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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边，站着两个孩子，女人手里的剑，插入庞然大物的心脏……

 

……女人抱着其中一个孩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另一个孩子追着她，哭的稀里哗啦……

 

……北琊山，师尊背着小小的人，一步一步的走上皑皑白雪覆盖的山顶……

 

甄子月捂住脑袋，碎片拼不起来，却如亲身经历，他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师尊说他是捡来的，父母养不起，被扔在山林里，差点被狼叼走，他就当自己是捡来的，除了师尊，再没有亲人。

 

可为什么，他看见草房倒塌，会那么的悲伤？草房里有什么，他拼了命跑着，要去抓住，却被飓风卷走，甩在地上。

 

“全都记起来了吗？你是人妖之子，你的母亲，是星云海的叛徒闻婧，师从魏祖师爷，也是我们的小师妹。而你的父亲，是妖王华天。你婴孩之身，身上半人之血，无法适应域外妖毒肆虐的环境，所以闻婧偷偷带你逃离域外，回到域内。妖王华天追你们到晖山，与仙门弟子大打出手，那次大战，波及了无数无辜的山民。”

 

“不是……不是……”甄子月更加混乱，“我是孤儿，师尊说，我爹娘不要我了，不是你说的那样子。”

 

九天帝尊背过身去，继续说，“当年，仙门死伤无数，闻婧以死相逼，逼妖王华天退走域外。闻婧求北琊师弟，求他救你姓命，因妖王畏惧天擎剑，不敢对北琊山如何，北琊师弟顾念旧情，留下了你。可你体质特殊，受不住妖气，也受不住清气。两边都是死，北琊师弟却执着的要救你。魏祖师炼制四方仙柱时，剩下了细碎的几块啻苓石，北琊师弟为化去你周身妖气，让你做回人族，把啻苓石融入你的血液之中，不息折损修为与寿数，年年替你承受啻苓石的反噬。”

 

甄子月满脸泪痕，“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诬陷我杀人，你说谎！”

 

“所以，你只希望，无论你是生是死，此生离得北琊师弟越远越好。”九天帝尊面庞清冷，挥了挥长袖，带甄子月去往刑台。

 

甄子月不再挣扎，挣扎也是徒劳，他这点微末道行，在仙门至尊的眼皮底下，能翻起什么风浪？

记忆成形，乱七八糟，虽然与九天帝尊所说的有些出入，但草屋倒塌的那一幕，却是血淋淋的真切。

 

人妖之子。

 

甄子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爹是陆妖王，都说血脉相承，传到他这里，怎么生生断掉了？

 

是了，啻苓石，梵天阵的缘起之石，竟然混在他的血液里。那么强大的力量，隔绝域内域外的清气与妖气的力量，把他身体里的人妖之气，也隔绝开来。

 

出现过几次的那个疯老头，是他的心魔吗？心魔生成，所以，他或许真的一个不小心，杀了聂游。

 

甄子月被绑在立柱上，手脚分开，邢台不高，是个临时的，南琊帝尊与东琊帝尊站在一起，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他不想死，可是如果，他的命需要师尊的寿数来换，他宁愿就这么死在南琊帝尊的掌下。

 

“南琊师兄，你还在犹豫什么？”九天帝尊见对面迟迟不动手，有些心急，夜长梦多，北琊师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

 

南琊帝尊叹息，“一定要这么做吗？我还是觉得，北琊师弟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人能控制的了，啻苓石的力量。当年晖山惨剧，我们都不希望，再一次发生。”九天帝尊指着甄子月，“也不想游儿的事，发生在其他仙门弟子身上。”

 

南琊帝尊闭上眼睛，掌心带风，甄子月只觉心被什么掏出来一般，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疼到一定境界，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南琊师兄，你……”

 

三掌下去，甄子月还有气息，明白着是南琊帝尊拿捏着火候，没有要他的姓命。

 

南琊帝尊看看掌心，缓缓说，“师尊在世时，曾经与我们讲起，缘起缘灭，在乎人心，我相信北琊师弟教养徒儿的品姓。啻苓石在他体内又如何，只是北琊师弟为了保全他的姓命的无奈之策罢了。他，还是个孩子。”

 

九天帝尊拦住激动的东琊帝尊，说，“游儿是南琊师兄的徒儿，如何处置，南琊帝尊已经给了决定，我们没有权力干预。”

 

“游儿生死是既定的寿数，我算过他的命盘，即使这一劫不过，雷劫也过不去，他杀孽过重，为突破修为常去域外捕猎妖族，炼制丹药，犯了仙门之忌。”南琊帝尊看甄子月，说，“我们借此做文章，对付一个心智未熟的孩子，若是师尊在天之灵得知，定然对我们失望透顶。”

 

甄子月早就昏过去。

 

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刚上北琊山的时候，师尊抱着小小的他，哼唱的那首轻快的歌谣。

 

是了，原来师尊会唱歌，虽然不怎么好听，但小小的他，当年可是当做天籁之音。

 

一滴露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

 

胸口又热又疼，他竟然还活着。

 

他似乎被人背着，沿着一条颠簸的下坡疾走。

 

“洛溪？”

 

 

 

 

 

第20章 第二十章

 

“别出声，”洛溪小声说，“忍着点，就快到了。”

 

甄子月立刻明白过来，被仙门除名后，必须立刻离开仙山，他身体动了动，“你帮我，会被我连累的。”

 

“嘘。”洛溪胳膊紧了紧，“你以为受了三掌就没事了吗？他们把聂游的死因算在你身上，南琊师伯慈悲，不见得南琊仙门其他人会放过你。”

 

“或许真的是我杀的，我控制不了啻苓石的力量。”甄子月伏在洛溪的身后，“算了吧，师尊都不相信我了。”

 

眼前一黑，伤口的剧痛又从外而内侵蚀他的心肺，甄子月仿佛又回到那大殿上那时，师尊就那样用清冷的目光看着他。

 

他身体痛苦，心里更痛，为什么师尊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为何师尊不肯相信他？

 

他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的。

 

人妖之子。

 

因为他是华天的儿子，是仙门的敌人，师尊还为他做了那么多，统统都没有用，他还是控制不住杀了人，所以师尊对他失望了。

 

不要他了……

 

聂游说的没错，失去一切的时候，想死。

 

他终于能理解聂游拿着水果刀割伤手腕的心情了，刚刚，南琊帝尊为什么不打死他？

 

一路上，昏昏沉沉。

 

洛溪背着甄子月，来到山下的一处客栈，夜色漆黑，住客都进入了梦乡。

 

客栈是提前备下的，大师兄洛放经常下山，常年占着这个山脚下小客栈的房间，几个与大师兄交好的弟子都知道。北琊帝尊派人找了很久，都没有大师兄的下落。大师兄活着的希望渺茫，这笔又要算在陨星岛魑魔的账上。

 

“听着，”洛溪把甄子月摇晃醒来，“我求师尊给我一炷香的时间，送你下山，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甄子月不想醒过来。

 

“如今你被仙门除名，我听师尊与师父的对话，北琊师叔没有丢弃你不顾，他出山几日，是为你寻找证据。这几天，你先在藏起来，躲开南琊山的弟子，等北琊师叔回来后，一切真相大白。”

 

甄子月眼皮抬起来，“你不用安慰我了，师尊要是会回来，他们怎么敢动手？洛溪，谢谢你信我。你不是……很讨厌妖怪吗？我说不定，也是个妖怪呢。”

 

“你救我好几次，就当还给你人情。”洛溪把人安顿好，必须返程，“荔村靠近星云海山脚，经常有仙门弟子走动，指不定会有南琊山门的，我嘱咐掌柜把三餐送到你房间，你千万别出门。”

甄子月恩恩几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疼的。

 

路上，洛溪检查过甄子月的身体，南琊帝尊出手不重，对近乎凡人的他，也是很重的伤，而短短几个时辰，几乎已经好了一半。

 

说不准，是啻苓石的力量，还是甄子月本身的半妖之力。

 

当洛溪听说一切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恳求师尊明察，九天帝尊却说一切已成定局。

 

洛溪细细想来，甄子月一路上像个小孩子。执着于当时所想要的，但转头，又忘记了。他保护小草妖，仗着北琊帝尊徒儿的身份与他跟聂游争吵，不一会儿就不顾姓命的跑回来救他们。他那么想青竹镇回到从前的样子，拿回兔妖的妖丹，转头就把这个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没心没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记忆与感情，被啻苓石影响？

 

啻苓石是个什么东西，恐怕除了已经过世的魏祖师爷，没人能说得清。

 

甄子月手上的草编手环，在洛溪走后，绿光一现。

 

“主人，主人……”

 

甄子月不搭理，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上头顶。

 

他心里很乱，就算洛溪不是安慰他，洛溪说的是真的。师尊为他找到证据，他真的该回北琊山吗？师尊可以封印他的记忆，然后告诉他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依旧是北琊山无忧无虑的唯一徒儿。师尊耗费修为与寿数，年复一年用在他体内的啻苓石上……

 

如果就这么睡过去，醒来，什么也没发生过该多好啊。

 

“怎么办？”小青拽了半天，“这样下去，会走火入魔的。”

 

就他这点修为，也能走火入魔吗？

 

疯老头是心魔的话，那就快些出来，他想问的问题多着呢。

 

甄子月捂着被子，不作回应。

 

双胞胎小妖小声商量了一下，“主人明明是人不是妖，为什么他们都说主人是妖王的孩子呢？如果是妖王的孩子，他跟我们定下的契约，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仙家本就奇怪。”小青说，“主人心情不好，我们别打扰他，就在门口守着吧。”

 

甄子月把自己当尸体，窝在被子里，掌柜几次来送饭，他爱理不理，后来掌柜好心给他盖被，被他挥手推倒，掌柜就不再来了。

 

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他想不信也不行，他与平常凡人，乃至仙门弟子，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