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剑秋把衣服一脱我才发现他肩背臂膀上全是刀伤,朴刀匕首,深深浅浅的一身血痕,这样看去他伤得比我还重。光看着这一身伤,我就能想象出这个人是怎么单枪匹马土匪窝里一路杀过来把我救走的。我们俩互相上药,他催着我睡一会,自己不肯去睡,就坐在我身边。
我说不上是怎么回事,明明死里逃生,但是要么是没反应过来,要么是被吓过劲了,要么是脑震荡再加上发烧让我整个人提不起劲来后怕,总之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但是特别平静。
我轻轻地拍他的手,道:“没事了,小秋,别那么紧张,没事了……小秋!”
他一激灵,从死死盯着我的魔怔状态中缓过神来,凑近了问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叹了口气,说:“没有。你别那么紧张,怎么神神叨叨的。”
他说:“我……”他低了低头,道,“我看着你睡。”
我笑了笑:“瘆不瘆得慌啊,大晚上的。”
他说:“求你。”
我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复杂的心情,我叹了口气,半坐起来,冲他张开双臂。
我说:“来,让老公抱抱。”
他一头扎进我怀里。
我捋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地顺毛,轻声道:“没事了,谁这一辈子还不遇到个打家劫舍,拆迁钉子户,城管踢摊,医院医闹的,哦豁你是没见过后三个,那家伙,横扫千军如卷席,比打家劫舍杀伤力还强。我这不是好好的,过去了就没事了,别瞎想了,嗯?”
他默默地,过了一会,低声说:“对不起。”
我这时候本来就头晕得连耳朵都嘤嘤嗡嗡的,这时候听到这话脑袋更大了,皱眉轻轻拍了他一下:“说什么胡话,怎么就对不起我,要是没有你,我现在都菊花爆满山了,你相公我当花侧帽掷果盈车,小姑娘看见小姑娘喜欢,土匪看见土匪惦记,怨得着你么?要说对不起,那也应该是我爹娘对不起我,把老子生得这样俊美无俦干什么,真是的。”
他没说什么,埋在我颈边深吸了一口气,搀着我躺下,道:“睡吧。”
我实在是没力气再嘴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到底是睡不安稳,这一觉极其清浅,有个什么响动都能让我惊醒一回。我能感觉到小秋好几次轻轻地用手碰我的额头,看我还发不发烧。
我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突然感觉到剑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我的手,然后我的手上贴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那是小秋的嘴唇。
他静静地贴了一会,然后把我的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极低极长地叹了口气。
我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看见他坐在我身边,脱力地弓着身子,把我的手抵在他的额头上,渐渐亮起来的天色里他的姿势虚弱得难以自持又欣喜得小心翼翼,像是默默无声地说,谢天谢地,你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都七夕了不能让我们小少爷再在土匪窝里待着了
感谢点清镜和28898719小宝贝的地雷!
第16章 第 16 章
“小秋,宝儿……相公,爸爸,爸爸!”
剑秋背对着我擦地,充耳不闻。
我趴在床上继续哀嚎:“佛祖!佛祖放俺老孙出去吧!我都被您拘床上三天了,我要长草了,我要搓泥了!”
他叹了口气,直起腰:“还不行,你先把伤养好再说。”
“我伤好了!你这一后背烂肉都能吱吱乱跑下地干活了我为啥还得在床上躺着!我没事了真的,我给您原地劈个叉证明一下行吗,真没事了!”
他摇摇头:“那……那处的伤若养不好很危险,你别乱动,我看看。”
我都快崩溃了,一把拽住裤子:“您干嘛啊您,您给我的屁股一点自由好吗?离屁股的生活远一点好吗?”
真不是我说,此人自从那天惊魂一夜之后就魔魔怔怔的,隔一个时辰必须掀开被子看看我小菊*花的长势,怕我感染怕我伤风,整整三天了不让我下床,偶尔上个厕所必须他陪着,恨不得给我扣个温室大棚,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不要离开这间屋子”,要不是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像个慈祥的嬷嬷,我都怀疑这次把剑秋病娇属姓激化了,黑化要搞个囚禁play啥的。
虽然也不是不行,想想还挺刺激的,嘿。
他无奈地按着我的手腕,好声好气道:“别闹了,来,我看看。”
我生无可恋地两腿一蹬把裤子脱了:“看吧,你仔细看看,这菊*花长势多喜人呐!差不多行了啊,我还是人民教师呢,能不能让我蜡炬成灰乐以忘忧地投身到教育事业中去了,再不上课我饭碗就要丢了啊!”
他有点急:“你知不知道你那天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我秒怂,不说话了。
剑秋凑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替我把被子盖好,道:“我替你告了半月的假。”
我说:“啊?你怎么说的?”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说你与贼搏斗中被打断了腿。”
我噎了一下,半晌,说:“……多出息哪。”
他道:“我必须得走一会,你自己千万不要乱动,躺着静养,我让吴伯来陪你。”
吴伯者,隔壁老大爷也。剑秋的弟兄同僚们都挺仗义,知道他有个和土匪打仗被打断了腿的哥哥,都帮忙掩护他迟到早退,基本上就是点个卯跑一趟没啥事就溜回来,就这段时间他都不让我一个人呆着,非得让老吴头看着我。我说你让他来还不如我一个人躺着睡会儿,他一来,年纪挺大了说话跟小钢炮似的,简直折我寿。
我叹了口气,觉得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老吴头流泪,我半死不活地啊了一声,说:“那你亲我一下再走。”
剑秋擦完地,正匆匆忙忙地换衣服,这会儿一边系襟带一边走过来,特敷衍地啵叽了我一口。
我心如死灰地躺在床上,觉得并没有受到爱情的滋养,越发地枯萎了。
剑秋穿完衣服坐在我旁边梳头,我捏着他的一绺头发,看着他的侧脸,叫他:“小秋。”
他偏了偏头,看着我。
我说:“你笑一个。”
三天了,他都没笑过。自己一后背伤却几乎不眠不休地照顾我,但哪怕我再怎么逗他开心,他都不笑了。
虽然我吵吵着要上班,但是实际上我也知道我现在走路都走不利索,每当我需要搀扶才能一瘸一拐地去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剑秋的眼神就很让人难受,太复杂,掺杂着心疼,不忍,甚至愧疚。
这有个什么好愧疚的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我摸着他的头发,轻轻说:“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宝贝儿,很多事情赶上了就是命不好,过去了就不用再想了。来,笑一个。”
他转过来,散着一头瀑布一样的黑发,大美人儿一个,低着头,褒姒一样冲我心事重重地抿了抿嘴。
……好像更闹心了。
剑秋匆匆地走了,吴伯过了一会自己进来了。
我蔫巴巴地躺着,叫了声:“大爷。”
他哎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我身边,很奇怪地问:“你怎么萎了?”
“……大爷,您要不加个字儿,枯萎,要么别用比喻,直接说我蔫吧,虚弱,抑郁都行。”
“哦,你怎么枯萎了?”
我说:“我担心我弟弟。”
“他怎么了?”
“他抑郁。大爷,”我支起半个身子,“您说,我都没觉得什么,天天吃喝拉……嗯,拉得比较痛苦,不说了,总之就是该干嘛干嘛,本来嘛,土匪也剿了,银子回来得差不多,绑的人也放回来了,就连伤得最重的那小孩昨天都醒了,这怎么他就吓出毛病来了,我感觉他恨不得把我天天揣兜里,我都被他暴力镇压三天了,床都不让下,怎么说呢……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了。”
大爷静静地看了我一会,说:“不妨事。我的崽要是被土匪抢了,我也会这样。”
我对这个类比中奇怪的伦理关系不予置评,只道:“但是我觉得有点不对……”
“没有的事,宽心。你家还有米花糖吗?”
“……有,您下边柜子里,哎,给我留点儿。”
我们俩像两只仓鼠一样喀喀吃零嘴吃到剑秋回来,剑秋一看脸色一沉,但对着老吴头不便发作,只道:“您以后看着他,不要让他吃硬的东西。”
吴伯一愣,有点尴尬:“我,我给忘了。”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我也给忘了。”
吴伯走了之后他往我床边一坐,我一看他提了一口气就知道他又要叨叨,抢先说:“别抱怨了,抱我。”
他被我打断,挺无奈地给了我个抱抱:“我说正经的,你能不能控制……”
我搂着他腰不松手,哼哼唧唧地:“我错了。我现在就想喝粥,特稀的那种,清宿便排肠毒润肠道,挺好。”
“……我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王子宝贝的地雷!
PTSD,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指人在遭遇或对抗重大压力后,其心理状态产生失调之后遗症,这里调侃的意味多一些。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剩下的就是又皮又甜的小日子啦,文呢,也快完结了,争取多整几个番外,我也舍不得咱们家崽!
另外这个营养液怎么看是谁给我灌的,谢谢这个不知名的大宝贝!
第17章 第 17 章
老吴头在吃完我们家所有的米花糖之后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话。而事实上,我的预感是对的。
剑秋他……真的不怎么对劲。
耽误孩子们半个月的时间实在是说不过去,七天之后我销假了,重新投入到人民教育事业中,为了证明我确实是在与歹徒的英勇搏斗中被打断了腿,我还像模像样地拄了副拐。剑秋送我去也就罢了,关键我讲着讲着,余光往窗边一瞥——
蒙蒙的窗户纸透着天光,映出一个细细高高的熟悉影子。
可以看得出盯梢这个事情真的是很无聊,剑秋那么沉稳的一个人,已经开始闲得来回溜达了。
我逮了个空儿跑了出去,看到剑秋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薅草,我拿拐扒拉了他一下,说:“秋教头,你在这干什么?”
他看到我出来愣了愣,站了起来,道:“我还是不放心你。”
我叹了口气:“那你饭碗不想要了?我一个人养咱俩,可就得裤腰带缠脖过日子了。”
他摇了摇头:“也没那么……”
我说:“宝儿,人家和咱们无亲无故,帮忙掩护你迟到早退七天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老是这么下去,你指望谁能一直帮着你?回去吧,听话,日子过不过了?”
他哽了一下,没说话,半晌摇了摇头,执拗地杵在那里。
我笑了笑:“哎,没事儿,大白天的能怎么,回去吧。”
他抬起眼看我,像是窘迫又像动容,憋了半天,还只是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说:“那你就先去,然后晚上再来接我放学,行吧?”
我一直觉得剑秋的神色十分的熟悉,但是一直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直到我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他像我在现代世界的时候,上大学之前往我行李箱里疯狂塞东西,一定要把我送到宿舍楼楼下的妈。
剑秋默了默,四处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人,走近了给我整了整衣领,小声说:“我……你就让我在这待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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