸上浮现不快:「这种事只要有点能力的将军来做就可以吧?况且即使如你安排,也不见得就有十足胜算。」
「所以说,这是一场赌局。」文森特抚抚他微皱起的鼻翼,深意地笑了笑,「如果你愿意赌上这一次,很多事就再也不必多想。」
「是吗?」克劳狄郁闷地扫他一眼。
「如果你赢了,从此你再不必怀疑我的忠心。反之,结果只有两种。第一,你会战死。第二,你胜利后领军回罗马向我索命。」
他说得云淡风轻,克劳狄越听脸色越黑,冷哼道:「好象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吧?」
「不错。」文森特居然毫无愧色,爽快点头。
「若你真想心无旁骛与我一道,赌完之后就有答案。」他的手心掐上对方喉骨,眉宇间流淌着奇特的诡异,「你不妨想想,假如我真有意摧毁罗马,这就是一个大好的时机。皇帝战死沙场,大权顺理成章归落我手,旁人也毫无立场提出异议。」
他阴冷的话语令克劳狄不由心头一阵发毛,古怪地睨着他:「你这么坦白告诉我后果,不怕我因此放弃赌局?」
文森特轻叹:「就是要你明白这是一场凶险的赌局。若你信错了我,你的未来,多半只有死。」
克劳狄沉吟一阵,喃喃接话:「但是,如果我信对了,就再也不必为你伤神,因为你绝对足以信任,对吗?」
「是。所以你要清楚,这不仅是信或不信的问题,更关乎生死。」文森特将他揽进怀中,柔声道,「你不必急于答复。你的身体尚未痊愈,我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考虑清楚。」
嗅着对方身上无比熟悉的气息,克劳狄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方才的对话。
关乎生死。
若他赢,便等同于赢得了一切想要的东西。
若他输,则输得彻彻底底,包括他的性命。
面对文森特此刻的宽容,他却倍加感到箭在弦上,情势紧迫。
而文森特,对于他最终的决定,其实也没有十分把握。但是今时今日,若想令两人真真正正走到一起,只有这条或许过于偏激的路途可行。
若他接受自然最好,若他不信,那只能说明,他们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
房中陷入沉寂许久。
蓦地,克劳狄用力将紧贴身前的人推开,一字一字坚决道:「好。赌就赌。」
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答应,文森特颇感意外:「你说真的?」
「废话。我几时说过谎?」
「不后悔?」
「哼,反正就是死,如果你真的有意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见他又陡露耿直的执拗模样,文森特心中又喜又怜,情难自禁地搂住他便热吻起来。像要把这好几个月的份一次补足,非要吻到双方都不能呼吸,才极度不舍地将他放开。
虽然已尽量控制分寸,正处烧中的克劳狄还是禁不住一阵天昏地暗。半晌,他终于稍稍回过神,吊起不爽的眼角咕哝道:「你说起来好象万无一失,但假如……」
恍然间他的嘴已被对方按住,郑重地说:「不可能。我会刻刻拿捏时间,绝不让你身陷危险。」
「万一呢?」克劳狄扯下他的手,有意刁难。
文森特静默,凝视着他的目光坚决不改,慢慢地,在他额心落下一吻。
「不论你到哪里,我绝不会放你一个人。」
克劳狄心头重重一震,每一次令他深刻震撼的回忆又翻江倒海般袭回脑海。
虽然深知动听的言语不能尽信,可是,这个人的话语中总能拥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令人无法质疑,也不想去质疑。
他幽幽叹道:「我死了以后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都是你说了算,真不知该不该信你。」
他无时无刻不显露出的真实令文森特失笑,揶揄道:「你不是已经信了吗?」
克劳狄愣了愣,也不禁自嘲低笑:「是啊,弄了半天,我还是又做了一次傻瓜。」
「不。这是你的坚强。」
文森特却又严肃起来,捧起他的脸,圣人般的目光盯了他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旖旎的吻缠绵而下。
「别闹……我是病人你懂不懂?」
床被软褥的厮磨声中,有人喘着气抗议。
「是,陛下。所以,我会非常体贴的为您服务。」
这必恭必敬的两句话,从忙络不停的口中含糊地咬着出来,格外的暧昧温存,惹人遐想。
「你……给我滚下去!」
「喔?真舍得?」
「……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放心,在你身体没痊愈之前,我不会进。」
「……」
至此,克劳狄终于无可奈何地认清,即使他胜了这场赌局,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却是彻头彻尾的输了。
但是换一个角度来想,他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赢家,不是吗?
皇帝大病得愈,对罗马上下而言无疑都是大大宽慰人心的好消息。只是由于腰上的剑伤,皇帝虽能下地走动,但暂时还无法参与政事,因此这段期间的大小事务均交由恺撒代劳,倒还井井有条。
两帝间关于讨伐哥特人的协议,因为时间还绰绰有余,加之其它方面原因,暂时还未正式提出议题。
自身体好转后在床上又躺了几天,克劳狄渐渐感到有些坐不住。然而文森特三令五申寝宫外的护卫侍女们好好『看护』皇帝,所以出行这种事基本只能是妄想。
偶尔艾伦来探望,他才不会理会文森特的禁令,坚持陪克劳狄出房散步。但是,也仅止于出这个房间而已。他们所走出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离寝宫不足百米的花园。克劳狄纵然满心不快,但考虑到文森特是为他的身体着想,此外他也必须及早养好身体,以确保不会耽搁出征时间,于是也只好配合。
又是一个下午,他坐在书桌前,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早已看过不下十遍的卷宗,突然门外侍女进来通报:「陛下,监察官大人前来参见。」
克劳狄一愣,这才想起似乎已有一阵未曾见到奥斯汀,那个笑如春风的优雅男子。
不多时,奥斯汀随在两位侍女身后走进寝宫,还是一身乳白长袍,清爽,却又神气。当然,还是魅力不改,克劳狄不得不让两位依依不舍的姑娘先行告退。
奥斯汀上前恭敬作揖,面带歉意:「前段时间因为有调查离开罗马一阵子,陛下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未能赶回来探望,真是非常抱歉。」
克劳狄不以为意,指指桌边长椅示意他不必站着说话。
「没什么。作为监察官,你以公事为重是对的。调查做的怎样?」
奥斯汀连忙坐下,神色也松缓下来:「很顺利。如今陛下在人民中声望越来越高,罗马城之外的平民听说了您受伤的事都极为担忧。不过,好在陛下最后有惊无险,整个罗马都可以松口气了。」
「我只是做了前人该做而没做的事而已。」克劳狄反应淡然,并不觉值得居功自傲。
知道皇帝不喜奉承,奥斯汀也不再多说。视线一转,看见桌上的香炉盖积了层薄灰,显然已多日未被使用。他微微蹙眉,低声问:「陛下,您最近没再点起『怡绵』吗?」
克劳狄解释道:「『怡绵』是用来安神顺气,我前段日子睡多醒少,自然不需要。」
「这样可不好。」奥斯汀不赞同地摇头,拆开一包置于小碟中的『怡绵』洒进香炉点燃,「『怡绵』是长期起效的药草,既然已经用了,就不该随便中断。」
对于这些药理克劳狄不甚了解,不由想到若是文森特在此倒可以分析一二。虽不喜欢房中夜夜烟雾缭绕,但见奥斯汀一脸诚恳,只得点头。
既然监察官来到,克劳狄自然不会忘记对现下罗马详情多加了解,于是很快又与奥斯汀谈起公事。话题一起,时间的流动也不觉中快了许多,稍停一段,克劳狄扭头朝窗外看去,居然已近黄昏。
正感叹时间流失飞快,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经由花园回廊向这边行近,他的嘴角不禁抿出轻笑,转回头望着奥斯汀说:「你暂代监察官一职这么久,还没正式见过恺撒吧?他刚刚结束议事,不久就会到这里。」
奥斯汀惯例的微笑一刹那僵在脸上,很快又恢复正常,当即起身作揖:「既然恺撒陛下来此,必定是有要事与陛下商量。我就不便打扰,还是就此告辞为好。」
「怎么会打扰?」克劳狄皱眉,「你身为国家重臣,若有什么事恺撒理应与你商谈。」
「并不尽然。」奥斯汀还是笑,婉言间他已抬脚向外走去,「我家中还有事务未处理完毕,与恺撒的会面只好留到下次。还请陛下代向恺撒陛下问安。」
再次郑重道别后,奥斯汀走出寝宫往左大步离开,与文森特所前来的方向正相反。
他的突然告退令克劳狄心生疑惑,正寻思间文森特已渐渐来到。即将踏入卧室前,文森特警觉地感到在暗处似乎暗藏一道诡异莫名的视线,正将这个寝宫的情况统统纳入眼底。
他停住脚步,目光左右环视,但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若有所思的双眼微微眯起,他踏进房中,反手将原本敞开的大门关拢。
不远处左道回廊圆柱后,一抹瘦长的白色身影悄然隐去。
「下午过的怎样?」文森特走到克劳狄身后,双臂绕过他的脖颈圈住,下颚在他发顶来回轻蹭。
「还能怎样?说不定你下次来我的法学巨著已经大功告成。」想到自从醒来后就被这霸道的恺撒变相禁锢在寝宫里,克劳狄仍旧满心不快,回答的口气也不见多好。
「那我定要好好鉴赏。」 文森特别有意味地笑,手掌滑到对方肘下向上拉起,「陛下如此操劳,该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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