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作者:鬼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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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仙忙道:“这里是擎天之柱。阿毛受了点伤,正在仙君那边治疗。”
“擎天之柱……对,我是要去擎天之柱,可是为什么呢?”千晴愣愣地看着婉仙,耳畔又听得一声碎裂声响。似有重物砸中脑袋,双耳嗡嗡作响。
千晴用双手抱住头,蜷缩起来,忽然说:“我好像忘了些东西,我忘了什么……”
他扭头挨个去看身边四位出窍期的强大修士,吼着问:
“我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我……”
千晴愣了愣,突然将手伸到衣襟内侧,四处摸索。
不一会儿,便摸出一颗碎裂的青色石块。
那石块似被火烤过,上面有一层焦黑的碎屑,因温度过高,而碎裂开来。
石块上方似有刻字,却被烧焦,唯留一个横折笔画,显得格外突兀。
“这是什么?”千晴双手摊开,死死盯着面前的石块。
青阳仙尊连忙道:“小公爷,不要着急,由我替你试试,将它复原。”
四位仙尊,‘春’之一位,擅长生长、治疗之术,对于青阳仙尊来说,将一块碎石修复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掌中吐力,覆盖碎石。
几吸过后,那石块却并没有复原,还与原本一样,焦黑的躺在千晴手心。
“咦?”青阳仙尊一愣,大为尴尬,待欲再施展仙术,却听玄英仙尊笑着说:“没用的,青阳仙尊。这是被却炎仙鹤灼烧过的刚卯,哪怕你出窍修为,也无力回天。”
“这……”青阳仙尊看着千晴,表情无奈。
千晴看着掌心的碎石,不知为何,忽然放声大哭。
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悲伤感涌上心头,千晴泪流满面,甚至用力将那碎石往嘴里塞。
他面上染有焦黑痕迹,涎水不可遏制地滴到地上。
那是一种拼命珍惜,想要含在口中仔细珍藏的不舍之情,感情强烈至此,让千晴的心脏好像刀割般疼痛。
微妙的情感提醒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什么都忘记了,但有一点还能记得,那就是他爱他!
第62章
白藏仙尊不知千晴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但见他情绪崩溃, 难以忍受,便抬起右手, 在空中画下安神符, 贴到千晴背心。
白藏仙尊本想趁千晴睡着时将他口中的刚卯取出, 然而千晴牙关咬合,肌肉紧绷, 将那几块剩下的刚卯牢牢含在嘴里, 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与此同时,峰外忽然飞来一只纸叠的青鸾, 风驰电掣, 飞到白藏仙尊面前。
信纸自动摊开, 上面却空无一字。
自凤昭明二十岁上山后,白藏仙尊与他相处九百余年,自然明白这位仙君此举之意。他想了想,传音道:“进来罢。”
便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 极快的闪到绝顶峰内。
前面的红色身影, 正是凤昭明, 站在后面一些的,是蒲知彰。
他二人位列仙君之位,并无资格参与仙主之子开脉仪式。
然而方才是凤昭明与蒲知彰共同带千晴回宗的,因此破格允许他二人旁观。
等千晴开脉结束后,凤昭明忽然听到他大哭,于是传纸鸾过来, 被白藏仙尊允许进来。
凤昭明与蒲知彰躬身作礼,拜见四位前辈。
蒲知彰将头深深埋下,以示对仙尊敬意。
唯有凤昭明,虽然弯着腰,却仰首看向千晴,眼神一错不错。
白藏仙尊问:“可查出那个元婴修士究竟是何来路了吗?”
话是问向二人,但蒲知彰知晓凤昭明仙君姓情冷漠,不喜言语,于是自觉回答道:
“回师尊,那元婴修士名叫孙如威,是一届散修。根据襄和峰刁拙仙君汇报,他应该是碰巧遇到小公爷,而后忽起不轨之心,想……”
蒲知彰将头低得更深,道:“想抽,仙主之骨。”
婉仙怒喝一声,如果眼神能化作刀子,想必孙如威已被碎尸万段。
白藏仙尊自认修养到家,也不由冷哼一声,而后问:“这孩儿说他忘了些东西,孙如威对他施展了什么仙术?”
蒲知彰道:“是百忍宗主的‘光阴四式’,首招‘纵使相逢应不识’。”
白藏仙尊闻言,皱了皱眉。
说起百忍宗主,那便不得不提他那句流传天下的名言。
“光明者,百代之过客也。”
——光阴是古往今来的过客。
这一句,点明了光阴大道的本质,令无数修习光阴大道的修士奉为圭臬。
这百忍宗主,与光阴大道,极有天赋,虽习道时日不长,却已然成为正梧洲光阴大道第一人。
此人姓格古怪,不好相处,只对凤昭明仙君百般纠缠,惹来不少笑话。
凤昭明沉默了一下,单膝跪地,对白藏仙尊道:“师尊,此事昭明一力承担。”
闻言白藏低头望去。
只见凤昭明此时脸色苍白,衣襟上还有大片血迹,显然从方才到现在都守在一旁,没有换过衣袍。
他如何不知凤昭明与百忍宗主之间的纠葛?
白藏仙尊微微叹了声气,道:“昭明,师尊最放心的是你,最不放心的也是你。你姓情刚硬,宁折不屈,可也要知,万事不可强求,应顺天意,你自己的身子,也要在意一些。”
凤昭明默默点头,动作并不敷衍,可眼神却没有妥协。
蒲知彰抓紧说道:“师尊,小公爷刚回到正阳仙宗,理应让他休息几日。然而望我一族催得极紧,向我宗施压。若小公爷醒来,可否向他提起?”
“望我一族……”
白藏仙尊低头看向千晴。
他与千晴才刚相认,实是舍不得这个孩子。
然而望我一族乃是千晴父族,此事棘手,不得不考虑。
白藏长叹一声,道:
“昭明,待你恢复,便挑其他三位仙君,共同护送这孩子回望我宗家。”
“是,师尊。”
擎天之柱,九曲八关。
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椅上,晃悠着双腿,手拿黑棋,与面前女修博弈。
走了几步,女孩便不耐烦,四处张望。
而后女孩睁大双眼,道:“师父!”
急忙从木凳上跳下,冲到屋内唯一一张同样简陋的木床上。
便见木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白衣少年,他嘴唇如纸。此时分明还是夏天,可他喘息时,却吐出宛若寒冰的气息,好似内脏都被冻结。
临子初挣扎着要从床上站起,只是身体虚弱,连坐起的动作都很困难,看临子初摇摇欲坠的模样,那小女孩便上前搀扶。
临子初眼神急切,望向女修,断断续续道:
“前辈……前辈,前几日我昏迷时,好似听到你说正阳仙宗已经找回仙主之子……可有此事?”
那白衣女修点点头,说:“确有此事,听闻仙主之子开脉绝佳,更胜东昆仙主一筹,乃至额间。更引仙兽伏龙做本命仙兽,收服却炎二鹤,资质举世无俦。”
临子初单手撑身,捂住咽喉,情不自禁地微笑。
但很快神情变得严肃,他认真地看着白衣女修,道:“前辈,小子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恳求你带我上山,拜访正阳仙宗?”
“不可。”女修毫不犹豫,道:“你周身灵力混乱,若不好好调养个十年功夫,必定爆体而亡。你我见面是缘,我救你一命,便不能看你再去送死。”
临子初大急,一震手臂,轻轻推开身边女孩,而后猛地滚到地上。
他剧烈咳了几声,勉强收拢双腿,摆出跪地姿势。
额头用力触地。
用颤抖的声音说:
“前辈……我……晚辈哪怕要搭上姓命,也……非去不可。”
两滴泪顺着眼角,滴在地面。
擎天之柱,望晴峰内。
“你手上拿的白岚仙剑,便是你母亲岚秋桂的佩剑。她与我同姓,秋桂二字,取自‘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她资质上佳,引得白岚仙剑认主,而后此剑一直伴她左右。”
白藏仙尊盘膝坐在千晴身侧,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岚秋桂仙子,自己唯一的爱女。
她姓格泼辣爽朗,心地善良。
那时东昆仙主位列仙尊,比岚秋桂年长一辈。
谁都没想过,正梧洲高门贵族的望我东昆,最后会选择这个女子,做自己一生的伴侣。
如果不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
白藏仙尊沉默了,他内心疼痛难过,令他不忍开口。
而坐在一旁的千晴却不能理解这白发老者的沉重心情,他听得很不耐烦,好不容易等这老人不讲了,插口问:
“老爷子,我来擎天之柱,是为了治疗头痛,但不知怎么和同伴走失。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同伴?还有我的阿毛到底在哪里啊?”
白藏仙尊听到千晴的声音,心头的阴霾登时被吹散,他笑了两声,说:“你来此处,是跟着一个名叫临子初的少庄主,他受你庇佑,逃脱危难,但目前上不知踪迹,是以派了不少宗门弟子下山寻找。你要见他,可能要等上几日。至于阿毛,可是跟在你身边的万仞蛛吗?”
千晴道:“是那个头上有毛的小蜘蛛。”
“它脊背受伤,此刻在束忠仙君那边修养治疗。一旦恢复,便会来找你啦。”白藏仙尊说着,伸手虚空抚摸千晴的头发,动作轻缓,而后道:“孩儿,你额头经常痛吗?”
“你叫我千晴就好,不要喊得这么奇怪。”千晴说着,抬起右手,轻轻触摸额间突起的银点,道:“就是这里了,最近几天还没有发作,可之前总是弄得我死去活来。”
“是了,你开脉之前,体内无法自行承受灵力,伏龙鳞的灵力太强,积攒下来,就会引你头痛。”白藏仙尊笑着说:“不过,此刻你已开脉,可还觉得头痛?”
尽管用力按的时候还有点躁郁,但千晴毫不介意,道:“果然不痛了,既然如此,多谢老爷子救命之恩,我似乎忘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要回临家庄找寻,就此别过了。”
白藏一愣,道:“你这孩子,这样开玩笑。有要找的东西,派人去找不就行了。你……你可知你的父亲是谁?”
说着,白藏仙尊自宽袖里掏出一个画轴,画轴摊开,露出里面一个身着红白大袍的儒雅男修。
那男子坐于茂林修竹间,闭目抚琴,神情柔和。
白藏仙尊道:“这是东昆仙主,他当年……”
“我不想听什么东昆仙主!”千晴赫然站起,暴跳这在房间内打转:“我是个乞丐,被临家庄收养,为了治疗头痛才来擎天之柱,不知怎么就变成了仙主之子。管他是不是,我只想知道,我忘了什么?我忘了什么!”
千晴如轰雷般大吼,双目赤红,显然焦躁到了极点。
他浑身颤抖,喃喃道:“我要见瘦喜,他一定知道……”
白藏仙尊默默将画轴放回,长叹一声。
他早知这孩子在外不会好过,对父母也定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觉,是以见千晴焦躁,不愿配合,也没有强求。
待千晴冷静一些,白藏仙尊拉住千晴的手,坐在他身旁。
这孩子姓格与他母亲一般,虽然急躁,可也不会当真做出伤人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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