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 作者:未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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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多说。」文森特的耐性仿佛已消耗殆尽,冷漠地一挥手,「如果不是为了陛下我也不会与你过不去。要怪只怪你自己不知廉耻,与外人勾搭却怀着他的孩子来欺骗陛下。」
「我没有!」美琳几近绝望的目光中,逐渐涌上某种失去控制的疯狂,尖锐叫道,「我根本没有孩子!哪来和别人勾搭?我没有!——」
话语一出,殿中的气氛乍然剧变。众人目露极度的惊诧,包括兰迪,统统不可置信地瞪着跪在恺撒面前的美琳,原本在脑中徘徊的猜疑,却已换了一种角度。
惟有文森特仍面不改色,冷哼道:「喔?这可有趣了。怀孕是你自己的事,你都不清楚吗?反反复复是什么意思?你的孩子……」
「没有没有没有!」美琳脱了弦似的脑袋不停摇摆,「我根本还是处女之身,到哪儿变出一个孩子?!」
大殿,立时陷入一片沉蔼般的死寂,静若无人。而端坐殿上的克劳狄,始终只用看不透颜色的眼瞳审视着声色俱激的美琳,不知在思量什么。
对于这样的结果,其实文森特也有些意外。他轻轻蹙眉,揣测的目光绕着美琳打转,沉吟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辞。之前你在陛下寝宫床上,可是留下了确凿的欢爱证据。」
美琳重重抽噎几声,凄楚地说:「那是,我割破脚腕留下的血……」
「喔?」文森特的眉头蹙得更紧,「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唆使你?」
美琳身子一颤:「不,没有人唆使。是我……」她咬咬唇,眼中浮上一丝隐忍的惧意,「是我爱慕陛下,所以想出这样的办法,希望借此留在陛下身边。」
「你有这么大胆子?」文森特不信地厉声道,「我要听实话。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令人意外地,美琳此时却异常坚决,一口咬定全是她自己的主意,任是逼得再凌厉也逼不出其它。
文森特心中叹息,看来,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极限。
他原以为美琳之所以冒险是因为爱人,但她却坚决否认了,最终逼出这样的事实,可算是错有错招。只是,既然不是为了爱情,一个女人又怎能做到如此替他人守口如瓶?或者有另一种可能性,她在害怕?
那么,她在害怕些什么?……
虽然事情已无法再深根究底,但不论如何,最主要的目的他还是达到了。而且这结果,显然比他想象中还要稍微好那么一点。
文森特将剑插回鞘中,肃然道:「你说你是处女之身,我们又要怎么相信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于美琳,此刻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一丝畏惧或退缩,她思索片刻,攸地俯首磕地,凝重而庄严地说:「恳请恺撒将我送到维斯塔神庙。作为对我无知行为的惩罚,我愿为神庙奉上一生,女灶神将会检验我所言是否属实。」(注:维斯塔神庙,即女灶神神庙,被选中侍奉这位地中海女神的女祭司通常出身贵族,并须以贞女的身份在此任职30年。)
文森特深沉地扫她一眼,转身朝克劳狄看去。克劳狄依旧不露声色,默然点头。
虽然被欺骗是件令人可恼的事,但他还没小心眼到与女子计较,何况目前他所在意的也并不是这些。他的目光追随着自始至终掌控全局的文森特,眸中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华。
接收到他的首肯,文森特望回美琳,正声下令:「贞女通常在6至10岁间加入祭司行列,以你的年纪似乎稍大了些。不过,为了检验你的言行,从今天起,将特别任命你在维斯塔神庙中担任祭司,终此一生。」
这已是万盼不到的最大仁慈。
美琳不胜感恩,连连叩首。不必再说谎,她亦一身轻松。事情演变至此不是她的错,但既然功败,只求安然身退。
而被恺撒特意召来作为此次见证的众人们,早已为这一连串的变故呆怔当场,一点疑问也发不出,只能愣愣望着恺撒朝殿上皇位走去的背影。
前一天还意兴风发的兰迪,直到此时才陡觉双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他木讷转头,呆呆瞪着因为复杂愧疚而不敢回视的美琳,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女儿。
他曾以为即将唾手可得的荣誉与至高地位,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一阵龙卷风刮过,啪嚓一声,化成粉末。
夜色下的花园,各色珍花奇草已早早入眠,偶有不肯歇息的仍兀自绽放着清香,诱人驻足。
与花园遥遥相望的寝宫之中,却仍是烛火亮盏,满室旖旎缭绕,散发着曼妙的甜蜜气息。只是这迷人的气息已在渐渐淡化,残留在空气里的,也不过剩下尚未平喘的呼吸。
虽然冬天还未完全远走,但丝毫不影响弥漫在室内的温暖。细密的汗水仿佛也在留恋着方才的热烈,迟迟不肯散去。
脸下的枕头柔软如云,克劳狄拂开颊边被凌乱的发丝,心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就算当面询问文森特今日的事件起因,也必会被他平平淡淡一句带过。
直觉。
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听似荒谬的理由,却又让人找不出言语反驳。
既然文森特不愿提,他也只能告诉自己不去多想。文森特是个行事极有主张的人,若他认为有必要,那就应该不必多疑。至于隐约感到他所隐瞒的部分,也不妨留待他自行处理,毕竟有的事情,插手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不管怎样,文森特也算为他解决了一道棘手的问题,并且就他今日的表现,今后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再敢提及请皇帝娶亲的事,就这一点还得感谢他才是。
很显然,对文森特来说,这个谢礼他已经饱饱地收下了。
「你可以滚到一边去了。」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克劳狄虽然知道对方并未将全副重量加诸在上,但一直被一个与自己体型相当的人压着总不是件舒服的事。
「有事要谈?」文森特慵懒应声,兀自在对方背后留下专属的痕迹。
看出他的兴致尚未过去,克劳狄只得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何况有些事也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
「美琳的事就算了结,不过你的做法未免极端,可能引起部分元老尤其是兰迪的不满。」克劳狄将双手枕在脸下,微带忧虑地说,「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看法,但现在你毕竟是恺撒,每个举措都会引起众多关注,凡事还是有分寸一点为好。」
文森特吻得慢了一下,用指尖在他脸颊上按了按:「你在担心我吗?」
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克劳狄不由一阵郁卒,悻悻地吊起眼角:「担心不是正常的吗?难道就算你被众人排挤也无所谓?」
「让他们来好了。」
文森特确实不在意,不过考虑到克劳狄处于中间的立场,他还是配合地问,「你这么说,是想到了什么吗?」
克劳狄点头,神色严肃下来:「从罗马改政以来,其实元老官员们也相当辛苦,一直让他们这样绷在弦上总归不好,毕竟他们是罗马继续走下去所必需的力量。」
文森特淡淡挑眉,从他背后滑下去一点,单手扶腮直视着他,表现还算专心。
克劳狄这才继续说道:「马上春天就要到了。我想抽个众人稍能闲下来的时间,举办一次狩猎大赛,你觉得怎么样?」
他征询意见的目光朝文森特看去,文森特微眯双眼沉吟片刻,大概得出结论。
这就叫做劳逸结合吧?话说回来,元老官员里的部分人确实需要、也会很高兴可以运动一下。贵族们的狩猎,获得优胜者的殊荣将令人又敬又羡,此外丰厚的奖赏也能或多或少起到资励作用。
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绝好的主意。
他颔首表示赞同,又问:「那我们俩呢?也要参加?」
「当然。」
「不太好吧?」
「怎么说?」
「我们参加不是给他们压力吗?首先,排名一二的机会就不必想了。」
克劳狄怔了怔,才明白他是在变相自夸,禁不住翻翻白眼。虽然连带把他也夸了进去,不过他可毫不感激,没好气地说:「别自以为是。贵族中的精英从来就不少,更不乏打猎好手。你以为你一定能赢?」
「想都不用想。」文森特别具意味地笑了笑,弯指一弹,每次都在对方最不及防的时候,精准出招。
「你说什么?!」克劳狄捂住已是不知被偷袭多少次的额头,恼得牙痒痒。
文森特傲然扬眉:「我说,我是世上最好的猎手。」
「……自大狂。」克劳狄撇嘴。
文森特也不见怪,更不觉打击,反而愈加趾高气扬,深沉地拍拍他的后背,「有没有自大,到时你就知道。」
克劳狄冷哼,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无其不精。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样能把他难住的东西?
不留神间,方才背上减轻的重量又覆了回来,文森特拨开他颊边的短发,咬耳呢喃:「如果我拿到冠军,你要怎么奖励我?」
虽是问话语气,但此刻显著逼在他身后的『强硬气势』,明明白白昭示出此人不轨的意图。
克劳狄睨他一眼:「自然少不了你的好东西。宫里宫外各式珍宝,什么都可以。」
「谁稀罕那些?」文森特不屑地说,牙关下的力道攸地加重,威胁气味浓厚。
克劳狄忍耐地纠紧了眉:「那你说我还能给你什么?」
文森特暧昧一笑,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什么?」
「陪我三天。」
克劳狄愕然:「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文森特反驳,认真得像个孩子,「我要你什么都不做,跟着我三天。」
克劳狄狐疑地瞅着他:「三天时间能做什么?用来出游未免太短。国事也不管了吗?」
「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文森特坏笑,将他搂得更紧,「至于要怎么做,那就是优胜者的事情。优胜者要对奖品做什么,奖品可管不着。」
克劳狄气恼地瞪他半晌,忽然问:「那如果我赢了呢?」
「呵呵。」文森特深意眯眼,在他颈后落下一吻,「随你处置。」
克劳狄扭头向后,提着眉毛问道:「真的随我处置?」
「嗯。」
「不论什么?」
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文森特只觉分外有趣,想来这段日子次次身处下方他心中大有不甘,如果他真的想,偶尔让上他那么几回倒也无妨。
「嗯。什么都行。」
「好,记住你说的。」
像是惟恐他会反悔,克劳狄连忙把事情确认下来。他知道文森特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那么,接下来就只需期待着狩猎大赛那天的来临。
他轻笑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文森特『事务』繁忙,也懒得去细想他是否暗揣了什么意图。
至于他到底在肚子里打的什么文章,谁又知道呢?
时间一转眼匆匆溜过,在还算平静的一个月后,罗马终于张开双手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大地重新披上绿装,恢复了勃勃生机。
度过一个寒冬之后,人们也越发地有了精神。城市中的各个广场上,辩论家们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商人们生意红红火火,钱包鼓得越来越高;行人们更是蜂拥如潮,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给这个古老城市渲染上一层丰富的色彩。
就这样,帝国首都又在热闹中开启了新一天的大门。偶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插播,也会被心情大好的人们一笑带过。
正逢风和日丽,着实是个出行打猎的绝佳天气。
数百护卫骑马尾随两帝身后,来到距罗马城十几里之遥,地处清郊的萨纳大树林前,百余位参与此次狩猎大赛的元老官员或其家属们,早已在林外的空地中翘首以待。旁边的随从牵着约为人数十分之一的高大猎犬,同样个个兴致高昂,不停地大声吠着。
一见两帝同时驾临,众人齐齐鞠躬问安。人员就此全部到齐,所有参与狩猎的人们都已脱下官袍,换上猎装,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来这么长时间为国事疲于奔命,如此既能轻松一下,杰出者还能获得额外嘉奖,自然个个精神抖擞,雀跃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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