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作者:谁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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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黑灯瞎火的,柳从之刚才能被盯上着实是不走运,如果不是薛寅掷出的石子替他拖延了片刻时间,让柳从之得以顺利脱身,后果恐怕就不妙了。
不过如果不是柳从之引开士兵注意力,薛寅也难顺利混进来,两人这么兜兜转转,还真是有了几分共患难的情分和默契。今夜虽有不顺,但到底得以汇合,两个狼狈不堪的小贼十分顺利地找到目标小屋,接着进入了今夜的正题。
如何接近男主人最宠爱的小妾的卧室的床……在男主人和小妾都在,并且都睡在那张床上的情况下。
薛寅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分头疼。
☆、第49章 红梅映雪
北边变没变天?
转眼之间,宣京城里天都翻了个个儿,北边烽烟缭绕,若说没变天,谁信?
时局混沌,在这时节溜出宣京城的薛寅与柳从之二人,恐怕会是最关键的变数。
宣京封城第三日,袁承海在府中饮茶。
冯印大张旗鼓搜了三天,可以说地皮都铲遍了,但仍不见音讯,这时恐怕急得嘴角都要冒燎泡。袁承海深知冯印脾气凶戾急躁,故而一点也不打算触霉头。宣京被冯印把持,他受冯印猜忌,就算财可通神,有通天能耐,如今也是被困府中动弹不得。浮生难得半日闲,袁承海十分上道,安安分分在府里赏雪饮酒,偶尔泡上一杯清热去火的清茶,饮茶同时想起那位最该喝这茶去火的冯大人,稍微一叹。
他和冯印性子可谓是南辕北辙,为人处世之道全然不同,最关键不过两点:袁承海圆滑,而冯印刻薄;袁承海隐忍,冯印急躁。
急躁有急躁的好处,可这等时候,恐怕越是急,越是看不清楚事态。
莫逆在袁承海身边卜卦,对着卦象沉吟半晌,道:“此卦大吉。”
“大吉?”袁承海似笑非笑一扬眉,“你算的是什么?”
两日前顾均上门后,冯印不知是不是一直搜不到人心里火气太大,借机找袁承海发作了一通,于是袁承海只能足不出户。皇帝生死未卜,他求娶的夫人,前青楼花魁海日姑娘又身体不适,所以袁承海只能和莫逆喝酒。
算命的向来奉行天塌下来也有其它人顶着,时时刻刻都是一派逍遥世外的恣意模样,这么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潇洒样儿,倒叫袁承海这个常年钻营,心思极重的主儿有了一丝罕见的放松。袁承海一生隐忍已成习惯,家教所致,甚至言行举止都不会行差踏错半分。莫逆却恣意放纵,没个正形,从不亏待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袁承海看在眼中,着实有一份隐约的羡慕。
袁承海是最循规蹈矩,也最离经叛道之人。
莫逆好酒,常爱拿一壶酒自饮自酌,同时也不闲着,算命的爱卜卦,无事可做就卜卦,喝得微醺也卜卦。袁承海看了近两天,可算是看明白了,这算命的装得一派高深莫测,实际上肚子里有多少真才实学还真不好说,约莫就是个比较厉害的大忽悠。就拿卜卦一项来说,他想起什么就卜什么,用的方法千奇百怪,得出结果也千奇百怪,次次不相同,若是这样卜出来的卦能有谱,恐怕就奇了怪了。
不过袁承海本就不尽信玄学,对此倒也不太有所谓,莫逆爱卜卦,卜出来结果无论凶吉,他也就一听。若是由着这神棍两张嘴皮一碰就能断他生死前程,袁承海可还有命走到今日?玄学一说,很多时候不过信则有不信则无。莫逆说他英年早逝,他难道还真能无缘无故死了不成?
莫逆卜的这个大吉卦乃是他随手用院子里折的一枝新梅卜的,他卜卦用的伎俩向来古怪而随意,梅枝摊在桌上,他盯着梅枝左看右看沉吟半晌,最后得出了此卦大吉的结论。袁承海问他卜的是什么,他稍微皱眉,神情有些困惑,眼睛扔不离那梅枝:“卜的是陛下近日运势。”
“哦?”袁承海挑一挑眉,“大吉,你确定?这么说陛下安然无恙?”
莫逆闻言却摇了摇头,“我卜的只是运势,而非生死安危。卦象确是大吉,但并非普通的吉卦,有几分古怪。”他说着稍微一顿,接着突然道:“我明白了,这卦是桃花相!”
他越说越离谱,袁承海越听眉毛挑得越高,听到这里,却是失笑了:“桃花相?”
莫逆点头:“红鸾星动,确是命里桃花无疑。”他想了想,啧啧道:“陛下并未册后,这是要封皇后的架势啊。”
袁承海闻言,神情稍显古怪,皇后?
以那位皇帝陛下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问道:“你说此卦不能测陛下安危?”
莫逆道:“红鸾星动,桃花入命,左右的是运势,而非安危。”他又仔细看了看那枝艳丽的红梅,道:“陛下命定之人恐怕还不是什么吉运高照之辈,但这于陛下而言,却是大吉。”
袁承海似笑非笑:“此话怎讲?”
莫逆拿起梅枝,轻轻吹一口气,将枝上一朵已半谢的红梅吹落,随口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陛下运势太强,有时反伤己身,若能稍微削上一削,反而是好事。”
袁承海道:“你上次不是说算不了陛下的命数么?怎么如今又能算了?”
莫逆面不改色:“只因如今陛下运势已不如之前那么强,倒是能教我窥看一二。”他漫不经心道,“我还真好奇陛下这朵命里桃花会是谁,如今看来,这是陛下的贵人无疑。”
袁承海对这一则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只不过……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从手中拿出一样东西,静静端详。
他手中赫然躺着一枚脏污的盘扣。
神棍说得有一点不假,柳从之确已离京。
至于那位已经气急败坏的冯大人,恐怕就要气急败坏下去了。袁承海斯斯文文喝一口茶,反正他不着急,他安稳得很,慢慢来吧。
袁大人小日子倒是过得滋润,至于那据说会“遇上命里桃花”的柳皇帝,日子过得倒真是……一言难尽。
具体怎么个一言难尽法,我们可以压后细说,在这人人都想知道北边情况的当口,有一个本该不相干的人也去了北边。
他的情况较为特殊,只因他不是自己想去的,而是被人掳去的,这个人,叫做方亭。
却说那日白夜这个不速之客闯入皇宫,方亭倒是有心想逃,奈何全不是对手,眼前一花,神智顿失,再醒来时,人早已离开了宣京城,他再想回去,也是身不由己。
方亭醒来时,人在一辆马车里。小孩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的处境,第一反应就是往车外跑。
马车内倒是只得他一人,问题是赶车的人可不傻,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地跑掉?白夜坐在车前赶车,单手一提,就把那不安分的小东西拉了回来。白夜看着削瘦,手上力道一点不小,他一只手按住了方亭的肩,方亭就一步也动弹不得,只得抿唇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坐下。”白夜冷冷道,他手上加力一按,方亭就是不想坐也得坐,“你别想跑,我奉命带你去见一个人,就不会让你跑。”
方亭皱眉:“是谁?”
白夜道:“到了就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事?”
方亭垂头,冷静下来,他见白夜这样子,也知道自己讨不了好去,所以也不轻举妄动。他就坐在马车口上,看了一眼外面飞逝的景色,稍微一怔:“这是……去北边?”他年纪虽小,但经年流浪,知事颇多。白夜淡淡看他一眼,“是,我们去北边。”
白夜虽是少年,却无一点少年人的活泼,性情冷淡,浑身上下都是生人勿进的气场,古怪又特立独行,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方亭看着外面飞逝景色,想起薛寅,心里发愁又闷闷不乐,安安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是……认识我爹娘?”
方亭自己也明白自己是野草的命,冻死街头也是无人问津的,显然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弄到有人要绑他的地步,白夜如此大费周章,唯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的身世……方亭想到这里,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他隐约记得自己的母亲,但对父亲确实毫无印象。
白夜看他一眼:“小家伙,你还记得你父母?”
方亭茫然摇头。
白夜“啧”了一声:“那就别多问,安分点,到底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方亭只得闭嘴。
白夜一路驾着马车赶路,几乎不眠不休地走了快一天,前方露出城池轮廓。方亭看见人影,心中稍微一喜,暗自琢磨有没有跑出去的机会。白夜却像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一双眼冷冰冰地看着他,淡淡道:“你跑不掉,不用想。”
方亭看他一眼,默不作声。白夜虽至城镇,却并不停留,直接开始赶路。可北边战事已起,沿路城镇氛围也是紧张,两人身无路引,就算避城不入只埋头赶路,也会在必经之路上被一些守城的官兵给拦住。
方亭本当如此一来,白夜至少会被阻上一阻,不料白夜看着一声不吭,却是个煞气满身的煞神。赶了一天路,白夜的马车在一处关卡上被拦住,守卫的士兵不过几名,见二人孤身上路,心有疑窦,故而留下盘问。白夜被问及身份,却是一声不吭,更惹得官兵疑心病重,一抬手就打算把二人扣下来。方亭本当这是个机会,看了一眼白夜,却见白夜一声不吭,然而双眼含煞,目光森冷,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心生不祥之感。
这个念头没转完,就见白夜稍微抬了抬手。
他一双手苍白修长,毫无血色,掌中似乎扣着什么东西,一刻不停飞快弹出。方亭在一旁看得清楚分明,周围士兵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口吐白沫,脸色青紫,他伸手去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登时脸色惨白。
这些士兵不过留下他们盘问,白夜却辣手将他们尽数屠戮殆尽!这人是用毒的好手,下手狠辣,一点不容情。
方亭呆呆地站着,低声问:“为什么杀人?”若是薛寅看到这等场景,必然会眉头大皱,然而方亭不会。他年纪太小,但已看过太多善恶生死,见此惨状,不过问一句“为什么杀人”,神情是真真疑惑。
白夜不需要将他们都毒死。
白夜一回头,看见这小孩堪称天真的神情,笑了。他容颜清秀,神色冰冷,眼神狠辣如修罗,淡淡道:“碍事的人就该都杀了。”
一句话语气极淡,然而话中煞气极重。方亭如同一只感到危险的小兽,仰头看着白夜,只觉浑身发凉,面色苍白。
白夜看他受惊的神情,稍微笑了。他面色苍白,然而唇色极艳,如此笑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一朵红梅,由鲜血点缀而成,漂亮,但是带着浓浓血气,见之不祥。
☆、第50章 野火融冰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话是有道理的。
至少薛寅就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只要和柳从之在一起一天,他就会继续倒霉下去。
虽然他们俩现在好像也说不好谁比谁倒霉,同是天涯沦落人,可谓呜呼哀哉。
这话得从头说起。
却说那日他们终于逃出宣京,一路北上,按说至少出了冯印掌权的范围,一时没了追杀,走到这一步,路应该是好走的了。如果顺利,他们能在几天内赶到北边战场,接着薛寅就可以和柳从之说再也不见,溜之大吉。他算是看明白了,正逢时局紊乱,他只要能借机把自己和薛明华摘出去,今后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至于皇帝是谁,和他有关系么?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人刚出宣京不到一天,就遇上了麻烦。
小薛王爷病了。
薛寅自从踏进宣京城的门,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这几日又不幸与柳从之混在一起狼狈逃窜,喝风受冻,风餐露宿,薛寅虽说并非娇弱之辈,但向来懒得出奇,少受这等折腾,在宣京的时候精神紧绷,不觉得有问题,等出了京,心头一松,正逢一阵寒风扑面刮来,薛寅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吸一吸鼻子,觉得有点不对。
他的感觉是正确的,一天之后的傍晚,两人寻了一野地打算休息。柳从之旧疾在身,一路脸色苍白,但仍是行动如常活蹦乱跳,薛寅却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浑身上下都发热,脑子烧得晕乎乎的,神色疲倦,做事整个人的反应都要慢一拍。除了脸色发红,他倒是没多少明显的症状,但整个人烧得有气无力浑身发软,两人本还能赶一段路,柳从之见他如此,也只得缓下来,暂且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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